开元一十三年腊月初八
种子,发芽了!
是的,我看到它从我的胸前伸出了一条血红的藤蔓。我看到自己的脸似喜似悲,混着一丝决然。那可碧绿的种子长出了红色的藤蔓,感觉很变态。而我好像也很变态的看着自己无动于衷,而感觉却又那么清晰。是在做梦吧?我暗暗的问自己,然后看到那藤蔓攀向了我的脖子,我皱着眉,看它越缩越紧,然后骤然开出了银白色的花朵,在昏厥的那一瞬间听到自己说了句:真漂亮!然后骤然清醒,心跳依旧很快,冷汗遍布全身,我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嘟喃着:
“很好掐吗?怎么都惦记着?难道我上一辈子是被掐死的?”
打了个冷战,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然后,我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尖叫。是环儿!我的心蓦然一沉。突然“娘死了”这句话侵入我的脑海。顾不得穿鞋,踩着薄薄的冰雪,拢着单衣,我向娘的房间奔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天还笑语嫣嫣的人啊!我费力的撞开门,一团黑影向我奔来,来不及反应便被怀里环儿的余劲捎带着撞到门框上,磕的生疼:
“妈的!谁选的木头,怎么这么硬啊!”
毫无形象可言的破口大骂,我却从环儿傻乎乎的眼神中看到自己一脸恐慌。突然不敢再去看母亲,怕自己的猜测会成真,走廊上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我抱着环儿颤抖,手却不自觉的摸着胸前的那颗种子:那个梦,果真是不祥啊!
“怎么了,小姐!”小银边说边向里屋走去,我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转过屏风,然后听到她的尖叫,怀里的环儿瑟缩了一下,我冲过去反手给了小银一个耳光:“还不去请医生!李伯,去找爹爹,让他赶紧回家!”
聚在一起的家仆轰然散去,我轻飘飘的走道娘的跟前,她铁青的脸在我的面前骤然放大,怒睁的眼睛残留着挣扎和不甘的痕迹,长大的嘴想要做最后的呼吸,抓着棉被的手还没有松开,上面布满青筋,娘是窒息而死的。我的手覆在娘的手上,两个一样的冰凉。仿佛被蛊惑般,我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脖子,慢慢的收紧,再收紧。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刚出生的那一天,娘的手颤抖的在我的脖子上收紧,再收紧。那种窒息的感觉,那种生自内心的恐惧,像骤起的潮水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眼前忽明忽暗,人声迭起,感觉却那么遥远。
啪!——脸颊火辣辣的,我栽到地上,额头撞到了鞋塌上,我可以感觉到黏稠的鲜血缓缓的流出,覆盖到我的眼睛,人却是清醒了。
“你在做什么?添乱吗?!”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娘就是这样死的!”
“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禀大人,夫人确实是窒息而死,夫人的喉间有积痰……”
看到爹爹的面色煞白,然后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只看到环儿趴在我的胸前。我的脑海很清醒,精神也很好,感觉却很挫败和忧伤。自己好像一个霉神,从降临到现在,祸害完一个家,有祸害了这个家,没准还有下一家。或许在最初我就该跟着那个老和尚走,不然找个仇家去祸害也行,为什么非得是爱我疼我对我好的这些人呢?我带着原本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给我一副好皮囊又是为什么?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上苍到底为我划了什么样的一条路?我是不是应该携款私逃,然后找了土匪强盗窝去祸害?这样还能算积功德呢!
“倾尘,娘娘走了,爹爹也病了,环儿只有倾尘了,倾尘也只有环儿了,所以环儿不会离开倾尘,倾尘也别离开环儿好不好?”
“好!倾尘会一直守护着环儿!”
我抱着怯生生的环儿,重重的应着,不管未来如何,我已经不能也不会抛下她了,不光因为对夫人的承诺,还因为我感觉环儿真的只有我了。
好不容易把环儿哄去睡了,我沉默的跪在娘的灵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霎时让这个小小的府邸变得拥挤,随着夜深,周围也渐渐变得安静。
“小姐,你去休息吧,下半夜让小银守着就好!”
我点点头,捶了捶腿,站起来,慢慢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可真不是人受的,跪了大半夜,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
“滚!你给我滚!”
是爹爹的声音:去看,还是不去?万一撞破了什么阴谋,我岂不是小命不保?可他是你爹爹唉,万一被气坏了,你还可以去喊医生的!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深更半夜还不睡,肯定是坏事!
嘟喃着,脚步可没停,偷偷的蹲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听着:
“杨玄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说什么想帮我抚养女儿,我知道你看上了倾尘,你想让她成为你谋权的工具,我绝不答应!”
“哥哥,你别逼我,你也应该知道我什么都干的出来。我是看上了倾尘,难道大哥不觉得倾尘很美吗?才七岁的小娃就有那么美的容貌,若是十七呢,那会是怎样的美丽啊!倾尘会把我们杨家推到权利的顶峰,难道哥哥你不心动吗?”
“用一个女子来铺垫的权利,我死也不会要!玄珪,倾尘才那么小,她也相当于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
我呆坐在门外:天啊,我又中大奖了!为什么不是杨玉环,而偏偏是我倾尘啊!我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个叔父怎么会认识我!怎么会看上我!要我做傀儡吗?傻瓜才会跟着他,爹爹加油!把他骂跑,我崇拜你!
“你要做什么,杨玄珪?为了权利,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我忽的站起身来,跑到另一个矮窗前。踮起脚,捅破窗纸,向屋里看去:祖先,我崇拜你!幸亏不是玻璃,不然打死我也看不到什么!小小的腹诽了一把,然后巴巴的睁大眼睛去看。只见杨玄珪捻着一根银针,从爹爹的头顶缓缓的扎了下去。
“哥哥,针上的剧毒是我特别研制的,它会让人感觉不到痛苦,而且死后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你是第一个用的人,用心去感觉吧,这是做弟弟的一番心意呢!”
“倾尘,环儿好怕,睡不着!”
环儿怯怯的声音此刻无疑像一声炸雷炸响在我耳边,也炸破了专属于黑夜的宁静。我忙不迭的捂住她的嘴要跑,却听到哐啷一声。抬头只看到他走了出来,盈亮的月光反射到他的眼中,有着冰冷无情的色泽。他带着笑,仿似地狱里的撒旦向我们一步一步走来,脚步声在长廊里低低的回响,然后重重的磕在我的心上。
“叔父,你来看爹爹吗?”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然后慈祥的看着环儿。我将环儿拽到身后,像老母鸡似的护着,却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你都听到了?”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我的脸上,然后温和的问道。
“是!”我僵硬的回答。
“你也都看到了?”他走近一步,声音愈加慈祥和蔼。
“是!”
“可愿意到我这里来?”
“不!”
“真的不要吗?”又一步,他弯下腰,盯着我的眼睛,淡淡的问。
“死——也不要!”
“真好!’他笑了,嘴唇挑起完美的弧度,眼睛却有幽蓝的光芒在闪烁。刹那间,他又问:
“那,这样要不要?”
他的左手向我打开,而他的右手掐在环儿纤细的脖子上,越收越紧,环儿的脸也越来越红,我的心也好像被勒住般:怎么都喜欢掐脖子啊!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呼出来,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他细细的握紧,好像我是易碎的绝世珍宝般,在他眼里我也确实是。
“倾尘真乖!”他向我温和一笑,然后把昏厥的环儿抗到肩上,对着走廊深处缓缓的吐出一句话:
“把这里烧了!就说,是灵堂走火吧!”
我一顿,想从他的手心拽出我的手,却是不能。只能愤愤的盯着他:
“你不能!”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眉眼,然后清冽的说:
“生气的倾尘,别有一番韵味呢!在我的辞典里,是没有不能的!我希望我美丽的倾尘能记住。”
凉薄的语气让我瑟缩,他将我揽到怀里,紧紧的抱着。我很郁闷,这么冷血的家伙胸膛怎么会是热的。
“来,倾尘,我们回家,回洛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