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到家了?我看着面前的安忻,她冰冷地望着我,把几封信塞到我怀里,“呼”地
一下站起来,语气转变的很奇怪,“不对么?你做的这些事不都证明你很幼稚么?摇摆不定、孩子气,你已经是个男人了,该成熟一点了吧?”
我愣了愣,认识安忻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跟我说话,虽然有时候会没大没小但至少从来都“规矩”,不会像个大我几岁的长者一样教训我。我把信收好,抱歉地笑着赔不是,“是我不对,不应该乱发脾气,最近心情不太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安忻打断我,“英泺,你勇敢一点,有些担当行不?”
我被安忻训得有些糊涂,问,“你说明白点,不是……安忻你怎么了?”
安忻顿了顿,垂下眼,“本来没打算说的,但实在忍不住了。其实,我是小妍的堂姐。”
“什么?!”
“我和你同岁,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二十岁才上大学。”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我一直以为安忻只是一个狂热追星不谙世事的孩子,神经大条简单得还会冒傻泡,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将夏夏和她这两个我自认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起来。现在,她竟然自己爆料,说她是夏夏的堂姐!“怎么可能?”我说。
“为什么不可能?”她耸耸肩反问,“如果你足够了解她和她的家庭,应该知道小妍是随母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夏夏那段离奇复杂电视剧一般的身世。而且因为这段身世,养育她十几年的爷爷辞世,仅仅见过几面的父亲至今呆在监狱里。
“你是安淮的……”
她淡淡一笑,理一下额前服帖的碎发,“我是她的侄女。”安忻绕过满地凌乱,自己泡一杯茶,开始冗长的叙述。“他未曾结婚,努力打拼希望有一天可以把小妍母女接回身边。他对我很好,甚至都超过了我爸妈。他送我去学戏,学各种各样的乐器,还尽一切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我一直单纯地认为他对我、我对他,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叔侄情。直到有一天,我见到夏涟漪的照片。”她抬头看我一眼,眸中的神情却似另一个人,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安忻,温婉、内敛、柔和似水。
我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一点头,没有发表什么不该说的言论。她又笑了笑,唇边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梨涡,“夏涟漪的扮相,竟然跟我几乎是一模一样,”安忻突然停下来,想了想又苦涩地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我和她的扮相,几乎一模一样。”
我心中一惊,瞄一眼对面陷入回忆的安忻,已然猜到了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叹一口气,没有打断她,走了几步带上了未敞的门。
“我十六岁的时候才知道,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的小叔,其实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安忻站起身走到窗边,我不知道她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眼中的泪还是不忍再面对疼痛的过去。“不过,如果当时我不知道我只是夏涟漪的替身,可能我也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他……
“替身也好啊,我就这么安慰我自己,至少我有理由也有资本就这样一直陪着他。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他觉察出了我对他的另一种感情,我能感觉他对我有意无意的暗示,他问我,‘忻儿有没有男朋友啊,带回来让叔叔瞧瞧啊’,刻意装出的长辈口吻让我很反感,许多次都暗骂过他道貌岸然的虚伪。
“可我恨不起来,连埋怨都没有。如果不是为我好他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况且我更明白他始终爱的是夏涟漪而不是安忻,就算他爱我,又能怎样呢?
“他决定要去找夏涟漪的时候我每晚都睡不着觉,因为我很清楚,他找到了她以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我只是安忻,安淮的侄女。这份感情直到他离开我也一直没有挑明说出口,有什么意思呢?我本想他找到夏涟漪以后就会回来,成为我真正的叔叔,开始普通的生活。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夏涟漪十几年前就死了,我更没想到他会杀人。
“他入狱没几个月公司就易了主,我们一家也失去了经济来源同时小妍和湛斐又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是他的骨血啊,第一次见到小妍我就觉得很亲切,所以尽管妈妈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和爸爸一起留下了他们。哪怕生活太难不能去读大学我也不介意,至少我养着他的孩子,我们之间还有这一条纽带维系着。
“我没有去监狱看过他,我怕会哭,会一不小心把什么话都说出口了,我甚至都不敢给他写一封信、不敢接他打来的电话,我不是不懂,有些话一说出口,就是万劫不复。他惦记着我我已经很知足,又怎么会不知趣自讨尴尬呢?”
安忻停住,长长舒一口气并不回头看我,依旧怔怔望着远方,怀念着思念却又不能相见也无法相见的人。我的喉咙一时哽住,好半天才费力地挤出一个字,“你……”
“你不用说什么,”安忻打断我没事人一样收拾着地上的东西,“我说这些不过想告诉你,蓝老师很好,你应该好好珍惜,而不是再对小妍念念不忘,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不要伤害太多爱你的人,而且都是以爱的名义。”
她又抬头看我一眼,把东西都收拾好后背上包准备离开,又回身叮嘱,“早点回家吧,蓝老师还在等你呢。下次别再说giveup之类的P话了。”
“你,那你明天还会来么?”
“为什么不会?我什么都骗了你,除了你是我偶像这一条。”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站在一起了?”
“五年吧,或者更久。”
简皓牵一牵唇角,捡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应该是比五年还多两个月二十四天。”他的侧脸对着我,瘦削英俊,唇线依旧牵着一个浅淡的弧度。我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捡起石子投入湖中央,心底泛起圈圈涟漪。
“过得好吧?”我的声音很低,我怕自己会笑出声,因为五年后第一次碰面就如此矫情。简皓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倚着身后的柳树,“说好吧,没你这么风生水起;说赖吧,除了没车没房没姑娘都过得去。一般般吧,起码能生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安恬呢?”
“她?”简皓笑出声,“早分手了。前年她就结婚了,她对象你也认识,咱班班长,现在都是孩子他妈了。”
我无语,不好再继续问下去,等着他想出合适的话题继续开口。简皓顿了半晌伸手折一枝柳条麻利地结成一个环,边问我,“安忻……她在你那儿干的还行吧?”
我一怔,“你们认识?”
“哦,”他不看我,解释道,“见过几次,不熟,听她说她是你助理今天突然想起来就随便问问。”
“这样啊。她干得不错,挺喜兴一姑娘。”
简皓点点头不再说话。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再铁的哥们儿都无话可说,更何况这段情谊还曾出现过裂痕。我有点难过,闭上眼睛装作无所谓地笑笑,简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我带回了五年前的美院校园,“回吧,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