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帝都此刻的热闹喧哗,在昭烈北侧千里以外的寂静荒原上,星渊和星默两人正星夜兼程地赶往苍北。
两人脚下的路已然愈发的平坦开阔,苍翠的树木逐渐被纯粹的草所代替,已经俨然有了苍北那壮阔无边的草原的影子。
地势逐渐升高,明净夜空中的繁星似乎触手可及。
“律……”忽然,方才还在疾驰而奔的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勒住了的骏马,双双停驻在草地上。
“默儿,你也看见了。”星渊一脸凝重,执着绳缰的手有一丝轻微地颤抖。
“恩。”星默同样的双眉紧蹙,倒映着星辉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东南方的夜空——方才,那颗诡异的玄冥星突然释放出耀眼的光芒,随后又迅速黯淡下来,消隐于遥远的天际。
“连续两晚出现,这预示着什么?”星渊语声低缓,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却也不知道他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只怕它已进入活跃期……师傅,这颗玄冥星过于诡异,我担心的就是去找索冥星,也无济于事。”星默垂首,清远的目光掠过几抹担忧。
星渊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顿了片刻,沉声道:“在没找到玄冥星的宿主前,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星默沉吟许久,脸色却越发凝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居然扬鞭向马,绝尘而去。
星渊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惊疑,却也不做多想,紧随着前方的那袭白衣,渐渐消失在黑夜。
帝都天极城。
淡灰色的云层遮掩了白昼,整个帝都都被渲染上一层黯沉梦幻的色调。此时,这暮春的细雨却又是断续的下了起来。
御花园中的俯翠亭中,诩帝正与萧行止分执黑白两子专注的对弈着。
“啪”,沉思良久后,诩帝终于落下手中的棋子,抬手道:“行止,朕赢了你三路。”
“帝君棋艺精湛无比,行止全力以赴也不过才拼了和局而已。”
“哦,全力以赴?”诩帝顿了顿,凝视着对面谈笑淡然的男子,目光里有几分探究之意:“的确是全力以赴,不过——却是全力要与朕和局。”
诩帝这番话喜怒难辨,然而萧行止的面色依然淡然自若,不曾丝毫生变。
在一旁观棋的徐海若忍不住开口道:“老奴眼拙,可是四皇子的棋路冲杀有力,怎么看也不像是……”说着,又俯下身,皱眉揣摩着这盘棋局。
诩帝斜睨了徐海若一眼,道:“若是能被你看出来,朕倒是又多了一个下棋的对手了。不过——”诩帝话锋一转,看向对面的萧行止。“朕早年曾得到过天枢棋圣的悉心指教,如今放眼天下,相信不过就几个对手而已。既然你走和局的路子,说明你的棋艺是不在朕之下了……可是曾有高人指点?”
迎着诩帝若有所思的目光,萧行止面色如常道:“高人指点谈不上,行止从小便喜欢对着棋经和自己对弈,期间有倒是有几点领悟。不过毕竟不是什么正规的途道,时间一长,那些下期惯用的野路子也就难改了。”
“野路子?”诩帝拈着棋子在棋盘上轻磕的手一滞,笑道:“行止,你这野路子可真是不简单啊。”
萧行止沉静如水的面色漾起一丝浅笑:“帝君,再来一盘?”
“不了。”诩帝摆摆手:“下了许久的棋,有些乏。”说罢便仰身向后躺去。一旁的徐海若赶紧将一个丝锦软垫垫在了诩帝身后。诩帝半阖着眼,语气已然有了几分倦意:“行止啊,要是觉得闷的话,可以在天极城里四处走走。少离和雪昭心性好动,过几天朕便让他们陪你在昭烈好好玩上几天。哦,对……还有那个凝光阁,朕准你随时进去看看。”
凝光阁……听到这,萧行止静敛的双眸微微一亮——凝光阁,其实便是擎月塔的前九层,也算是擎月塔最初的原身。这里做为皇家储书的圣地,所藏书的数量和种类都是辰纪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传说若单单一个人将这里的书读完,要足足耗费三百多年的时间,并且这还不算只许帝王进入的后四层。多年来,并没人知道这里究竟藏有多少书,只道是这里书籍典卷就如茫茫瀚海般博大精深。这里的书虽多但却个个贵为精品。据说这里的书籍几乎都是独此一本,很难找到重样的,且每本都可以说是代表着辰纪大陆各个时代智者天才的顶端思想结晶,其知识内涵高深莫测,字字句句都透着天理玄机。而细察天枢历代几位最杰出的帝王历史,可以发现他们无一不是曾在凝光阁中有着几十年的知识浸淫。
前往凝光阁,这是萧行止前往天枢最重要的目的之一。然而凝光阁却不是可以随便进入的,除了皇族贵胄,一般的人除非持有帝王的昆吾令才可进入。方才正筹算着如何针对此事开口,每想到诩帝居然先一步就应允了下来。
萧行止眸光微动,向诩帝微微颔首,道:“多谢帝君。”
诩帝“嗯”了一声,向一旁的徐海若使了个眼色,徐海若即刻会意,从腰中摸出了一枚绘有天龙图案的镶玉纯金令牌后,走到萧行止面前,恭敬的双手奉上。
“这是昆吾令,见此令即如见朕,你拿着它想必能省去不少麻烦……若是没什么事便先退下吧,朕小憩一会儿。”言毕,诩帝便阖上双眼,眉宇间果真浮现一抹倦色。
“那行止便先行告退。”萧行止起身收起令牌,向一旁的徐海若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俯翠亭。
此时,天空中原本厚积的云层已经变薄,雨却还在不做声的细细下着。
出了御花园,萧行止当下便欲赶往擎月塔。刚走了不久,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心下微微讶异,他侧头看去,只见身边的侍女千素正垫着脚尖努力的为自己打着伞,她洁白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半边身子更是被雨水淋了个湿透,想必是自己步伐有些快,这名为****的侍女有些跟不上了。而一边的千素见伞下的男子忽然疑惑地看向自己,脸上不禁一红,忐忑的低下了头去。
萧行止漆黑的眸光一动,顿住了脚下的步伐。他转过身,对这身后簇拥着的一群侍从道:“留下千素为我引路,其他人不必再跟上来。”顿了顿,又道:“再给我把伞。”接过一名侍从递来的竹伞,萧行止将千素举在自己头上的伞轻轻移开,对着千素,清俊如水墨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容,道:“我自己来吧,你在前面为我引路便好。”
“可是,四皇子,我……”千素不敢直视那双如墨般的双眸,只觉的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能让四皇子****过去,但是这命令却又不能违抗,正心下纠结着,却见萧行止对自己温和一笑,淡淡道:“无妨。”言毕,便径自转身沿着白玉铺就的宫道向前走去。
千素愣愣的站着,看着雨幕中那个高洁出尘的背影,握着伞的指尖忽然一阵阵发烫。就在昨天,她被盈华皇后派去宁渊馆服饰这位从晟国来的四皇子。初见他,心里就莫名的涌出一阵好感:见惯了皇族贵胄一贯的娇气凛然,这个清俊过人的男子对任何人都是温文尔雅,甚至是对他们这样地位卑贱的下人也同样是谦和有加。这样一视同仁的对待,是她从来都没遇见过的。
细雨朦胧,拂润着万物。然而千素却感觉,这雨仿佛是下到了自己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