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麦子收割的季节了,干燥温热的风吹得麦穗哗啦啦的响,带起麦粒淡淡的香味,太阳想一个火辣辣的大圆球,烤红了正在收麦子的人们的脸蛋。
一个瘦弱的背影撅着屁股一手抓着麦子,一手拿着镰刀利索的贴根割去,整齐的放在一旁,汗如雨般滴下衣服也被汗浸湿贴在身上,摘下草帽坐在地上扇了扇,拧开一个老式生锈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擦了擦唇边流出来的水,向正在割麦子的人喊道。“爹,歇会儿喝点水吧!”这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妞,爹不渴,你先歇歇吧”中年男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埋头苦干。
被称之为妞的孩子,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清纯倔强劲儿,留着小男生一样很短的头发,本来已经被汗浸湿了又被帽子压了,贴在额头上乱糟糟的很是滑稽,下巴尖尖的,颧骨凸出,十个手指就像一束枯枝仿佛一折就会断,清瘦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风稍微大点就能刮跑一般,一看便知这孩子营养不良,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应当在家里吃着冰激凌看着电视,而她却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在地里做活。
“黑妞”远远地就有一人,扯开嗓门大喊,一只手里挥舞着一个白色信封,另一只手扶着车把,骑着破破烂烂叮当响的老式自行车,脸上透着兴奋。
“哎”黑妞欣喜若狂的应着飞奔过去,甜甜的扯开嘴角,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可以去做牙膏广告了,“大毛叔”黑妞停住,抢过了大毛手中的信封,迫不及待的撕开,红色的打字映入眼帘,黑妞激动的把信捂在胸口兴奋的又蹦又跳,“大毛叔,俺考上了,爹,爹,俺考上了,俺考上了”黑妞飞奔过去,把录取通知书放到脸上满是沧桑的父亲手中。
黑妞爹把通知书又塞回黑牛手里,憨笑出声“妞,爹的手脏,别给弄脏了。”
黑妞拉起父亲的手,手上满是硬茧水泡,被镰刀把儿磨破渗出脓血来,和泥土交杂在一起“爹,俺考上了,以后俺有本事了,买大房子给你住。”
黑妞爹收回手,眼中闪着泪花,干裂的嘴唇轻扯,眼角满是皱纹“妞啊,爹不求什么大房子,爹只想让你出人头地,给咱老王沟争一口气啊,咱老王沟这么多年了,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啊”。
黑妞紧抿着嘴,握起小拳头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爹,俺以后一定会考上大学的,给咱老王沟争一口气”。
村主任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吐出白色的小烟圈,叹了一口气,对黑妞爹说“妞是咱镇唯一一个跳级考上重点高中的,是咱们村的希望啊!唉!嫩这家庭条件,俺是知道的,妞她娘去得早只剩嫩爷俩相依为命,俺明天找找人,向上级说一下嫩的家庭状况,看这学费能不能少点,就算咱再苦再穷咱们全村人就算凑钱也要让妞去上学”
黑妞点着屋里的煤油灯,黑暗的屋子稍微亮了点,吹灭了手中的火柴放到桌上,黑妞坐下来黑影投到她的脸上,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村主任“大伯,俺以为学费不高,没想到要拿这么多钱,俺家就算卖了今年的麦子也凑不齐啊,俺不上了,俺不能让俺爹这么累,俺要在家帮俺爹干农活”
“妞”黑妞爹忽然出声吓了黑妞和村主任一跳,叹了口气“妞啊!爹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嫩上学,在咱山沟里,没出息啊!嫩自打小就聪明,拿了这么多奖状,连张老师都说嫩是颗好苗子,嫩要是不上学对得起嫩死去的娘吗?”
“爹……”黑妞抹了抹眼泪“爹,俺再想想成不?”
村主任站起身来“妞,俺现在就回去想办法,这个学一定要上,咱们村就靠你了,天黑了,俺先回去了”
黑妞起身把村主任送到外面“大伯,嫩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哎,回去吧妞,嫩就放宽了心,大伯一定会让嫩上学的”村主任收起旱烟袋,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夜幕里。
“黑妞,咱去掏鸟窝吧?”一群孩子看着蹲在河边一直不语的黑妞忍不住了,今天黑妞太反常了,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河水发呆。
“俺不去,嫩去吧”黑妞连头也没抬继续望着河水发呆。
孩子们更奇怪了,挠了挠光头,呲呲牙,黑妞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常一听去掏鸟窝二话不说领着他们就去了,今天这是咋回事?
“黑妞,嫩是不是有啥事?”一个年龄稍大点点的长的虎头虎脑孩子问黑妞。
“俺没事,俺考上高中了,可是俺没钱上不起”黑妞闷闷的捡起河边的石头,在河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水面泛起点点涟漪,鱼儿惊得摇着尾巴四处乱窜。
“这……”刚才的那个孩子摸了摸光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河面眼前一亮“妞,咱们可以抓鱼,拿到城里去卖”
黑妞脸上一喜,扔掉手中的石头,一拍脑袋“俺怎么没有想到,狗蛋嫩太聪明了!”挽起衣裤跳到河里。
狗蛋一边吩咐着其他人回去找些盆来,一边脱掉裤子光着屁股下了水。
黑妞在水里使劲的来回踢打着,往外流的出口边,狗蛋和一个孩子用网子拦着,一大群孩子在这烈日下不停的抓着鱼不知劳累,只希望多抓几跳能卖些钱让黑妞去上学。
“狗蛋,今天就抓这些吧,俺现在就进城去”黑妞把背桶洗刷干净,把盖子拧开成了点水,抓起盆中的鱼儿,鱼儿离开水立刻不停地摇着尾巴来回挣扎,黑妞手一松鱼儿滑进了桶里,一遇水又畅快的游了起来。
“黑妞,俺和嫩一起去吧。”狗蛋穿上裤子,把剩下的鱼抓紧了桶里。
“不用,俺自己去就可以了”黑妞蹲下身把桶上面的带子扣在身上,稍微试了试力度,一提力背了起来。
“俺和嫩一起去,这到城里还要翻过一座山,嫩自己肯定背不过去,咱俩换着背”狗蛋把其他孩子遣散回家,自己和黑妞踏上了山路。
这山已经被村里的人走出了一条平坦的小路,多少年了,他们村里的人除了走过这条山路,就再也没有走过其他的路了,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出去瞧过别的地方,一直在这深山里直到死,黑妞和狗蛋一人背一会儿轮流替换,背着的人走在后面,临时歇着的人走在前面拉着后面的人,就这样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城里了。
本来已经破旧的布鞋,现在脚趾都露了出来,找了个好位置黑妞蹲下身狗带解开了黑妞身上的绳子,两人站在阴凉里擦了把汗,大声吆喝“快来看啊,新鲜的鱼咧,五毛钱一斤”两人吆喝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没见有人过来问一下。
狗蛋捂着嗓子问黑妞“没人来看咱们的鱼啊!”
黑妞垂下眼睛想了想,抓出一条大鱼,鱼活蹦乱跳的挣扎着,黑妞咳了两声,扯开嗓门大声吆喝“快来看啊,又大又新鲜的活鱼,味鲜柔嫩,才五毛钱一斤,来晚了没有了啊!”狗蛋也学着黑妞大声吆喝起来,不一会儿周围便围满了人。
一个馒头白发的老奶奶拄着拐杖,看着黑妞手中的大鱼问“娃子啊,嫩这没有称,怎么称啊?”
黑妞甜甜一笑,让人禁不住心生欢喜“婆婆我手里的这条鱼三斤半。”
周围一片哗然“这谁家的娃子,嫩怎么知道这鱼三斤半?嫩又没称净说瞎话。”
黑妞指着旁边卖水果的中年妇女说“嫩不信,俺去借称来给嫩称称”。
黑妞走到卖水果的中年妇女摊前甜甜的叫了声“婶儿。”
中年妇女见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叫她,放下手中切西瓜的刀子“娃,嘛事?”
“婶儿,俺能不能用用嫩的称。”
“好,给嫩”中年妇女提过称递给黑妞,黑妞接过称“谢谢嫩,嫩真是个好人”提起称回到了人群中,拎起刚才那条鱼,挂在秤钩上,秤砣调到三斤半的位置,向上一提,果然三斤半,高称。
“这娃子,是不是提前称过来?”,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怎么可能真是三斤半,一定是这娃子提前称过了。
黑妞挥挥手“俺没称过,不信嫩随便挑一条,俺一掂量就知道有多么沉”
周围的人不相信,有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妇女走上抓住了一条,递给黑妞“你看这条几斤几两?”
黑妞接过,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这条五斤六两,高称,五斤半”
眼镜女不相信,提起称自己称了一下,果真是五斤半,高称。“你叫什么名字?”
“黑妞,这鱼嫩要吗?”黑妞渴求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好希望眼镜大婶可以买下,让自己有第一笔收入。
眼镜女扶了一下眼镜框“这鱼我要了,多少钱?”
“两块七”黑妞扯下系在桶上的小红绳,从鱼嘴里穿了过去,打了个结递给眼镜女,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大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
眼镜女掏出钱递给黑妞,黑妞接过钱激动地双手捧着,她卖了两块七毛钱,她卖出去了,这样自己离上学又迈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