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宓这简单的两句家常儿话,不仅说愣了匆匆行至木柱旁欲随主回祠的虞侍首,也说愣了阁内迎视而对着似有它意的北沧主祀,一时之间,某种微妙的气息,开始无息的窜动起来,而周遭,也相应的陷入了鸦雀无声之状。
不必刻意的多加思索,古宓一见之下,已甚晓就自己方才那一番言行,必定是又搅乱了这异代的犄角旮旯之地潜在的某种烂规矩,不然,雉儿那丫头不会“主动”的两次三番变相地生出种种加以阻止的异常反应。
话说回来,经过前两次已有的尴尬教训,这会再面临情形差不多的状况时,古宓也已于先前那些乱糟事儿中,被迫而又无奈地学会何时该适时厚脸皮的给自个找下台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道是,相逢不如偶遇,恰逢我谷中百年难遇双庆之日···”
暗忖着,古宓私下拍拍雉儿宽袖筒里还在不安分地轻拉扯自个臂腕的柔荑,抿着朱唇报之于一抹清雅,随即一扭细柳腰便回了首,淡淡的开口且转移了话题。
其实,若不是担心说漏了嘴,犯言词上的低级差错,古宓用不着时时刻刻优柔寡断的装哑巴,她只是想多一些谨慎,不想于那些不值得的小细节上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譬如一颗钉子失了一匹战马,继而连带损去一位所谓的大将,那样之类的诠释性寓言,曾经可是没少有听讲过。
反观之,倘若硬逼哑巴开口,那也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拿出点颜色来做番试量(无烟在这事先透露一丁点,偶们的女主角,自拼高等学府时,曾起早贪黑辅修过汉语言文学和心理学,如此一对照,貌似在这旮旯倒能派得上些实际用途,而那些于现代多为空架子的东西,之后于此异地,也的确发挥了种种超乎想象之潜能。)。
是以,古宓脑瓜也在想:要比文言咱就比,偏就不怕尔虞我诈,偶虽善良,但,绝非善类。
至于孰背垒孰占便宜,那都是无以预知的事儿,终归有句话巴儿讲的好:笑的早不如笑的巧,笑的巧不如笑的娇,笑的娇不如笑的美,笑的美不一定笑到尾,谁,能够含笑到末了,那笑,才是最有韵味的。
“谷主。”一听着自家主祀前面这些话,雉儿已有二分明白其言下之意,小脸瞬的一变,慌忙忍不住翻手加大了些气力捏了捏古宓掌心,顾不得多加犹豫,当即细弱蚊丝般唤了一声。
只道生怕自家主祀再继续言语下去,雉儿方失了礼节打断了古宓未道完的一席话,却不知,即便她不做提醒,古宓说到这,一时半刻也难再启口。
因为,不知为何,“双庆之日”这四个字一吐出嘴巴,一股酸涩之意便于古宓心底油然而向上泛冲开来,卡的嗓子硬生生直发紧,好似无形之中,凭空多添了一双手,突的勒在了脖颈间。
那感觉,该怎么说呢?比窒息还要难受一分,呼,不能呼,吸,不能吸,明明有,却就是寻不着边儿。
挑一眼那个只会倒拉气势的小丫头,古宓恍惚着尽可能速度的元神回位,冷下脸警示于一记白眼,不由的思忖,等回头得找个时机,好好给自个这一边的人马补习几堂说教课,否则,总被内部人倒打一耙,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相当不爽,次数多了不憋出内伤才怪。
“谷主一番盛情,本夫子岂有不从之理?既为谷中双庆之喜,怎有白手道贺之礼?本夫子随侍现候在谷外,敢问谷主,可否赏个薄面,通融一并入席?”
这边,古宓还在斟酌下文该怎样挤出嘴巴,既不会暴露原打小算盘的蛛丝马迹,掩了别人耳目的同时,又可以轻而易举把那罪魁祸首绳之于法,尚未思量周全,那边,某人已先一步耐不住性子地率先给予了积极响应。
细细咀嚼消化一番其中涵义,有点思想的人,不难理解这些冠冕堂皇文绉绉的措词,说的倒是好听,又是这理又是那礼,直白讲到底,不就是想多混入几个蹭饭的主儿么?
常言道,明人不打暗语,开了天窗说亮话才该是正人君子所尚。
斜睨一眼那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托词者,古宓暗自不屑的在心头轻哼了一声,由此再深入推测一点,不难判断自个晦气碰上的这冤大头心机蛮贼···
“素闻圣谷规矩冗瑾,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无碍,本夫子可先行谷外待侯回音,谷主可与三方长老详加商议,谨以半个时辰为限,如何?”
一闻此难掩嘲讽之意的后话儿,古宓立时没形象的咧了咧下巴,狠狠地转了眼球翻了个白眼,余光顺当勾了一勾阁内被提及的那三位“人瑞(该词,无烟前面章节已做过解释。)”。
此时此刻,颇为费解何以到了这种地步,连古宓这个外来者,都气闷某人话中所明显隐含着的那份明目张胆之挑衅态度,而某些当事人,心态怎的就那般“好”,竟然依旧可以做到纹丝不动稳如泰山,不吭不呛不带只字片语的反击,难不成,这就是古时候所谓的礼谦?
校对着舒口气,稍作舒缓那股压抑着跳跃不已的心头火,平日里,某人最受不得被人看扁的那份低姿,反正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况且,面前之人根本就一小盗之徒,于是乎,当即就没好气的回应道:“何须多费周折?”
既然无人管辖做应,古宓当下方打定了主意,管它红脸抑或白脸,决定均有自己一人扮了,这一扫之后,却赫然发现,现场貌似只有一人,可屈尊为自个有资格差遣的帮手(除去老弱、女娇,眼皮子底下,能去跑腿儿的,惟有一人了,那“来客”,理所当然,木资格,不在其列)。
话都已经道出口,在这关键时刻,怎么也不能掉链子,只能僵着脸面试一试,于是,古宓犹豫了半响,方硬扯着嘴巴,勉强正了色,甚为心虚的,弱弱唤了一声:“沧主祀···”
一闻语,北沧主祀原本挺直着的背脊,于随风轻舞着的衣袍下顿时抖了一抖,一刹那,难以言喻的交错感七味杂冒,片刻的晃神,方抽动不知何时已握成拳状的十指,倍觉麻木的一拱手,一张粉面可谓了无表情的低沉应道:“谷主,可有何吩咐?”
“呃,那个···”本就处于模棱两可状态中的古宓,被这么颇具定格性的一反问,不自禁后背冷汗涔涔(老实讲,古宓当真怕这北沧主祀不给自己留面子,尽管自觉是似曾相识之人,却真格的没谱儿。),连舌头也不听话的打了结,吭哧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勉强算得完整的话,“有劳沧主祀,前往,欢迎···迎入谷外贵客吧?”
就这么十几个字,古宓说的那叫一个困难,比患口齿还不舒服,尤其是其中某个称呼,怎么说怎么觉得哪里别扭,一挨到边便无缘无故慌的牙齿发酸。
“是。”明了的一个应答,北沧主祀一摆衣襟,未多加言语,便从一侧的另一个出口踏出了坊厢阁。
而古宓,当她瞅着北沧主祀一字完毕,就头也未回的径自绕路而去,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碎石小径拐角的硕大花圃旁,肠子反倒处向了悔悟的纠结之中,对着那背影,在搅扰,这一做法是否有失欠妥。
“方听谷主言及双庆之喜,请恕本夫子孤陋寡闻,请教,这双庆为何?”
“双庆?”条件反射般含糊的咕哝一句,古宓蹙起柳眉,扭向旭日冉冉升起一方,神情蓦地一滞。
古语云,日上三竿,则代表时辰已经不早。
捶捶自个些微发热的额头,古宓瞥一眼廊亭里仍旧如石像般端坐着的三方长老,烦躁的咕哝了一句,正欲回阁向其们俯首做个咨询,冷不防一旁电线杆子似地杵着的某人,竟再度超前一秒打了个没预防的岔。
且,这个岔,打的,甚为难喻言的,突如。
“本夫子此次前来,实不相瞒,所为无它,仅为恭请谷主出谷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