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每月十五,神女可以不见任何人也不参加任何活动。其他的时间是可以出席一些宫宴或见一些地位显耀的人。
这龙衍太子就是个天天往神女宫跑的人,他说他是去看大祭司,他是那样对别人说的,却从不主动邀请大祭司与他出游,只是要求到神女宫相见。
“太子殿下。”
神女宫外,一男一女坐在宫阶上,无聊神谈。仔细听却没有让人想象的那些旖ni话语。
“请说。”
“神女殿下问我为什么不与您出游,而是坐在这宫外话聊。”女子说这话时,冷漠的脸明显浮上一抹红晕。
“这个地方清静,她有意见是吗?”他回头望了望里面,由于视线昏暗,竟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肯定她还坐在那神像下打坐。
“您别误会,殿下没有那意思。”女子急急解释。
“没有什么,那给我谈谈神法吧。”他转回头,漫不经心地说。
“殿下想知道什么?”
“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他可没有忘记在越族栽的跟斗,若是知道怎样破解,下次一定要拿下那个小族。
女子眼底冒光,显然也勾起了她也感兴趣的话题,如铃喃语娓娓道来“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五行配五位,西金东木,北水南火,中为土也。五行表五色,西白东青,北黑南红,中为黄也。五行环环相扣,亦环环相克,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火克土,土又克金,如此循环。”
“若是五行阵法,那该如何破解?”男子听的入迷,就道出了心中的问题。
“那要看主阵摆的是什么,知道用哪一行摆阵,只要依法克去主阵,基本就可以破除。”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他满意就好。
“一个迷林,全是迷雾,夜中红光点点,你觉得是哪一行会摆主阵?”自动回忆起那个画面,他没有思虑太多便出了口。
“林为木,雾为水,红光可意为火,树必是生根于地,那为土。”她解释了一下,然后停顿一下,思考了一下答道“竟然有四行外显,那按上面的方法来看,为什么没有金?”她最后的一句是向男子反问并让其思考。
‘木水火土’都能看的见,只有那‘金’一行必是隐于其内,也就是说‘金’为主。那应该用‘土’克,但是找不到它隐藏在哪里?就算知道那又如何?
“问题就在于找不出它隐藏在哪,这是最麻烦的地方。”她说出的话与他心中所想一样,果然是有点道行的大祭司啊!
“怎样才能看破它?”他想她应该会知道这个问题吧。
“我只学医药占卜,没有研究过玄阵异法,恐将难以回答太子殿下的问题。”她很谦虚地低下了头,有些求助式的目光投进了殿内。
“我去问她。”他起身,总算是找到一个借口去见她。
龙衍从玉石阶上站起来,向神女宫大殿走去,而问鸯就这样在他后面,不发一言地跟了上去,眼底有些道不清的隐晦。
“五行阵法该怎么破,若是知道主阵摆的是什么,我该怎么找到?”龙衍一站在凰兮身后,就噼里啪啦的问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否会打扰到别人的清修。
凰兮姿势未动,声音幽深如常,闭眼回答道“用它本身便能找到。”
凰兮是说用什么就指引什么,会发生呼应,就是它的本主。
怪不得白旃能入无人之境,那是因为他属金,所以那阵法对他没有用,还有白旃是天神,那雕虫小技点对他就更不必说。不过,龙衍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如果他早知道,那越族不早破了?
但凰兮这一无意的道破,将来却给越族带去了极大的毁灭,当然这是后话。
总之,龙衍是得了他想要的答案,看了他想看的人,并与她说上了话,这便是他每天上神女宫的目的。
“可还有事?”他站在身后,不言也不走,只是将目光投掷在她身上,说实话,极大干扰了她的心绪。
“没有,今天到此为止。”龙衍嘴角挂着笑,想是看见了凰兮的不自在。
她一定是没有忘记那天他对她的宣告,这就好,他要让她体会什么叫‘心神不宁’,就是要让她成不了‘神’,让她无心也要变成有心。
龙衍笑意更深,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与问鸯在殿外聊天,故意上殿来问她,故意到让她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又或就是要懂得‘欲擒故纵’不是吗?她不是很关心问鸯吗?那就拿她关心的人做文章吧!
用什么手段他不在乎,唯一想做到的就是挑起她的心绪,让她失去那些自以为是的神傲。她不是‘神’,他也不要她成为‘神’,他就是要她成为有有泪的女人!
苍天若和她说的一样,想要阻止,那就来吧!试试看,谁更有本事!
看是毁灭了她,还是毁灭了他?亦或是一起毁灭!
龙衍边想边抬头望天,眸底全是挑衅和蔑视。
“殿下!”问鸯讷讷的叫了一声,表依旧是冷漠,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女人,也终于体会到了国后时不时露出的那种不安和心酸。
她不傻,而且还很聪明。这么些天她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天天跑神女宫,竟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这女人便是全龙驭国神职最崇高的神女殿下!
太子那表在脸上的神色太明显,她一直就站在一边看着,怎会遗漏他笑意款款背后所隐藏的是什么,他看上的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女殿下!为什么?
难道真是国后告诫过的一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不要想太多,很多事不是一相愿就可以。”凰兮没有回头,却听出了问鸯那一声‘殿下’所含的失望语气。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别人,淡然的口气虽没有太多绪,却也是在抚慰人心。
“可他喜欢的是你!”问鸯听了凰兮的话,反而觉得更难堪,她大吼了一声,然后跑走了。
哎!凰兮叹了口气,缭乱的心需要再次的静修,她无力去向问鸯解释什么,只是神女与大祭司之间的矛盾又将加大了吧。
静谧许久,殿内又只留下凰兮孤单的背影及清晰可闻的叹息声。
问鸯真的是要与她决裂了?她还以为问鸯和以往的大祭司不一样,看来真是错了,问鸯那时不时的关心,应该是青鸾的思想吧。而她将青鸾回了一个角落,看来是没有人再会来抚慰她的孤寂。
凰兮站在玉石阶上,望着远处,等待着问鸯的到来,可却连连有些失望。问鸯已经十多天没有来神女宫,那必是待在祭司神庙不肯来见她了,问鸯一定很伤心吧。
她是很孤傲没错,但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因为她是爱人类的神啊!
问鸯,你为什么也和别人一样不能理解我呢?
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因为你敢冲进神女宫,清楚明白地将你的不满和愤怒告诉我。那时,我看见的是一个真实的你,虽然有青鸾从中捣乱,但我是不允许它侵蚀你的灵魂的。你的冷漠是表在你的脸上,但你还是陪我度过那些孤寂的日子。除了每月十五外,你都会来一趟神女宫的,我知道你是来陪着我。
所以,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因为你的偏见是有限的。我还知道,你已经不嫉恨我了。那不是青鸾在搞怪,那是你真真正正的感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喜欢龙衍我也知道,所以我不为难你,只要你随时想起了我,便会来看我。而跟我修法,是在帮你也是帮我啊!你明白吗?
这几百年的孤独和痛苦我已经尝够了,我只想找一个朋友相扶持下去,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老天,这就是那些不见形且无法想象的惩罚吗?除了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凰兮看着西下的落日,心一片惆怅。她对着远方自言自语,也对着天自言自语,最后泪无声地滑过她凄清苍白的脸庞。
问鸯不来,那龙衍也不再来打扰她。虽然她有丝庆幸,然而,神女宫在这时反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寂静。
这就是极大的反差吗?
凰兮呆呆地站在那许久,直到不见日影,月悄悄露出了脸。一阵夜风吹皱了她的衣袂,一股寒气入了心骨。
月只剩一点未满,明晚又将是月圆日。
凰兮摇坠着步伐,转身踏进的高槛,将无边的月色从她身上阻隔。
月色朦胧。她却无福消受。
这是九月十五的夜晚,那噬心削骨的痛又降临在凰兮的身上,一道新伤盖旧伤,道道惊心。
时辰一到,神女宫内的一殿,红光忽强忽弱,忽明忽暗,是她蜕化的挣扎,她痛苦的承受着,又是一个等待的夜晚。。。。
天一亮,一次的痛苦也就暂且远离。
她变回人的模样,慢慢从榻上爬起,安静地坐在铜镜前,梳发,点唇,抹胭,一步步为自己化上淡妆。
胭脂红粉掩去脸上的苍白,初秋的凉意提醒她要穿两件衣衫。漫步入了屏风后,慢慢退去沾染了血色的素衣,俯首看了看,背部和手臂深深浅浅布满鞭痕。她笑了笑,这伤就像火蛇一样缠绕在她如凝脂的玉肤上,一道道倒是很触目惊心啊!
不能让人看出伤况,那就该穿一件束袖的内衫。她选了一件束袖蚕丝朱锦内衫,外流彩乾坤裙兼蓝纱腰带,仍是那么飘逸的一身。她转了一圈,抬了抬手,并无不妥后,走出屏风,开着殿门向外走去。
那里已经满满站了一群人等她,仪仗规格如往常。
今天她不能躺在宫内静养,因为她要去为太子的生辰祈福,向苍神献舞。
神坛祭天献舞,皇陵祭祖献舞,甚至还要去衍心宫驱邪洒福,并要在宫宴上为太子献礼,赐祝福语。
这便是凰兮今天一整天的行程与工作。
两场舞都跳了,她已经累的冷汗频频,过度的运动,没有使她的脸色看起来红晕一些,反而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痛,使她看起来更加苍白无力。
连那胭脂也掩不住那骇人的青色,凰兮低头掩面坐入高顶大轿,喘气声明显加大。为了不让人怀疑,她握紧双拳,轻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殿下?殿下?”不久便到了衍心宫,轿子停下后,轿中的人迟迟没有走出来,那站在轿门最近的祭司,忍不住唤了两声。
凰兮忍着疼痛,不知不觉竟闭眼休憩起来,直到有人唤她,才知道已经到了衍心宫外。
纤细的手,掀开轿帘,莲步轻移,款款而出。
“恭迎神女殿下!”侍卫宫婢齐唰唰地跪地伏身,恭敬无比的让道给神女经过。
“免礼。”凰兮强打起精神,盈盈一笑,两个字温柔地轻启出口。
一路走去,满是不可废的繁文缛节,凰兮除了笑还是笑,而设宴的大殿里,早已经坐满了等席的人。
“神女殿下到!”衍心宫的报门太监尖声向里宣传道。
然后一声接一声,一楼一阁地往里传,等所有的人谨慎且恭敬地站立起来时,神女也一脚踏进了殿内。
“见过神女殿下!”所有的侍卫奴婢下跪参见,所有的贵族大臣深深鞠躬,神色郑重。
凰兮笑意满满,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走向那个属于她的位子,待她坐下后,所有人才恢复了正常,开始言笑晏晏。
“王上驾到!王后驾到!太子驾到!”
凰兮到了片刻后,外面传来更响的宣呼,果然声音不过是停下一会,那三人在一群人的拥护下跨进衍心宫的外门。国君和国后并排而立,二人偶尔交头,似乎在嘻笑什么。而太子立于国后左后侧,只是笑着,听着他母亲与父亲的交谈。
待三人都进了内殿门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凰兮。只见那些人全都下跪,齐声高呼道“恭迎王上,王后及太子殿下!”
国君,国后及龙衍三人,在众人的迎接下,一步步走向殿前。两位风度翩翩,一位仪态万千,待上了高位坐下后,国君威严的声音才喊道“众卿免礼!”
“谢王上!”又是一阵齐呼后,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各就各位坐了下去。
“见过王上,王后及太子殿下。”凰兮自刚刚站起来后,就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入内。待其他人行过该行之礼后,她才姗姗作揖半躬地向高坐上的三人行她该行的礼。
在神女宫,她是主,所以可以称呼他们的名字或在某些时候,他们也需要跪她。但今日是在衍心宫,按理,国君自是最大的主人,而太子是今天的寿星,更是这衍心宫的东主。故而,她须起身行半躬礼兼称呼龙衍一声‘殿下’。
“神女殿下不必多礼。”国君笑眯眯的伸手示意,认为凰兮太过多礼,他们承受不起。
“谢王上。”凰兮说完后,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看这人也来齐了,开宴吧。”国后在国君耳边轻言道。
“开宴。”
国君一声令下,寿宴正式开始。
丝竹悦耳,暖台响响,歌舞荣荣,酒香醇醇,一派热闹之像弥漫于衍心宫大殿。
一曲尽,一舞接,一诗完,一词出。有歌有舞,有诗有词,极大的发挥了才子佳人的乐趣,也给晚宴添加了许多色彩。
他们玩的开心,玩的尽兴,而凰兮却在等待着那献礼祝词的一环,只要做完这一件事,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完成,便也可以率先退席回去。
宴会过去一半,凰兮却是百无聊赖的,隔着宽宽的舞池场地,眯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问鸯,却见对方没有将目光调向自己。问鸯看的是龙衍,看来她还在忌讳着自己,所以今天坐在她问家的宗亲一列,而没有以大祭司的身份坐在自己身边。
问鸯,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哎!凰兮轻叹着,突然觉得有些头痛,真不知这宴会要什么时候结束。
她现在很想回神女宫歇着,身上的伤痛还在作祟,若再待下去,她都怕会累着昏睡了去。
凰兮坐在下面一语不发的暗自伤神,龙衍也坐在上面不动如山,即使是大臣们上前向他敬酒,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过凰兮,那余光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在她身上。
她似乎很不好,脸色苍白的吓人。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吗?这个该死倔强的女人!
待老丞相向龙衍敬酒时,出于礼貌,他下位向丞相走去,在经过凰兮身边时,他眼尖地发现凰兮额头上的薄薄细汗,以及她咬唇的忍耐,即使灯光昏暗,人多嘈杂,他绝佳的眼力还是看出了凰兮的不适。
龙衍脸上闪着怒气和担忧,又看了凰兮一眼,看着老丞相举杯将要走过来,他定下心绪,眉头皱了皱,紧接着又疏开,然后堆上半点笑,几步走去,与丞相敬酒。
这一瞬间,龙衍的神色已经换了几换,他跟丞相敬完后,其他几个大臣也依样同他敬起酒来,龙衍干脆招上一个持酒壶的宫女,让她站在身边随候,他与好几位大臣一一敬完后,大步上了高坐大声吩咐道“下面先请神女代百官赐物!”
龙衍直接免了其中的几个表演,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宣布了出去。
本来想要上场的舞姬都踏上红毯,但听太子粗声粗气的命令口气,令所有人吓了一跳。但司礼官毕竟经验老道,对领舞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一群莺莺燕燕便拖沓着长衣水袖退下。
那监礼太监也早做了准备,那代表的‘寿桃’和‘百命锁’由宫女拿金盘托起,缓步向神女面前走去。
凰兮虽有些诧异这太子的‘迫不急待’,但事也早点解决对她来说固然是最好的。这就意味着她能很快退席了。
神女的招牌笑容——扬眉浅笑。站起身来,款款细步,高贵典雅,伴着她随身配带的铃铛之声,叮咚悦耳。
所有人也刹那呆了,痴望着神女那精妙世无双的风姿,亦是羡慕太子的福气,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神女的进献之礼。除非你是国君或国后,亦或是太子公主,只有这些身份无比高贵的金枝玉叶才有资格。
今天的神女是代天赐物的使者,所以要很尊重被赐之人。只见她单膝半跪在太子酒案前的石阶上,仰视着尊贵无比的龙驭国太子殿下,等待着他来接赐。
龙衍起身,步到凰兮面前,弯腰伸手,接受她温柔的抚触。
“恭祝太子寿辰安康,天齐永福。我以神之名,赐龙衍太子圣物,愿太子长命百岁。”凰兮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一手叠在龙衍的大掌上,轻语如空谷之兰,清雅幽深,平淡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很公式化的话语已经是一种习惯。凰兮只要念完,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凰兮又念着神圣祝福语,反正和神有关的开场词,在赐物的时候,还要祭一段偈语,意为给物开‘神光’。
凰兮假寐着,嘴里念念有词,却将这其间龙衍在她耳边轻喃的话置之一边,直到他说出威胁她的话为止。
他说“你不舒服?”凰兮心里惊鄂了一下,可表面却未理,抽回叠在龙衍掌上的那只手,从宫女端的盘中,拿起黄金做的‘寿桃’,继续公式化的念词。
“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龙衍皱了皱眉,感觉到她掌心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