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暮秋的演奏是压轴,可是两首曲子过后,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苏苏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耿暮秋的身体向来不是很好。
“我先去后台找Vincent哦。”
“恩,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苏到后台的时候,Tina已经醒了,在和工作人员玩躲猫猫。这个小丫头的中文应该又进不了不少。
“姐姐!姐姐!”Tina笑着向她跑去。
苏苏有些吃力地抱着她,“小丫头长高了,还胖了哦!以后姐姐可抱不动你这只小肥猪了呢!”
苏苏开着玩笑逗她,她倒较真起来。
“姐姐,以后真的抱不动了吗?那Tina以后不偷吃甜点了。我保证!”
粉嘟嘟的脸较真以来还真是可爱,苏苏不免又狠狠亲了她两口。她可是把苏苏的话当成圣旨的。
“苏苏。”Vincent一直是直接叫她“苏苏”的,苏苏倒也乐意听这个小鬼这么叫。
虽然Vincent和Tina都是混血儿,但Vincent更像他母亲,他母亲当年可是法国除了名的美女模特,Vincent倒是遗传了他母亲的所有优点。而Tina是更像父亲,中国味十足。
Vincent只比苏苏小一岁,现在都已经比苏苏高出一个半脑袋了。
“你准备好了吗?”Vincent认真的擦拭着他的宝贝小提琴。这把小提琴出自于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制作家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之手,具有300多年的历史,是几年前耿暮秋在法国的一场拍卖会上出价一百五十万美元拍得的。当年,耿暮秋出如此高价拍得这把小提琴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法国。
世界现存的小提琴有限,能有机会遇到一把好的琴是每一个演奏家的愿望及骄傲。苏苏想,也正是因为这把琴的价值,体现了Vincent的价值吧……
他所要的,不仅仅如此。他想要“莱斯”,一把华美的小提琴,是由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于1693年在克里莫纳制作的。这位伟大的制琴大师显然是受到最早的制琴师之一意大利布雷西亚的G·P·马吉尼的影响。这把小提琴琴身稍长,上部较窄,因为演奏者在使用的时候会非常舒服。这把提琴是19世纪晚期柏林著名的艺术家弗朗兹·莱斯最喜爱的乐器。而且,“莱斯”保存状态极佳,能满足任何挑剔的音乐家的要求。当然,这把琴也是无数小提琴演奏者梦寐以求的。
“有些紧张,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我们是心有灵犀的。”
苏苏放下Tina深深吸了几口气。确实,她和Vincent在音乐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默契。
她的任务就是负责和Vincent合奏一曲《梁祝》,这是耿暮秋决定了很久了的。薇然没有反对,苏苏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Vincent有些入神地看着她。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都是这样,用淡淡的气场包围着他,压抑着他。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说明,她,苏苏,苏瑾,是他Vincent的姐姐。
苏苏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原来Vincent都长这么高了。以后也是要保护姐姐的,对吧?呵呵。”
Vincent轻轻地抱着她,轻轻地,轻轻地。
苏苏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Vincent,你还小哦!长大了就不能随便抱女生了,当然,可以除了姐姐。”
“我会保护你的。可以一直保护你。”他说的很认真。不知为什么,苏苏竟有些莫名的压迫感。是因为彼此都长大了吧。哪怕只是这么一句话,在她听来都像极了一句承诺。
演奏厅里的掌声雷动。
耿暮秋向观众深深鞠躬。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耿某的认可。今天的怀旧演奏会,是耿某想为自己的钢琴生涯画上句号了。我也老了啊,弹不动了。虽然,我弹不动了,可是,我的学生们,我的子孙,他们都会继续我对音乐的追求的。今天,我带来了我的孙女苏苏和孙子Vincent,他们会为大家带来一首《梁祝》。他们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耿某就把舞台交给年轻人了。”
张伯推着耿暮秋下台。
耿暮秋拍拍苏苏的手背,“孩子,别紧张。像平时的练习一样就可以了。”
古因笑而不语。这是苏苏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的笑。看来,已经从先前那曲《一棵开花的树》的情绪中出来了。那碎落一地的花瓣呢?她能捡起么?
苏苏还他一个轻松的微笑。她和Vincent并肩走上舞台,用微笑忽略台下惊异的目光。曾经教过苏苏的一位钢琴老师更是不相信自己带过的学生竟是著名音乐家耿暮秋的孙女。可是,为什么苏苏姓苏,不姓耿呢?
舞台上的那架钢琴是耿暮秋的最爱,Bosendorfer。
她想起古因在她上场前的说的一句话,“你就是那只蝴蝶。”
楚亦垣在楚潇潇的房间里呆坐了半个小时,直到被屋外的争吵声和花瓶脆裂的声音吵到。他已经习惯了。今天他们回来地比预期的要早。
他把楚潇潇的照片放回到桌子上。那张照片是六年前楚潇潇在香榭丽舍剧院拍的。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当年,楚潇潇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独自前往法国去找他的。
合照的背面是一首诗,《一棵开花的树》。
他还记得吧。
“姐,他过得很好。你的爱,他都懂。所以,他,应该要过得好。这样,你也会安心吧?姐,我走了。这里的气氛,让我厌恶。他们还是一样闹腾。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们吵到你了吧?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带你离开了。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
楚彦之夫妇被突然的关门声惊到。
梁文芳马上堆出一脸笑容,“垣垣,你回来啦?晚上在家里睡吧?阿莲嫂每天都有收拾你的房间。”
楚亦垣头也没回地下楼梯,“我怕半夜被你们吵醒!”
到玄关时发现楚潇潇的鞋子不见了,果然被这个女人扔了。
“你们要吵架出去吵!别吵到我姐!”
“砰!”楚彦之和梁文芳也已经习惯了他摔门而出。
楚彦之看到他留在沙发上的娱乐报。头版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女孩,竟有几分楚潇潇的味道。
苏苏?是苏薇然的女儿?母女长得很像。
“是那个小妖精的女儿吧?难怪看着这么眼熟。世界级音乐家耿暮秋的孙女?看不出来还有这等身世。这岂不是买一送一?”梁文芳讽刺地说着。
楚彦之白了她一眼。这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苏苏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那场演奏会而改变多少。耿暮秋在演奏会结束时严肃说明,不希望国内的媒体打扰到苏苏现在安定的生活。她还小,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成长。各大媒体都愿意给这位世界级的音乐家面子,连一些八卦地小报刊也没有胡编乱造什么,整个G市的报刊都统一登出了苏苏和Vincent在演奏会上的照片,只说明了她是著名音乐家耿暮秋的孙女。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还是像原来一样,每天练练琴,偶尔去“Air”听听歌。不同的是,常会在“Air”遇到楚亦垣,也会去古因的工作室坐坐,喝杯柠檬草茶。
楚亦垣,就像一个很好的倾谈者。他们可以聊音乐,谈梦想。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很喜欢席慕容的诗。那种喜欢,似乎是没有理由的。捧着她的诗集,也能安安静静地坐上一天。这也是唯一能看到他安静的时候。
她告诉他,自己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不是他,楚亦垣。
于是,他在猜测,她爱的人,会是什么模样。他并不是一个野心家,甚至有些满足于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带楚潇潇离开楚家。
两年前,楚亦垣离开楚家后,就下决心要带楚潇潇离开楚家。给她,一个安静的地方。那个安静的地方,应该要离他,和他,都近一些的。那日从楚家摔门而出,他便再没回去,而是专心位于古因工作室附近的新家。那是他帮他自己和楚潇潇挑选的新家。新家是在思源公寓第十七层。从阳台就能看到古因工作室的窗户。有阳台的那个房间自然是留给楚潇潇的。他想,她一定会,非常喜欢。只是,新房子很空旷,只草草地装修了一下。白色的墙壁,木质的地板。
到“Air”找苏苏的时候,她还是老样子,在听《一棵开花的树》。似乎,真的,很喜欢古因,总是一个人坐在地上,百听不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苏苏眨着大眼睛有趣儿地问他。有的时候,她真的是傻里傻气的。
“因为你,又在这里啊!小笨蛋。”楚亦垣在她身边坐下,拿过她手里耳麦。苏苏摸了摸脑袋,好笑地说:“不笨的。”楚亦垣笑着帮她把CD放好。
“去哪里啊?”
“新会广场。”
“新会广场?不是卖家具的么?你要买家具啊?”
“刚才听歌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像是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了。”
苏苏乖乖地闭上嘴,跟着楚亦垣上了他的蓝色凯迪拉克。
说是让苏苏来帮他琢磨琢磨,结果是苏苏一直跟在他后面转圈。一个下午的时间耗在新会广场了。
苏苏皱着眉头,她不喜欢皮具的气味。可是身边偏偏都是些高档皮草家具。楚亦垣注意到苏苏的脸色,觉得有些抱歉,“你也不喜欢?”
“都说是‘也不喜欢’了,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你要有看上的,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耗上一个下午呢!”苏苏嘟着嘴。
“抱歉啊!我太心急了。我只听闻新会广场的家具都是外国进口的,我身边的人多是在这里订的家具。没想到,也只是这些货色。”
“进口的就是好噢?真有意思!崇洋媚外!”苏苏甩了个臭脸就独自拂袖而去。楚亦垣看着她略带生气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苏苏只回头白了他一眼,“还不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不去拉倒!”楚亦垣加快脚步跟上她。
“还真是像小麻雀哟!”
苏苏把楚亦垣带到木原老街上的一家名叫“之远”的家具店。店面不大,但是店门给人一种简约的风格。刚踏进店门就感受到了一种清新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店藏着呢?”
“呵呵,不告诉你!”苏苏拉着楚亦垣给他介绍这介绍那的,早知道就该直接让她带他来自这儿。楚亦垣不得不承认,虽然苏苏看起来挺普通的,但她骨子里绝对是正宗的贵族公主,简约不失奢华,低调不失浪漫。
楚亦垣给苏苏看了新房的平面图。两间起居室,一间书房,一间杂物室,两个洗手间。这倒让苏苏想起了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想想这房子也不小了。这个楚亦垣看起来也不像个挥霍无度的公子哥,不过作风倒有那么些娇惯了。
楚亦垣说明了一个房间是自己的,另一个附有阳台的房间是留给姐姐的。
“那你父母呢?”
“他们有自己的家。和我们无关。”
苏苏顾了顾他的脸色微变,便知问了不当的话,只好老老实实地给他拿着主意。楚亦垣很满意她的ideas,在一旁点头。
两人在柜台订货的时候,在一旁一直没能插上嘴的店员拿出最新款的“新房设计书”,“先生,小姐,我觉得你们也可以参考参考我们的设计师推出的最新的新房设计,可以为你们的新婚增添不少的浪漫气氛哦!”
苏苏立刻红了脸,忙开口解释:“我们不是一对的。要新婚的是他,不是我!”
楚亦垣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有说过是为我新婚准备的么?”
是啊,他是没有说过那是为新婚准备的。苏苏想了想又觉不好意思起来。
楚亦垣订的家具是要隔个星期送上门的。
“我饿了。你请客。”苏苏故意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倒是逗得楚亦垣哈哈大笑。看来她这辈子还真是没有当演员的命啊。
“说吧,要吃什么呢?可不可以像喂小麻雀那样喂啊?”
苏苏在他脑袋瓜子上重重敲了一下,“不准再说我是小麻雀!而且,我要吃抹茶蛋糕,小麻雀又不吃这个。”
楚亦垣确实有些败给这只小麻雀。
桑菊抹茶,抹茶蛋糕,抹茶冰淇淋。
“那以后叫你抹茶小麻雀好了。”苏苏白了他一眼,他不理会,只继续说着:“这抹茶小麻雀烤起来也是抹茶香的吧?呵呵。”
“我要是抹茶的,你就是柠檬草的硬币!”苏苏嘟着小嘴跟他较劲,她可是向来不吃嘴上的亏的。
“柠檬草的硬币?”楚亦垣不解的看着她,“柠檬草也就算了,怎么我还成硬币了啊?”
“哈哈,”苏苏忍着笑,咽了口气才说:“不是说叫亦垣么?亦垣亦垣,不就是一元钱么?这一元不是硬币么?对哦,一元有没有纸币的啊?好像有纸币的哦,那叫你柠檬草纸币好了…可是…又好像没有吧…还是硬币好听些…如果有的话要怎么办啊?……”
楚亦垣也忍着笑看她独自在那儿纠结着,“你这小麻雀的脑袋瓜子里怎么也装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苏苏不理他,继续一个人纠结着“一元有没有纸币”。
这是两个人认识的29天,苏苏照常往许愿瓶扔进一枚硬币。桌上摆了三个瓶子,从左到右,第一个是米娅的,米娅的许愿瓶是满满的,从她离开后,苏苏就没有再投过硬币了。第二个是楚亦垣的,楚亦垣的许愿瓶里正好是29枚硬币,回想一下,似乎,这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有时候是好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有时候只是在“Air”的匆匆一眼。最后一个,是古因的。古因的那个瓶子里,只有寥寥的十七枚硬币,从认识,他只和她讲过十七句话。
原本还有一个瓶子,是慕容琏的。他走的时候,当做分别礼物,送了。兴许已经被他扔了。都已经忘记了在他的许愿瓶里扔了多少个硬币了,只记得送出手时,沉甸甸的。或许,沉的不只是硬币,还有强忍住的眼泪。他只微微笑着,接过许愿瓶,苏苏还想说句煽情的话,已经被他牢牢地抱住了。一个,与相处时不同的拥抱,力道重了不少。兴许是在他怀里蒙的,就把眼泪蒙出来了……
苏苏笑了笑,原来自己还记得这么多呢。
“那个人那么优秀,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对吧?许愿瓶啊许愿瓶啊,你现在在哪里呢?我有没有机会再看见你啊?我记得……许愿瓶里似乎还有一张纸的,写着‘我喜欢你’,该是刚认识不久放进去的。希望许愿瓶是真被他扔了,可不许他看到那张纸。会很丢脸吧?呵呵,应该早就扔了的呢!扔了的话就真的会看不到了……”
一下子想起,发现好多过去的记忆通通跳出来了。
她记得慕容琏总是会在放学的时候去她们教室门口等她,她还为此受了学校不少女生的冷眼,可是她每天还是会开心地踩着他的影子同他一起离开。
他很喜欢叫她“小公主”,于是,她便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的小公主,他就是小公主的王子。现在清楚了,他是王子,可是,她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她,一个,有些乱七八糟的她,苏瑾。
记忆中最深刻的,应该是高一那年的校庆,那个时候她们已经交往了一年多了,学校里不少同学都知道。她们被老师安排出演同一个节目,她弹琴,他伴舞。那首曲子,是《绿袖子》。她总笑着说两个人的角色该换一下。她们的表演结束时,连校长都在底下开玩笑地说:“这两个学生,看起来,还真有些夫妻相。”苏苏和慕容琏都是让老师很放心的学生。
苏苏一直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好,却总能清晰地记得很多过去。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会难过了。好像,该过去的,都过去了。该来的,也总会慢慢地来。
慕容琏刚走的时候,她在米娅的怀里哭了一整天,把米娅吓得有够呛的。
其实,她和米娅的性格很像,敢爱敢爱,做事也有些莽莽撞撞的。可是,米娅比她更勇敢,更清楚自己的感情。
苏苏想起她发来的信息,她已经找到他了。突然,很想念她。她是否过得好?她的家人知道她在杭州了么?她要找的那个人,对她好么?
苏苏趴在窗上,脑子有些乱。
突然想起什么,苏苏从床上跳起,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在席慕容的诗集里找到一张纸。
纸上是用黑色钢笔写的一首诗,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那些字,真的很漂亮,可惜那个人不习惯也不喜欢用钢笔。
低头浅笑,护眼灯发出透明蓝的灯光,那张纸背后的一行字格外清晰。
“我是你散落一地的花瓣。”
一行字,一句话,连句号都是苏苏加的。
我是你散落一地的花瓣?
你是我散落一地的花瓣?
“可是,伤心了的人是我啊!为何,你是我散落一地的花瓣?”
“学长,你现在过得好么?遇到了那个你爱同时也爱你的人了么?你那么优秀,遇到的她,一定也非常优秀吧!其实,苏苏也很优秀,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没有发现。我也会遇到我深爱的那个人。他会是我散落一地的花瓣。那种感觉,很清晰,就像是你抱着我的时候,我会紧张到快要窒息的那种感觉。是喜欢上了那个人对么?就像当初喜欢上了你一样地喜欢上了那个人?”
抱着那本诗集沉沉地睡去。
殊不知,在诗集的最后一页,还有它的主人无意留下的一行字。
或许,连诗集的主人,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