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上班三年了,我迎来了我事业上的一个跨越,我升职了。我从从事技术工作转成了做市场工作。公司聘我为一个县级公司的经理,主管这个公司全面工作,拓展这个公司在当地的市场份额。我有了自己的专车,我管理下面四十多名员工,我有自己的副经理,有自己的市场营销队伍,有自己的办公大楼,我手下的员工喜欢叫我程总。这一年,我26岁,我终于相信我是个人才了,我终于知道原来我还有这样的潜力。26岁就成为了县级公司负责人,有很多人羡慕我,也有很多人嫉妒我,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用事实去证明我自己确实有这样的管理能力。
黔黔来了不少电话,都是恭喜我;乐乐开心得喜欢和她认识的人说她哥哥是什么公司的总;管阳告诉我地方上要有什么难事我处理不了的就一定要告诉他。说真的,他们祝福我恭喜我的时候我也陪着他们在笑,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面少了什么,我说不出这是什么问题,但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还有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
新的工作地点并不在本市,我得搬家了。乐乐看起来有些舍不得,她告诉我晚上都没有面条吃了,告诉我没有人帮她削苹果了,告诉我睡不着觉的时候没人和她聊天了,告诉我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妹妹一个人是会害怕的。最后我还是只是收拾了一些随身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我还得继续和乐乐一起租这个房子,因为乐乐说只要我能像回家一样的回来她就觉得开心,乐乐说她就只有我这个哥哥,她当我是亲哥哥,她知道她的这个哥哥是全世界最疼她的人。呵呵,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有了感情,有了兄妹的感情。
车来接我的时候乐乐还是追了出来,那天天气有些冷,她穿着单薄的衣服送我到住所的楼下。看着她被冷风吹得鼻子都红了起来,我有些不忍,我一直催她回屋去,但是她总说不碍事。司机帮我把行李放在后备箱的时候,我因为寒冷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乐乐随手就把她带在脖子上的紫色丝巾取下来系在我的脖子上,望着她那双并不大但是却晶莹的眼睛,感受到她紫色丝巾上尚存的余温和浅浅的香水味道,我有些头晕,就像当初李副总告诉我要送我出去培训的时候一样,真的有些头晕。最后,乐乐告诉我天气冷,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工作不要太劳累,记得常回来看她。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我有了一种预感,我说不出来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知道它可能要改变我人生当中的一个决定,一个关于幸福不幸福的决定。
司机还是取笑了我,司机问:“小程总,这是你女朋友吧?挺有夫妻相的。”哈哈哈,我笑着否认了,但是心里却是蜜一样的甜。
窗外,秋叶被风吹得飘零落散,汽车飞快的前进着,而我却离某人越来越远。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画面,有第一次认识乐乐然后决定合租住房的场景,有西餐厅里面那场闹剧的情景,有我为她打扫房间的情景,有每次给她削苹果下面条的情景,还有刚刚她为我系上丝巾的那个表情。最后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使劲了的想黔黔,想黔黔和我在一起的每一段故事,想离开的那天晚上和黔黔说的每一句话,但是这些记忆却逐渐的变的模糊。最后,我拿出手机,飞快的给黔黔发了短信,害怕迟疑一会都会伤害到黔黔。我告诉黔黔,我说我在上任的路上,我说我爱她,说我想她,说我一定会娶她。黔黔只是笑,不停的问我这是怎么了。是啊,我是怎么了?我以前不是讨厌怪兽乐乐吗?我不是一直都想离开这个家伙吗?她那么粗鲁,她怎么可能有我的黔黔这样秀气呢。
新的工作环境很不错,我的办公室很大,里面有张很大的办公桌,有空调,有卫生间,有休息室,还配置了健身房。我没有时间去充分享受作为县级公司的负责人的优越感,我强烈的渴望着我的工作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我需要得到证明。
上任的第一个月,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凌晨以后才休息,各种报表我都要求了必须过我的眼。我建立了新的规章制度和考核制度,我解雇了不能胜任工作的员工,我启用了很多的优秀人才,这让公司的日常工作政令畅通;我组织讨论了市场情况分析,我计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目标,我杜绝了资源浪费的漏洞,这让公司运作开始进入到了正轨。我每天奔波在各种用户群体里面,我用心的去和所有的客户建立关系网络,我周旋在我的对手的各种政策中,我设计各种政策让我的对手去周旋。也许就是这样的努力所换得的成果吧,我上任后的第一个月这个县级公司的利润就比上月增加了50%。市公司老总看到了我们的努力,看到了全体员工辛勤付出后的收获,特意来了电话表彰我,然后拨了一笔钱作为奖励。
作为鼓励,也算是庆祝第一阶段的成功,我安排了一次只属于我们县级公司的酒会。酒会上大家都很开心,相互鼓励着,相互畅饮着,很多人把以前对我的怀疑都转换成了钦佩,很多人都过来敬我酒,很多人围在我身边恭维。看着他们一会唱,一会笑,一会喝酒,一会跳舞的,我感觉到了很大的成就。
不知道是我喝了不少还是开酒会的会议室太热了,我想去阳台上透透气。独自一个人倒了杯红酒站在阳台上,抬头看到的是星空。初冬的季节夜晚的风是寒冷的,但是这样的风吹在我微微发烫的脸上时感觉是舒服的。望着远方,我的思绪开始飘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合租屋,仿佛看到了满地的衣服,听到了怪兽乐乐吸面条的声音。我拿出手机,犹豫着,最后,我拨的还是黔黔的电话。我告诉黔黔我暂时的成功,告诉黔黔我永远都只爱她。黔黔不停的在笑,她对我最近的表现感觉到奇怪,她怀疑我喝酒醉了,她只是一直在笑,一直笑,笑我是个傻瓜,笑我如此的可爱,笑我总是在提醒她我爱她。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我没有回过一次家,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我故意用时间去验证一些我的想法。
十二月底公司要开年终表彰会了,市公司老总要求我必须回一次市公司,并要求我做好发言的准备。出发的那天早上我换上了笔挺的西服,我把头发梳理得没有一丝的杂乱,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打开衣柜,那条紫色的丝巾安静的挂在那里,我轻轻的取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上面还有着淡淡的余温和香水的气息。出发,去开会,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几乎是用熬的听完了各种无聊的表彰,自己也应付差事一样的做了报告,我记不得那些同事是怎么来夸奖我的,我记不得老总拉着我的手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得以前的王主任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是不是哼了一个音,我只知道我要回家,回我以前住的地方,那里才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
站在门外我把刚掏出来的钥匙又放了回去,敲门吧,九点之前她是不会睡觉的。我想象着开门那一刻,门里站着的那个人会是怎么样一种惊喜,或许会要尖叫,或许她能给一个拥抱,或许她会激动得哭起来,或许……
门开的时候她确实惊呆了,蓬乱的头发下那张脸透出了很多的惊异。还是那臭毛病,总是把睡衣挽得高高的,露出那两条纤细的小腿。
“哈哈,没想到吧,我回来看你啦。”
“啊,哦,哈哈,来了,怎么不先来个电话?”
表现真冷淡,过分,不管她了。我自顾着换拖鞋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到给我拿一下手里的东西,我可是给她买了鸡爪子的,我还带了两灌啤酒呢。今天可以和她喝上一点,好好的和她说说这近三个月来的情况和我所在的县城。
“乐儿,谁来了?”
恩?谁的声音,管阳吗?确实是管阳。当他光着上身从乐乐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我证实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彼此对望的那一下,三个人都呆住了,我感觉到脊背上渗出了冰冷的汗水。这是冬天,我穿得不多,我没有拿太多太重的东西,我爬楼梯的时候我是慢慢的爬的,可是这汗水是怎么回事情呢?管阳看我的表情也很尴尬,不,不只他的眼神尴尬,我甚至看到了乐乐也在尴尬,满脸的通红。
“煜哥回来了啊?才到啊?”
“恩,回来了。”
“那什么,你先坐,我马上出来,一会咱三出去吃点什么,接接风,接接风。”
管阳边说边退回了屋里,我知道他是去穿衣服去了。我就这样站在门口,拖鞋还有一只没有换,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进来,我不知道我可以进来不。乐乐看我傻在那里,她也半天说不出话来,也许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啊,说什么呢,这不都明摆着的吗。
“哥,你傻在那做什么呀,快进来,屋里暖和一些。”
“哦,不了,那个,我就顺道来看看,这不一会还有个应酬。”
“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应酬呢,快进来。”
“真不了,那个,老总说给我庆祝呢,我这就走,这就走。”
我把换了的拖鞋又换了回来,转身走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我的公文包还在鞋柜上。乐乐提醒我东西还没拿,我匆忙的抓起我的公文包,再次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在了门上。这个地方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我还是差点撞在了门上。下楼的时候我听见管阳还在喊“煜哥,不着急走啊,这都准备要出门呢,等等,别走。”
大街上,车真多,毛毛的冬雨把我的眼镜变得异常的模糊,我害怕被车撞上,就像我害怕我撞上了什么,所以我很靠边的行走,我确实需要靠边。
很少会在路边上的排挡里面买醉,以前都只是和朋友才这样,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更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可是今夜我在路边的排挡里面醉了。酒这东西真好,可是其实我不是好酒的人,“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我喜欢的是酒趣。更或许今夜我只是想麻木一下自己,也许麻木一下自己,很多东西就会过去了。这一夜,我住的宾馆,有着家,所谓的家,我还是住的宾馆。
回县城的路上,司机一个劲的给我描述昨天我们到公司的时候得到的荣誉,一个劲的给我说很多人评价我的时候那种钦佩的表情。我没有说话,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那里,一排一排的树在使劲的往后跑,你正准备看清楚其中的一棵的时候,另外一棵已经映入你的眼帘,总给你一个措手不及,总让你来不及去思考它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样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到底它们经历过什么。
回到了县公司,同事们都来迎接我,一顿丰盛的饭局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只是坐了一下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而离开。司机送我回去的时候问我需要不需要医生,我拒绝了。医生只能治疗我身体上的不适,可是我心里隐藏的东西只有我自己能治疗。
回来后的工作我更卖力了更严格了,几乎我所有的下属都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而被我训斥过。我发现自己脾气开始往坏的方向上改变了,我想控制住,但是却总是会苛刻的挑出他们做事情的毛病。司机告诉我,同事们背后议论说我开始官僚了,不愿意和大家像以前一样了,说实话,我不在乎。
有时候某一方面的失落往往能激发出自己另一方面的潜能,我就是这样。在我严格的管理和努力的工作下,同时也是整个县级公司员工的努力下,我们的利润以每月15%的增长速度前进着,甚至省分的老总都知道关于我和我的同事,还有我们所在的县公司的具体情况。各种名誉的光环都开始往我的头上套了,有些嘉奖我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就得到的。市公司给我配置了新车,我享受到副总一样的待遇,我的收入高到都不是以前我能想象的情况。
事业小有成就,这是我所有的大学同学对我的评价,而我就是用这样一种评价来继续麻痹自己某一方面上的彻底失败。我遗憾过,我为某些事情失落过,但是我知道,只有用心的工作,全身心用在工作上我才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转移我对某些不可能拥有的事情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