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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地铁

行动日终于来了。太阳的光线刚刚落到灌木丛,壮志和云飞就带着他们的队伍来了,他们将我们会合的地点定在九层塔地铁站的第16个出口处。于是我们立刻在灌木丛的空地上开始排列,麻雀们按照图纸用绳子把我们扎起来,在关节处留下控制行动的绳索,最后在很多麻雀的帮助下,易拉罐组成的人站了起来,一个五颜六色的,高个子的易拉罐人站了起来。易拉罐们欣喜若狂,“乌拉!”易拉罐们振臂欢呼。随后麻雀们将大袍子套在我们的身上,又帮助我们穿戴整齐。一切就绪,我们开步走。

袍子宽宽大大的,随着我们整体的走动,袍子时常地拂动我的面孔,光滑而柔软。我坐在易拉罐人的心脏部位,身体周围都是伙伴,他们支撑了我,我也支撑了他们,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伸手拨开袍子的门襟,我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真好。

坐在我的位子往下看,能够看见在我下面一排的几只易拉罐正操纵着膝盖处和脚部的绳索,膝盖处的易拉罐一上一下地带动着脚部的易拉罐,黑色的易拉罐们一左一右地轮流出现在地面上,往前走动着。肩膀处的易拉罐正一前一后地拉动着手臂,让他们甩动起来,和腿脚配合得恰如人类在行走。奇妙在头部,他可以透过面具观察一切,并通过他手里的绳索来控制全局,真是妙不可言。

易拉罐人走出灌木丛,穿过公园,经过红绿灯,来到一条大街,壮志和云飞在前面指引,易拉罐人就像人类一样在行走,一直走到地铁站。地铁站在两幢摩天大楼之间,本来很宽的大门夹在大楼的缝隙中显得特别的可怜。壮志和云飞停了下来,栖在易拉罐人的肩膀上,壮志用他那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轻轻地说了句:“加油,伙计们,你们会成功的。”云飞说道:“不用担心,我们会在16号出口等你们的。”由于是清晨,人类进出的不多,我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在宽宽的过道里,有两台庞大的自动售货机,易拉罐人走向售货机,拍拍玻璃门,说道:“早上好,朋友。怎么买票,知道吗?”我拨开袍子的门襟,冲售货机里面的易拉罐一笑,我看见他们面孔上惊呀的表情立刻转为了惊喜的微笑,说道:“早上好,买票可以找售票窗口,也可以直接到无人售票机上去买。”“谢谢。”我冲他们眨眨眼睛。

因为不是高峰时刻,地铁大厅显得非常宽敞,易拉罐人站在中央环视大厅,我知道奇妙在寻找方向。很快的,易拉罐人走向自动售票机。自动售票机不设键盘,原来是触摸屏,易拉罐人伸出右手,去点击屏幕,可是屏幕没有任何反应,无论如何触摸,屏幕就是没有反应。糟糕!这个屏幕只能感知人类的触摸。

我们不能在自动售票机上买到车票,那我们就只有另一种选择了——就是到售票窗口去买票,可是人类根本听不到我们说话。

哎,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

我心里好着急,原本以为我们已经可以直截了当地完成这最后一步,谁也没想到我们竟然不能使用这触摸屏,又不能和人类沟通。一时间我的心收紧了,时间不等易拉罐人啊!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应急方案,不然等待我们的是凶多吉少。

只听见奇妙说:“不要慌,天无绝易拉罐之路。”说着他就指挥易拉罐人走到一边的路线牌前,仔细查看路线图,然后拿出他藏着的纸和笔,让易拉罐们传递到易拉罐人的手上去,将23号线和九层塔写在纸上。然后易拉罐人转过身去,从容不迫地走向售票窗口,将纸片和早已准备好的一把硬币放在柜台上。我听到奇妙用带着微笑的口吻对女售票员说道:“早上好,请给我们一张去九层塔的票子。”然后易拉罐人抬起手很有风度地示意自己的喉咙出了问题,这个奇妙,还真能搞笑,他明知道易拉罐说话人类是听不到的,但还是要假戏真做。柜台后的女售票员一边说着早上好,一边用迷惑的眼神扫过易拉罐人的面孔。然后拿起那张纸片读了起来,随后又抬头瞧瞧易拉罐人,似乎她觉察到了易拉罐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然而她最终还是找不到任何不妥之处,于是她把多余的硬币推了出来,还有那张我们急不可待的磁卡。

“拿到啦!拿到啦!”易拉罐们在大袍子里欢呼着,易拉罐人走向验票闸机,将磁卡轻轻地推进验票机,验票机毫不含糊地将磁卡吞下,然后又吐了出来,同时将横杠放下。易拉罐人取下磁卡后走了进去,“进来啦!进来啦!”乐观的易拉罐们又再次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按照指示牌的指示乘上了电梯,23号线在地下10层。由于地下线路纵横交错,我们要先乘到地下6层,再换乘另一辆电梯才能到达地下10层,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我们不出差错怎么样都可以。终于我们到达了地下10层,电梯就在站台的正中央。奇妙很快地确定了正确的方向,易拉罐人尽量避开人类,来到了站台的尾部。大袍子里,易拉罐们又一次地欢呼:“马上要乘地铁啦!马上要乘地铁啦!”我也是心花怒放,高兴地有点按耐不住。

终于地铁列车停在了易拉罐人的面前,我低下头,见证了易拉罐人的双脚踏进了车厢。奇妙指挥易拉罐人很快地坐了下来,不让易拉罐人有跌到的机会。车厢里的人不多,空位子不少。离易拉罐人不远处有两个年轻人,他们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来打量易拉罐人,我知道他们可能感觉到易拉罐人的与众不同之处,但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来证实一下,只能那么不时地投来狐疑而又躲闪的目光。我心里既得意又好笑,得意的是易拉罐人可以和人类平起平坐,好笑的是人类的怯懦和无奈。

地铁列车在开动和停下的瞬间,惯性使我们有点后挫和前倾,易拉罐和易拉罐之间互相有点摩擦。地铁停靠了好几个站点,人类上上下下的,似乎每个人类靠近我们时都会对我们投来那种狐疑而又躲闪的目光。终于在广播中听到了九层塔,我们就要到站了。我们不能提前站起来,万一列车停下的时候,我们摔倒在地,那就前功尽弃了。奇妙提醒我们大家在列车停稳之后,要齐心协力地完成动作,操纵绳索的易拉罐更要快速而准确,那样才能不出纰漏。

列车停了下来,易拉罐人站了起来,走向车门,好在没有人挡我们的道,易拉罐人顺利地出了车厢。这里的站台情况有点不同,易拉罐人又遇到新的问题。这里没有直上直下的电梯,只有滚动的自动扶梯和楼梯,易拉罐人一时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上面又传来了奇妙的声音:“别慌,会有办法的。”

过了那么几秒钟,我听见奇妙果断的声音:“走楼梯不安全,我们的脚会暴露,我们可以学着乘滚梯。”我低下头来看见易拉罐人黑色的脚停在了自动扶梯前,自动扶梯不停地滚动着,突然,“嘭”的一声,易拉罐人双脚同时跳上了自动扶梯。我感觉震荡很大,身体也有点往后倾,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稳定。奇妙告诉大家:“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我的心也安定下来,我知道奇妙有办法解决一切困难。很快我们就到了扶梯顶端,易拉罐人再次双脚起跳,成功地离开了自动扶梯。

随着易拉罐人将磁卡交还验票机,横杠打开,易拉罐人走出了地铁,又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完成了。“乌拉!我们成功啦!”易拉罐们在大袍子里振臂欢呼。

奇妙率领着易拉罐人往16号出口走去,远远地我就看见了那透着亮光的大门。我透过门襟的空隙往外看,还好,人还是不多,毕竟还早。我们走出了16号出口,这里周围依然是高楼大厦,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九层塔的一半,楼顶的GNH的字样也只能看见一半。可能清晨人类多数还在睡觉吧,所以颜色几乎停留在了橙色,一动也不动。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从大楼之间的缝隙里射出,夏日的阳光是那么的热烈,我可以看见他们是一束一束的。远远的,壮志和云飞带着他们的伙伴向我们飞来。我心里充满了喜悦,我们终于完成了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终于我们到达了九层塔,我们终于可以直接飞往那条弄堂了……

易拉罐人小心地走下阶梯,就在这时,有一只人类的手掌落在了易拉罐人的肩膀上。“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知道你是谁。”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在易拉罐人的耳旁。我的心和身体陡然收缩起来,我也分明地感觉到其他易拉罐的收缩。我们88个易拉罐已经团结成一个整体了,一个完整的人,我似乎感觉到有一股液体流过我的身体,同时我也感觉到易拉罐人的背上似乎出了一层冷汗。“啊——”易拉罐人惊恐地叫喊起来。接着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知道你应该到哪里去。”说着,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了易拉罐人的另一个肩膀上,把易拉罐人往一边的垃圾筒拖去……“啊——”易拉罐发出了痛苦的叫喊……我看见了那个带着轮子的黑色的巨大的垃圾筒正张大着嘴巴,双眼中露出了饥饿而又贪婪的目光……不!我们绝不能再次落入垃圾筒,那意味着我们的毁灭。为了自由,我们已经历经千辛万苦,易拉罐人必须抗争。“伙伴们,不要怕,挺住!用力挺住!”我大声叫喊。我想起了在流水线上的情景,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一样危急。我用力拉紧我身上的绳索,我感觉绳索绷得很紧,伙伴们都在用力,88个易拉罐,88双手,同时发出了最强有力的抗争。我的脸从大袍子的门襟处露出来,我大声呼喊:“用力,不能让他们得逞!”眼睛死死地盯着垃圾筒那贪婪的双眼。

“啪,啪,啪——噼,噼,噼——”翅膀扑打的声音,壮志和云飞的队伍赶到了,他们勇猛地扑向那个人。

“哎哟——”是那个人的声音的叫喊声,“哎哟——”那个人抱着头逃进了地铁车站。

易拉罐人重新站直了身体,此地不可留。不用多说什么,壮志和云飞带着他们的伙伴将整个易拉罐人拉了起来,我看见易拉罐人的脚离开地面了,易拉罐人飘在空中了,太棒了。大袍子在风中飘扬,易拉罐人迎着风在飞,袍子紧紧地贴在我的面孔上,我用力地拨开衣襟,露出面孔,任凭风吹拂着我的脸。我低头遥望着大街,我看见街上有人类从车窗里伸出脖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望着我们。太晚了,你们太晚了,我心里得意地想。

我们在大楼之间的空档中飞行,这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像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各种形状的建筑像是三维积木,各种颜色的玻璃幕墙像是迷宫里的镜子,好多次我在迎面而来的玻璃幕墙上看到了麻雀和易拉罐人迎风飞翔的样子,每次我们都像是马上要撞上去了,然后拐弯,飞向另一个方向,我知道壮志和云飞早就研究了最佳路线,他们会带着我们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到达目的地的。不久我就看见了那块像是盆地一样的工地和学校,还有那条不可多得的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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