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昨晚喝得有多醉,但我确信那个酒保,一定是某个女孩体贴的情人,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江成城,我也许会喜欢上他那样温柔却沉默的眼神,很安全很踏实,父亲的感觉。
我对着他笑嘻嘻,也对着他说了很多胡话吧,具体是什么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的我很开心,很开心。。。好像是笑着笑着就流泪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宁远来接我,还是他扶我上的车。
早餐时,我是被敏姐姐叫醒去吃的。几大家人,围了几大桌。金家,赵家,李家,还有好些不认得的人。
虽然不是自助餐,可和自助餐很相似,自选的各种早餐点心都有。
我看着那些东西老半天,都不怎么想吃,最后还是宁远帮我选的酸菜碱面条。
大多数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吃着早餐,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又是半天没动。
二伯见大伙儿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发话:“按昨晚的分工,九点在医院太平间门口集合,烟花爆竹一定要充分准备,所有人必须赶到!”
然后他又走到宁远身边,小声叮嘱:“你母亲,一定要通知到!还有,云云和逸云,你都要安排人好好看护!”
“放心,我会办好的。”宁远答道。
“云云,别太伤心,你要多吃点!”末了,二伯又拍了拍我的肩,说道。
我正疑惑他怎么会认为我很伤心时,他又说:“敏敏说你几晚都没有睡一个好觉,喝酒喝到吐,最后还在梦里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眶,那碱面,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我只得低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透过眼睛的余光,我知道李逸云在静静地看着我。虽然,老爸出事后,他就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好了,吃完的就出发吧。”他挥挥手,一群人就起身跟着他往电梯走了。
宁远慌忙起身,又顿住,“云云,江成城和你雨姨马上就会赶到了,你在这里等他们,我必须追逸去,你知道的。。。”他话没有说完,我就朝他挥挥手,让他追去了。
我继续吃我的碱面,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直到服务员来收拾桌子了,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只吃了很少的一部分。
“你要端进房去吃吗?”那个阿姨可能认得我,很和蔼地问道。
“不吃了。”我朝她笑笑,转身往楼下走去。
一个女孩子匆忙的脚步却几乎把我绊倒,“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向我道歉。
我扶着楼梯,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对她说:“没事。”原来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很健康,也很美丽。
她还在惊慌中,我就朝她笑笑,说:“真的没事。”
“可是,你的脸——”她还是很担忧,见我对她摇头,才小声地说,“都白了!”
我强忍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慢慢往楼下走去,我不想看到别人惊讶的目光。
脚下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很慢,确定是踩稳了才敢走下一步。“只是低血糖而已,没什么。”我这样对自己说。
“云云——”在拐弯处,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雨姨!
模模糊糊地我抬起头,就看见两个人影焦急地向我跑来。。。
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觉得我几乎是不能呼吸了,眼前愈加模糊,双脚也渐渐无力。。。幸好有雨姨,她在我倒下去的那一刻,及时地抱住了我。
大厅里一定又引起了一阵骚乱,因为我感觉楼上楼下都有人跑了过来,另一双有力的男人的手将我抱起来,也有女人小声的唏嘘。
“她怎么了?没事吧?”是雨姨的声音。
“没事,就是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吐。”是宁远,他还没走?
“送她去医院打点滴吧!”是江成城的声音。
“不要!”我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一定要去看老爸最后一眼。”
“知道了。”宁远果然是最知我心。
好一会儿,我微微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抱着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李逸云!
他一言不发,紧绷的严肃的脸,看着却让我心疼。
走出玻璃大门,寒风就席卷着雪花再次迎面扑来。
宁远打开车门,我认出那是李逸云的雪佛兰。
他将我放到座位上,我却抓住他不放。
“我不会有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他这是今年第一次对我说话,“不用担心我,我是男人。”
我松手,他就猫着腰退了出去,我坐起身子,看见他招招手,一群人又跟在他的身后,往不远处的车群走去,他们上了十来辆黑色的小车,鱼贯而行地开走了。
接着,周围的车也慢慢跟上去。
雨姨来到了我的身边,江成城也坐上了副驾驶位置,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年轻男子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室,他回头朝我笑笑,“你好,我是逸云的表弟,叫赵科。”
原来是李逸云舅舅家的人!
我们的车也跟上去了。
还在下着雪,这是我们这座南方的城市十多年来最长久的一次降雪,从年前下到年后,断断续续,没有停歇。
整条街好像都是我们的车,都开得很慢,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路边尽是站着观望的人群,都在相互交谈议论着。
穿过几条大街,就到了医院。
马路两边尽是车,雨姨扶着我,小心地穿过马路,到了医院的侧门口,我这才回过头去看,估计五六十辆车是肯定,那些人开始从尾箱里捧出各种烟花,在马路中央一溜儿排开了,一米远一个,不知道他们是准备排五百米还是一千米,反正那条双拥路是被他们封锁了交通。
“要这么铺张吗?究竟是谁的主意?老爸一直行事低调,他怎么会喜欢这样被整座城市街头巷尾地议论呢?”我正疑惑,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突然就响起来。
“建成啊,建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丢下我们母子都不要了吗?。。。留下你那八十岁的老娘可怎么活呀。。。”
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是赵姨,李逸云的母亲,金诗娜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由她娘家的两位嫂子扶着,慢慢也走过来了,那一声一声的嘶叫,也引起了更多路人的围观和议论。
我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木偶,任凭雪花在我的眼前飞扬,都没感觉到一丝寒冷。
一辆红色的大众在对面马路上又引起了喧闹,连赵姨都忘记哭了。
是金诗娜,我猜得到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地闪耀。
黑色的时尚皮装上衣,黑色紧身毛裙,齐膝的长筒靴,那娇俏的身材,谁也不会相信她是一个快五十的女人了。栗色卷发被随意地挽在脑后,黑色大墨镜遮住她大半张秀气白净的瓜子脸。。。
她哪里需要人扶呢?她气质优雅地迈步过来,几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跟在她的前后左右。甚至是二伯,李逸云,一见到她,也迎了上去。
她从她的皮包里取出文件,二伯伸出手,她却不给他,反而是给了李逸云。
李逸云愣了愣,她瞄了我有几秒钟,才说,“你老爸的事,别人都不能插手,只能全权由你负责。”
李逸云冰冷的脸色总算流露出一丝丝复杂的表情,他转身和宁远就往医院里面走去了,剩下二伯惺惺的难堪。当然,只是一瞬而已,他接着就若无其事地去安排马路上那些人了。
几个负责的白衣人来到了门口,大声问:“谁是李沐云?谁?”
雨姨就连忙代替我答应:“在这里!”
“请进去见最后一面。”
雨姨却是定住了脚,“成城,你陪云云进去,我,我看看诗娜。”
我猜到她是不敢,忙说:“不用,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我陪你进去。”江成城也很固执。
我们就跟着白衣人进去了太平间。
在一间小屋子里,李逸云和宁远静静地站在一口黒木棺材旁,盖子已经被打开了。
我的心立刻就纠结起来,身子一阵颤抖,几乎就要摔倒,身边的江成城连忙搂住了我的腰。我长长地吸了几口冷气,才往前几步,老爸那鲜活的面容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底再次一阵颤抖,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
这是出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扑过去,终于忍不住哭泣,一声声地开始唤他:“老爸。。。老爸。。。”
想着老爸就这样去了,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唤我们一声我们的名字,我不禁失声痛哭,伸手抚摸上了老爸的面颊。。。
冰凉的老爸,微闭的双眼,甚至那睫毛,还一根一根整齐地排列着,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只想对自己说,他只是睡着了,静静地睡着了。。。泪水再次模糊我的眼睛。。。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
这时,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逸云也终于无声地流下两行眼泪,透过泪眼朦胧,我看见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去紧握着老爸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