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宁远基本上都不会拒绝,他总说拿我没办法,谁叫我是多变女郎,软硬兼施呢?
不到紫江,我们就在宁县下了高速,“去超市买点东西吧。”我说。
“云云,江成城给你施了什么魔法?”宁远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眼睛只是一个劲地往马路两边张望,我记得过了收费站,前面直走就是汽车南站,南站旁边有一个大步步高超市,躲哪里去了?
“好像才踏进宁县,云云你就换了个人似的,变成淑女了,难不成也是地质问题?宁县盛产淑女?”
“什么?地质问题?盛产淑女?真亏你想得出来!”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你看,在老妈面前,在我们面前,你经常一副大吼大叫淘气野猫的样子,而每次在宁县看见你,都是不但懂事,还体贴关心人,轻言细语地,完全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嘛,究竟是你那雨姨会教养呢,还是你专门欺负你老妈?”
宁远其实说得一点也不错,所以,他每次这样取笑我的时候,我都是沉默是金地不予以回驳。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来到宁县,我就学会了装扮成一副乖巧讨人的模样,无论谁见了我,都说我温柔体贴,而一回到紫江,我就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和她斗,和她吵,哪怕一丁点的小事,也会惹得我咄咄逼人地不肯认输。
究竟是什么原因?长大后,其实我也想过很多次,在雨姨家,他们不知道我致命的缺点,所以,我就尽力掩饰自己的缺点,而努力把自己最闪光的一面呈现出来,得到他们的称赞后,我忍不住想要更多的称赞,于是,就这样不断地循环了。。。渐渐地,我成了他们眼里的可爱善良温柔大方体贴。。。的女孩子。
而在家里,老妈永远看不到我的优点,而只会数落我的不是,既然我不是,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我不如就越发地做个坏孩子,一路坏到底的孩子,坏得她都懒得再数落的孩子。
“超市到了。”宁远说道。
“哦,我要下去买点东西。”我说。
“永远是这样,自己的亲妈是仇人,而只记得讨好自己未来的婆婆。”宁远找了个停车位,嘴巴不饶人地讥讽我。
“欠揍是吧!”我不再理他,打开车门下车了。
“你每次都不忘记给她买礼物,她对你真的有那么好吗?”宁远也下了车,还追上我,和我并肩往超市入口走去。
“当然,将心比心,她待我如亲生女儿一样,我自然也要当她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你对你的亲生母亲并不好,相反,你很刻薄。”
“宁远!”我顿住了脚步,满眼怒气地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有得罪你吗?雨姨和江成城有得罪你吗?不喜欢你回去好了,干嘛酸不溜秋的?”
“好,好,我不说了,行吧?”宁远慌忙地在我面前双手交叉,做了个停战的手势。
我又看了他几秒,才觉得是自己不对,便叹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宁远也慌忙跟上来。
“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老妈,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对儿女温柔的老妈,她对我凶巴巴的,我又怎么会对她露出笑脸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就觉得很伤心了。
乘手扶电梯下到了地下一层,我径直进去,选了一箱牛奶,一箱八宝粥,一箱法式饼干,一箱豆腐干,“算了,就拿这些吧。”
宁远用推车装好了,再去排队付款,“我自己来,我有钱。”我说。宁远也不和我争。
再乘手扶电梯上到地面,宁远本来是要全部由他提,可实在不好走路,才让我提了一箱最轻的饼干,我们将东西放进尾箱的时候,我看见对面那辆车,车里坐的正是我们一路从桃花洞带回来的“尾巴”。
不知道宁远有没有看见,我没有说。
坐进车里,我就掏出手机打电话,“雨姨,我到你家来吃中饭。。。嗯,饿得不行了。。。我和宁远两个,李逸云没来,他有事。江成城他在家吗?。。。在同学家?。。。哦,我给他电话,我们开车去接他一起回来。”
“去哪?”宁远耐心地靠在椅背上,等我打完了电话,问道。他似乎有点疲倦,我不由得又心疼起来。
“再等一下,我先给江成城打个电话,看他在哪里,我们再去接他一起回去。”我说话的间隙,已经拨通了江成城的电话。
“你在哪里?。。。你猜,我在哪里?。。。我在你家里,你怎么还不回来?。。。喝到一种很好喝的茶,想叫你去一起喝。。。我来接你,我和宁远开车来的。荷田路旧书市场?嗯,好的,我就过来,你在路口等我们。”
我挂了电话,宁远也已经发动了汽车。
宁县我比宁远熟悉,毕竟是在这座城市里穿行了九年,大街小巷没有我没去过的。
“前面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往右拐,就是荷花路了。”
一想到马上又要见到江成城了,我的心不由得就紧张起来,偷偷地在反光镜里瞄了瞄自己,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有点凌乱,我便伸手假装无意捋了捋额前的刘海。
这个小动作却被宁远发现了,“平时也不见你打扮啊,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他故意损我。我不理他,干脆按下玻璃窗,大胆地歪着身子对着反光镜整理起头发来。
“靠边有个理发店,你还是下车洗个头,化个妆,怎样?”宁远说的更酸了。
我回了他两记卫生球丸子,“讨——厌!不——理——你!”
那个家伙就也学我说话,“讨厌!不理你!”
我本想和他再斗斗嘴的,可一看到他疲倦的面容,心底就柔软了,最疼我的除了老爸,就是他了,“宁远哥,你有女朋友了吗?”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没有。”他很快地回答,我知道他没有说假话。
“如果找,一定不要找像我这样的,一定要找个多爱你一点的。”
“为什么?”他笑着看我。
“我不想你太累。”我说,“我希望你找一个和你年纪相当的,温柔成熟,体贴大方,能知你懂你的人,也千万不能找老妈那样厉害的角色,你会像宁叔叔一样很可怜。。。”
“哦,好的,我听你的。”他还是含笑看我。
“你看你看,你就是脾气太好,永远是个老好人,才会被我和李逸云欺负。”说道这里,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三个孩子一起长大,事实上,就真的他永远是那个被欺负受委屈的和事老,我都还记得,我和李逸云调皮,犯的错,几乎都是由他来承担。
“总要有一个人做老好人啊,要不,哪有我们的三国鼎立?岂不是早就灭亡了?”他说,“哦,江成城在那呢!”
我连忙就丢开话题,朝江成城一边挥手一边就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在这呢!”
江成城那呆子还只顾抱着自己的书,叫他也没听见,伸出长脖子朝另一边张望。直到我们把车停在了他的身边,我摇下玻璃窗,一把去抢他手里的书,他才回过头来死死地攥住。
见是我们,他才笑了,也放了书,“什么好书?这么紧地攥?”我笑他。
接过书,才见是一本很旧了的书,浅绿色的封面上,是一幅黑白的风雪中夜归人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淡泊明志”。
“看这么深奥的书啊,我们成城真的成熟了。”宁远笑着说道。
“哪有?就是无意中看到里面也有写老子论水的那一章,就买下来了,李沐云,你还记得那年暑假你老爸给我们说老子的《道德经》吗?”江成城在后座兴奋地将身子探到前面来和我们说话。
“嗯,记得。”我好像就在昨天还记起了那段往事。
“我印象可深刻了,所以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