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号那天早上,天阴沉得格外厉害,呼啸的北风放肆地摇曳着屋前的那一丛翠竹。
外婆夜里就咳嗽不断,尽管她说她不要紧,可许明月还是坚持要去镇里给她买些备用的药品,如果自己不在身边,外婆可怎么办啊。
早餐吃过自己煮的面条,明月打理好家里的一切——洗过碗,烧好开水,喂了鸡鸭,把火烧旺,然后,她裹着母亲朱萍的那条唯一好看一点的紫色的宽大的印花围巾,将头,脸都包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儿,再戴上手套,穿上那件舅舅去年在镇上给她买的厚厚实实的紫色棉衣,70块钱买的,她记得,母亲还说让他破费了,小孩子长得快,不用买这么贵的,所以,当时舅舅特地买了大一号的,所以,她今年穿起来,倒显得更合适了。
换上雨靴,许明月就出门了。
“下坡路慢点走。。。一梯一梯要踩稳。。。咳咳。。不要赶快,千万别摔着。。。咳咳。。。知道吗?”外婆在门口费力地嘱咐着明月,明月这才发现,一夜之间外婆似乎就老了很多。
“放心吧,外婆,这个地方我又不是第一次走,都走了十五年了,”明月笑着又走回来,安慰着外婆,对她说,“您这话也说了十五年了,我早就铭记在心,就是用刀子挑也挑不掉了,知道吗?您就安心地在家看电视,中午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她将外婆按进沙发里,“我走了。”
出了外婆家门前的草坪,往右就是用大石板砌成的阶梯楼梯,从小,明月就最喜欢牵着外婆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这条路,从小,明月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摔了有多少跤,有时是很滑,有时却是自己走得太快的原因。
这天,石板上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冰包围的石板显得格外干净,也格外漂亮,露出它原来就有的或红或白,或青或黑,或红白相间,或黑白分明的纹理,就像一块块的水晶宝石。许明月很小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结了冰的石板最滑。
记得五六岁左右,有一次,她自己自作聪明地认为,从楼梯上一直溜下去肯定很好玩,结果,趁大人们没起床,她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特地从石板楼梯的边上的斜坡上开始往下滑,结果,一溜烟自己就滚西瓜一样,滚到一旁的稻田里,摔了个屁股朝天。。。
想着想着,许明月不由得还露出了微笑,小时候的事情真是太有趣了!
她自然没有说是因为自己贪玩而摔的,结果,院子里的大人们怕自己的孩子也出现这种情况,就一起在石梯的两旁都种上了青松,还修了篱笆,给下楼梯或是上楼梯的人作为扶手。
如今,那些青松都已经长得比碗口还粗了,已经砍掉了一半,因为石梯后来又被加宽重筑了,那些藤蔓结成的篱笆也换成了不锈钢栏杆。。。
明月还是喜欢走石板铺成的这一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每次在这里走过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从前在这里生活的情景来。
二十二阶石梯后,往右拐,再走二十二阶,再往左拐,再下十阶,就是一个亭子,亭子里有村里的最古老的水井。
村里装上自来水后,这个水井就一直保持着它原来的面貌。这是一口活水泉,这里的人叫它阴河水,也就是地下河水的意思。
泉水一年四季不断地往外流,它有两个池子,第一个为饮用水池,刚好修建在凉亭里,两旁的落叶什么的,都不会飘进井里来。
清凉的泉水从第一个池子流入第二个池子,第二个水池就低一些,在凉亭外,村民们就是在这个池子里洗衣服洗菜等。夏天的时候,也有很多男人或孩子,喜欢在这里用冰凉的井水冲澡。
水再从第二个池子流出来,流入一旁的水渠里。。。
因为是在大路旁,所以,过路的行人口渴的时候,也会在这里歇息一会,对着那个小孔捧一捧泉水喝。。。
只是很可惜,这口古井居然没有名字。外婆说,很久以前人们是叫它老虎潭来着,可是后来才知道,离这里不远的青峰岩下有一股更大的泉水,那才叫真正的老虎潭,于是这个名字渐渐地就不叫了。
走过那口没有名字的古泉,就是山里通往山外的唯一的道路了,多年前还是泥泞不堪的泥巴路,如今,国家的村村通工程已经让它变成了水泥路,还有了一天四趟去往市区的班车。
青峰铺离这里并不远,只有五六里路,折成千米的话,大概是不到三千米。所以,许明月没有等那遥遥无期的班车,选择自己的“11”路车也许会更快些。
她大步地走上了水泥马路,双手插在棉衣兜里,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昨夜和外婆的聊天。。。不要四十分钟,她就能走到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