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早晨,欢颜被一缕秋天味道的风从睡梦中唤醒。她转头,看见光夏已经起床了,正伫立在窗前,窗户开了一半,风就是从那缝中吹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背影竟然让欢颜莫名心疼。
“你醒了。”光夏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帮欢颜掖了掖被角,然后理了理欢颜有些乱的发丝。
“怎么起得这么早?明天才要去开始工作呢。”欢颜感动于光夏的贴心,笑着问道。
“欢颜,我们谈谈。”光夏说。欢颜这才注意到光夏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紧缩着。
欢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问光夏要谈什么,可是要问出来却那么艰难,她只有安静地点了点头。
“欢颜,我们,分手吧。”光夏没有看欢颜,低着头说道,“长乐路的房子,以后就你住吧。我已经把过户的资料都交给了陆荻,他会帮你处理过户事宜的。”
光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系着钥匙的项链,把它挂到欢颜的脖子上,继续说道:“你出门总是忘记带钥匙,以后我不能回家帮你开门了,你要记得带着。你走路的时候总是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在自己的城市里也会常常迷路,就算在家里你也会磕磕碰碰的,受伤了自己也不知道,在外面更要注意安全。我把所有日常要使用的维修电话都写在本子上了,当你把电脑里面的程序弄得一塌糊涂时,不要着急,打电话就行了。还有,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以后遇到陌生人的时候要多观察,不要仅凭感觉。虽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是你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好吗?”
欢颜没有抬头看光夏,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光夏的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泛白了,看起来更惊心动魄。欢颜的浑身变得冰凉,就像在冬天掉进冰窟窿里,虽然仍躺在被子里,但她冷得都浑身颤抖起来了。她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平静,垂着的眼眸下看不出情绪。她感觉有那么一刻,灵魂似乎离开了身体,她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自言自语:“是不是不说出分手的理由,反而是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呢?”
光夏沉默着,他伸手去碰欢颜的头发,欢颜转过头避开他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我懂了。谢谢你,没说是因为我们不适合。”
她早该清醒的。命运把她扔进了一个玫瑰丛中,她还笑着去拥抱那自以为是的美丽,却终究要被刺得遍体鳞伤。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依赖谁呢?昨天两个人还开心地逛巴黎,手牵着手在香榭丽大道上散步,一起去书店、咖啡馆,在新桥拥抱,幻想着明年还一起来这里,可是感情这么脆弱。这一秒幸福,下一秒就可以崩溃。恋情,崩盘起来,往往太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弄明白原因。曾经多么骄傲的要一起幸福一辈子,到头来却剩下自己,只剩下自己。
欢颜紧紧闭着眼睛,那么安静地躺着,就像一个睡着的婴儿。有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脸颊,凉凉的,然后她感觉光夏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她。他抱得那么紧,让她恍惚觉得他仍是爱自己的。他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欢颜,欢颜。。。”然后是沉沉的叹息。
良久,光夏放开了她,她可以感觉他站起了身,去拿他的行李,然后是有些慌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门开了,又关了,他走了。
欢颜的眼泪在门关的刹那流了下来。她睁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房间里是让人窒息的空荡荡,欢颜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胡乱穿了衣服,把自己埋藏在一堆黑色里,然后恍惚着出了酒店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照得欢颜一阵晕眩,她扶住一棵树,然后抱住那棵树嘤嘤地哭泣起来。
沉默、爱哭,没完没了的幻想着、永远长不大,她是这样失败的女人啊。
欢颜在圣路易岛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然后不知不觉走上了西堤岛。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就在眼前。
这座欧洲最完美的哥特式天主教堂所有的屋顶、塔楼等的上部都用尖塔作装饰。哥特风格的建筑总是造很高的尖顶,因为它要把你的视线引向天空,那代表了人们对天堂和上帝无限膜拜的精神美学。
欢颜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着那些尖塔。
当仰望天空的时候,眼泪比较不容易掉下来。
小王子说:当一个人忧伤的时候,就喜欢看落日。
那么,就坐在这里看落日吧!
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815号的高级Co-ops,尹光夏沉默地站在窗前。他的视线落在中央公园里那一片碧绿的湖泊上,直到母亲把一杯蓝山咖啡端到他手里,他才将视线收回来,坐回到沙发上。
“光夏,你真的不再回去了吗?”母亲眉头紧缩着,忐忑地看着儿子。她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夫人,略显富态的瓜子脸,虽然上了一定年纪,但眉眼之间仍可瞧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此时她一双很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淡淡的忧愁。
一个月前,儿子飞来纽约。她满心欢喜于儿子主动回来看他们,却不想父子俩大吵了一架,然后儿子回国,丈夫一病不起。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了,可是他们父子都不肯把吵架的原因告诉她。然后今天,儿子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准备在纽约长住。她正为丈夫突如其来的病焦头烂额之际,儿子回来了当然心里有了依靠,可是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么他的妻子呢?与丈夫不同,她的心里是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的,不仅因为她们都是杭州人,更因为她觉得欢颜是个心地善良内心温暖的孩子。光夏从小被父亲教育得太冷硬了,需要有这样的一个女子陪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再寂寞。
光夏拉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妈妈,我不回去了,以后就留在这里。”
“你能想通留在这里我当然高兴,那欢颜呢?她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们以后再谈好吗。我先进去跟爸聊点事。”光夏没有回答母亲的话,他低着头转身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爸,我回来了。”尹光夏跟病床上的父亲打招呼。父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光夏还不能适应一向盛气凌人的父亲变成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憔悴老人。
“你回去,回去!”父亲勉强撑起身子,很生气地喊道。
“我已经决定在纽约长住了,并且我会到GS任职。”光夏很平静地说道。他在父亲的背后放了两个靠垫,然后拉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
“你不知道现在纽约联邦检察官已经开始展开刑事调查了吗?这是一个泥潭,一个可能吞没你的泥潭!你的脑子不清醒吗?!”
“我是律师,我当然知道涉嫌欺诈客户,尤其是客户里还有多国政府,这事情有多严重。但是我会处理的。”
“你怎么这么固执?!”父亲靠在床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仅有的这个儿子,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他拒绝,不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他却义无返顾,该悲哀呢,还是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