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还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会儿，变异质才刚被发现；那会儿，零号世界还正在构建；那会儿，是阿尔法三十八年。
阿尔法三十八年，第二次超级人工智能革命的前夕。纵然人类对虚拟世界的重建已经如火如荼，但是因为苏拉的前车之鉴，在对待人工智能上，态度依然无比保守。
一方面是美丽的虚拟世界，一方面是资源匮乏的现实世界，天平已经严重的倾斜。大多数人类都进入了那圆柱形的生存仓，选择逃向虚拟世界。留在现实世界的保守派们，生活举步维艰。
那天，天上下着小雨，他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溜进一个曾经繁华无比的商场里，搜索着遗留下来的生活物资。
这里没有灯，也没有一个人，他站在一个架子的下面，抬起头看着上方的那一包已经被几只老鼠包围的零食。
他够不到那个接近两米的地方，因为他就算踮着脚，也才一米高——他才刚刚五岁而已。
借着那些穿过雨珠和窗户的昏暗的光，可以看见他沾满了污渍的头发，和脏兮兮的小脸。
他舔了舔嘴角，然后用力地摇了摇那架子。可是他的力气太小了，那个架子只是轻微的摇了摇。
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种摇晃，那几只老鼠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嘟了嘟嘴，眼中泛起了点点晶莹，但是却没有任由它们落下。他退后几步，然后猛地一加速，直接撞到了架子上面。
那几只老鼠停下了动作，都扭过头看向了他。见状，他得意地笑了笑。
“叽！”
那只最大的老鼠冲着他大叫了一声。
在这一刻，他被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会儿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气鼓鼓地，撸起他那已经变成了破布的袖子，就往架子上爬。
“呼……呼……”
“呀……嘿……”
他顺着架子上的阶梯，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喝！喝！”他挥起一个破袋子，想要把那几只老鼠赶走。
“叽……叽……叽……”
那几只老鼠根本没有畏惧的意思，在那只大老鼠的带领下，皆冲着他大叫。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架子，一只手继续挥着那个破袋子，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叽！”那只大老鼠见他没有被吓着的意思，干脆大叫一声，向着他冲了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啊！”
他疼得大叫了一声，脚一滑，差点从架子上掉了下去。也辛亏他的手抓得紧，要不然肯定就真的掉下去了。
而那只老鼠，在咬到了他的手臂之后，根本就没有松口，似乎想要从他手上扯去一块肉一样。
“呀呀呀……”
他猛地挥动手臂，然后终于在他第五次猛烈挥动的时候，那只老鼠被他甩了出去，正砸在那群老鼠的中间。
那群老鼠见状，终于是恢复了老鼠应有的样子，一溜烟地逃开了。
他伸出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够到了那袋零食。
小心翼翼地下到地面，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看了看里面还剩下大半包的没有发霉的薯条，两天来第一次笑开了花。
“嘿嘿！”
他抱着那袋薯条，像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一样转了一圈，像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一样天真烂漫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美美地大吃了一顿。在他的小窝里，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第一次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爸爸和妈妈，他们牵着自己走在琳琅满目的商场里，那里有吃不完的东西。爸爸妈妈给他买了一车的零食，而他自己，则抱着那包包装精美，还没有拆封的薯条，一点也不愿意松开……
第二天，他醒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感受到了外面依然的淅淅沥沥，感受着被老鼠咬了的那只手臂的隐隐作痛，感受着自己滚烫的额头。
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他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味道。他匮乏的语言中甚至根本没有这两个词。
他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妈妈穿着白大褂抱起了自己，梦见爸爸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身上抚摸，梦见他们把自己放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明媚的阳光，一棵棵翠绿的大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美丽的草原。
他看见每一颗大树的树下，都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小孩，他们都像小天使一样，穿着洁白的衣服。他发现自己也穿着洁白的衣服。
他为数不多的词汇中蹦出了天堂两个字，这是一个老婆婆死之前告诉他的，他还记得老婆婆死的时候他伤心了整整一天。
这些小天使突然都开始朝着一棵无比高大的树下走去，于是他也只好跟着他们走去。
哇，那棵树真的好大好高，简直要长到天上去了吧。
他看见那棵树下坐着三个也穿着白衣服的大天使，他们拿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在前面的小孩身上扫了扫，然后就在他们的衣服上贴一个阿拉伯数字。
他认识阿拉伯数字，这也是那个老婆婆教他的。老婆婆说在他们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认识这些数字，他真的好羡慕老婆婆小时候啊。
他们身上贴1到9的都有，他发现贴1的人最少，贴9的人最多。
“我能贴几呢？”在轮到他的时候，他有一点忐忑，有一点点期待。
他想贴个3吧，他知道1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有那个运气。
但是那个大天使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扫，却迟迟不肯给自己贴号码。然后另外两个大天使也在他的身上扫了扫，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有点害怕，害怕不能像其它小孩一样，拥有自己的号码。在那些大天使没有看到的时候，他默默流出了眼泪，但是他怕他们看到自己哭了，所以赶紧将眼泪擦掉。
老婆婆说大人总是不喜欢小孩子哭呢！
后来，那三个大天使把他带到了一个纯红色的房间里面，那里面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他觉得那个女人就像他的妈妈一样，所以感到特别亲切。
女人捏了捏他的脸蛋，轻轻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他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话了，非常吞吐，“我，没有……”
“没有名字？”女人有些不可思议。
“嗯！”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女人思考了一下，说道：“那你以后就叫零好不好？”
“零？”他知道零，这是他为数不多知道的东西，“是阿拉伯数字零吗？”
“是的，喜欢吗？”女人说道。
“喜欢！”他笑着点了点头。
……
后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死。
在女人悉心的照顾下，他学会了正常说话，知道了什么是虚拟世界，知道了什么是融合，知道了苏拉，知道了那群小孩不是什么天使，而是为了对抗苏拉而被选中的战士。
他无敌的天赋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零这个名字渐渐变成了联军世界的一个传奇。
他和他的战友们为了守卫虚拟世界，和苏拉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他们成为了无名的英雄。
直到苏拉进入了那个世界，来到了那棵巨树的下面；直到那些英雄一个一个的凋零；直到那个女人也为了保护他而死去……
“啊！”他痛苦地仰天长啸，那满脸的疤痕显得无比狰狞，整个联军世界都在因为他的愤怒而颤抖——他要和苏拉不死不休。
“零绝对不能死，把他锁到零号世界！”这是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妈！”他喊出了那个压抑了几十年的字，但是女人早已散做了云烟。
……
“天堂有路你不走。”
盘坐在一个不知名世界中的零刷一下睁开了眼睛，他黑色的风衣和凌乱的长发在空气中荡起一阵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