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余不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的人,但此情此景要是一剑刺上去却也良心难安,更何况以他目前的实力,应该还是打不过这种前辈级别的人物,刚刚夜叉因气机感应所展露的杀意,也是让他心惊胆战,万一打蛇不死,必然要遭受猛烈的反噬。
喝酒是一定要去的,既然已经出了口,再寻其他的理由反而会露出破绽。另一方面,被他藏起来的真·傅剑寒也不能不管,但若是领着夜叉去背一个昏迷的男子,又该编怎样的解释呢?
作戏就要做全套,都余这时候才发现,所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修饰正是天下至理。
左右为难间,夜叉却是径直地向前走去,边走边对着他招了招手。
跟还是不跟?
跑还是不跑?
都余遇到了来到此方世界后最难解的局面,跑就是心虚,跟又是未知,该如何解呢?
时间滴答中,都余猛地一咬牙,怕个球,不就是个武侠游戏里的蛇蝎美人嘛,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她不知道我知道她的身份,优势这么大,为什么偏是自己怕呢!
虽然说着不怕,但夜叉前行的方向正是都余将傅剑寒藏起来的位置,都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也是有些惊疑不定,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女人其实是假装不知道?
昏迷的傅剑寒只余细微的呼吸,又被藏到了比较隐蔽的地方,两人一路前行,都余是提心吊胆,夜叉却是从容不迫。
本是树林,地势却隐约向下,渐行渐远,便听到水声潺潺。
听到水声,夜叉走得更加放松,缓步轻移间,已无刚刚面对一众天龙教徒的罗刹气势,反倒更符合她现在伪装的形象。
不知是不善言辞的山间少女,亦或是天生无言的隐居仙子,夜叉的脚步,隐约间已经多了几分欢快。
三转两转,绕过密林匝匝,幽暗山涧,眼前已是豁然光明。
瀑布飞流,水花荡漾,湖畔有人家。
任谁也想不到,以夜叉之名闻名天下的天龙教护法姬无双竟在荒野中有这样一处隐蔽的桃源秘境。
估计那些教众也不知道他们会集会在此,就是因为老大的家在这儿附近。
房屋并不奢华,亦不显得精致,纯以木制的墙壁可以明显看到凹凸不平的木头表面,这绝不是专业木匠的作品,更像是一个稚嫩蒙童随意堆砌的玩具。
但很显然,步入其间,夜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和外表的粗粝不同,内里的布置更显女儿心思,些许器物都精巧艳丽,布幛纱围也都用料考究。
一看便知,这些小物件乃至衣物之类都是眼前这位蚂蚁搬家一般用轻功搬到这里来的。
想着那有趣的场景,都余便忍不住发笑。待笑容浮上嘴角,却又慢慢僵住,都余倏尔发现,在来到这里再三提高了警惕心后,他还是不知不觉地跟着夜叉走到了木屋之中,中间的过程,竟好似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笑容瞬间敛去,都余已是浑身冷汗,这等媚术,比之自己在乾坤当所见的风**子更为高深莫测,不需要姿态语言,完全是媚人于无形间,轻轻巧巧地就夺人心智。
夜叉转过头来,不笑不语,正看得都余浑身发麻之际,忽得嫣然一笑。
“唔……”
并不算发声,夜叉牢记着“哑女”的本分,直到此地还是演得尽心尽力,但从她口中微微发出的声响,却是和她平日里的声线毫不相同。
软糯香甜,清纯柔嫩,这声音里不但没有阴沉毒辣,也没有霸气冷酷,甚至都显示不出她正常的年龄。正如都余所喊的一声“姑娘”,若是光听声音,夜叉虽不至于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也该是个正值二八芳华的未出阁的大姑娘。
都余接过精致的杯,丝毫不解风情地一干而尽。
他实在是太需要喝酒来缓解下自己接受到的冲击了。
夜叉并不以为意,举着酒杯,小口啜饮着。
“哈哈,姑娘,你连喝酒都这么优雅啊。看你喝酒的样子,和我一位朋友很像,说不定你们也很合得来啊。”
都余完全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程度需要如何收场,只得继续刚才的傅剑寒风格,与之尬聊。
夜叉微微一笑,仰起头,一口饮尽,由于喝得太快,甚至有酒液滴在了雪白的脖颈之上。
……
都余惊呆了,这妹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好啊,不就是喝酒嘛。前世好歹也是久经沙场,这辈子更是突击训练了数次,谁怕谁啊!
“姑娘豪气,我再敬你一杯,当然啦,我干杯,你随意,当心别喝得太过了!”
心思既定,都余不再犹豫,说话间已是绕过夜叉取到了酒瓮,轻运内力就将瓮中之酒飞入对方酒杯。
隐约间已是反客为主。
夜叉自是有傲气的,只是简单的一激,两人就是对拼起酒来。
对拼许久,连什么时候用了水果为主的晚饭都余都不知道。然而打定了灌醉此人再行跑路的机会,光是激将哪里能够,晕沉间都余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决心要给夜叉一个好瞧。
都余稀里糊涂地在夜叉闺房里翻翻找找,嘴里还不停嘟囔着:“给你看看这个……”
不愧是曾经占领西夏,远覆西域的天龙教,常人视为奇珍的夜光杯在这里有数套之多,酒的种类也不似中原,都余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朗姆和龙舌兰。
都余取来几只夜光杯,噼里啪啦地开了数种西域美酒:“引酒是白兰地,基酒用什么呢?唔,这个酒的味道有点像金酒啊。”
夜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男孩的动作,眼神中丝毫看不到醉意。
胡乱地调配之后,这个蹩脚的调酒师从数杯中取出一杯,然后立掌为刀。
夜龙一炬的心法自都余的心间流过,经过了林间的那一场演练,他确信自己已经悟通了这一招背后的武理,正如傅剑寒所演示的前两招,尽明武理之后便可轻松用出极尽升华之招。
行脉走***力鼓荡,夜叉感受到眼前人庞然的内力,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这种水平,和之前他显示的可是截然不同。
刀为杀伐器,偏作鼎烹食。内力运行如长江大河,又如夜龙长啸,呼得便于肉掌之上燃起火焰。
与西域绝学火焰刀不同,这火光通体湛蓝,晶莹剔透,都余微微一笑,轻轻地将火苗探入夜光酒杯。
哧!
高纯度的引酒燃起碧蓝的火,杯子稍稍旋转,火苗也随之舞动,都余收回右手掌刀,举起一杯调配好的基酒,左手上的杯子自然地向下一转,无色的酒液便带着蓝色的火焰一同倾入。
就如门前的小瀑布,碧蓝的酒液在倾倒中溅出斑斓多彩的香气。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没有战事,没有危险,这一刻两人更是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与怀疑,纯然地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夜叉脱掉足上的木屐,戴上珍藏的乐器,她光着嫩白的脚在狭小的木屋中翩翩起舞,仿佛映衬着火流,又像和着瀑布,手腕脚腕上的环佩叮叮当当,宛如领导先民的神女,在祭坛前舞蹈。
都余把酒倒在两人的酒杯中,也取出了自己的乐器。
苦学多年又有了黄宅明悟,仙音教导,他的音乐水平比之姬无双犹有过之。
箫声起,引天地。
“悲欢离合曲是惑人之曲,可以操控听者的喜怒哀乐,而风花雪月曲则是正宗的音杀功,杀人于无形间,至于四大美人曲,就是另一重领域了。”
明明已是醉酒,他的脑海却分外清明,仙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在他的记忆中回放,是了,没错,这一重领域,正是幻境之极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四大美人曲,昭君出塞,于焉奏响。
“单于,这杯酒叫什么?”
“这杯酒啊,叫做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