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吹雪如期而至,却是看到都余正和杨云对坐饮酒。
都余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露八齿笑容,道:“风兄,果然很巧啊。”
昨天见面今日重逢,眼前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接了他的任务,风吹雪既感到有缘又觉得有些莫名好笑,不过他本以为重逢之日是交付任务的时候,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碰上了。
怀着某种我知你不知的心理优势,风吹雪微微一笑,直接坐上了他们的酒桌:“据我所知,荆兄乃是逍遥谷高徒,这几日在洛阳城里徘徊,可是有什么要事?”
都余还未答话,杨云却是举杯道:“风兄的意思我不太懂,难道一个人必得有什么事才可以入城么?我虽不太熟悉风兄,但却经常见你独自饮酒,也算熟识,从昨日论酒的典故我也能看出风兄是个有大才的人,为何甘作一个俗人呢?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在这世间,何必纠结那么多,唯逍遥而已。”
风吹雪眯起眼:“杨兄是高人,可我们都是凡人,却是没办法像杨兄一样,跳出樊笼,闲云野鹤了。罢,还是喝酒吧。”
都余心里明白,杨云肯定是看出风吹雪所问非善,故意说了这样一番话打断了他的询问,没想到这杨云看起来浓眉大眼,却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都余也跟着笑道:“俗事勿扰,大家还是只取杯中物吧。对了,我今天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爱来这家店喝酒,原来这家酒楼里不光有旁边杜康村产的杜康,还有山陕的汾酒,西凤,豫地的宝丰,崂山的即墨酒。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家普通的酒楼,却能供应全天下的名酒,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宝地啊。”
“不错,这酒楼的东家当也是个妙人。”
正当大家准备开始真正喝酒的时候,都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好啊,杨大哥,和朋友喝酒却不叫上我!”
都余闻声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红衣,头戴白色巾带,腰胯一把破剑,行走间风风火火,要不是衣容还算整洁,都余几乎要以为这小子是一个乞儿。
这小子面容青涩,身量不高,不知是娃娃脸还是年龄不大,看上去竟然比东方未明还要小上几分。
他却也不见外,从门口大步行来,直接坐上了他们的酒桌。都余估计他应该也是这里的熟客,只是手一扬立刻就有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傅爷,还是老规矩?”
就这短短的工夫,这小子已经拿过桌上杜康酒的酒瓮对着嘴大口喝了起来,看小二来到,嘴里胡乱应着:“对,咕咚,老规矩。咕咚,拿碗来。”
“好嘞!”店小二忙不迭地应道。
只是须臾,一个青花大碗就端了上来,还是满满当当的一碗清浆,小二还在旁介绍道:“傅爷,这是我们店里新进的绵竹酒,最是浓香不过,还请傅爷赏鉴。”
看到都余和风吹雪目瞪口呆,杨云苦笑道:“两位仁兄多担待,傅小兄弟就是这个性子,一向是百无禁忌,随心所欲。”
说话间,傅剑寒已经喝完了一整瓮杜康,接着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叫道:“爽!”
风吹雪皱起眉头,这小子行事张狂目中无人,实在不入他眼,都余却是不以为意,比起自家师弟成天阴阴沉沉的,他反而更喜欢这小子风风火火的性格,尤其是看到风吹雪一脸不爽,他更是觉有趣。
“这位傅小弟和杨兄是酒友吧?”
这傅小子既跨了把剑,应是武林中人。江湖规矩,初见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自报家门,看这小子的行事却不像个有门派的。杨云介绍时也没说他的师承,或是没有,或是他也所知不多。
都余稍一打量就明白两人虽然关系亲厚,却是互相间不知根底,应该只是单纯的酒友。
傅剑寒微微抬头,他的眼睛极明亮,只是微微一扫就将众人纳入眼底,他嘴角随即露出笑容:“没错,我和杨大哥是拼酒认识的。”
杨云道:“说来惭愧,傅小兄弟是我引上酒途,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方面颇有天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天赋不是说千杯不醉,而是在千杯酒醉之后,只需呼呼大睡就没有任何后遗症,既不会像常人一样疯言疯语,亦不会难受呕吐,尽享酒之益处,而无酒之害处。”
看到这几个人都是小杯子喝酒,傅剑寒有些不满道:“这样小家子气喝酒有什么意思,杨大哥还是应该像我一样,开怀畅饮。”
杨云苦笑道:“你当我和你一样,只会牛饮?喝酒,还是小酌才能体会到妙处。”
“嘿嘿,杨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嘛!你的酒量只有百杯,饮百杯的量和我喝几碗的量差不多,所以要想喝得时间长就只有用小杯子,这才是事实的真相,是也不是?”
“你啊!”
杨云苦笑一声,却是无言以对。
……
“先喝一碗。”
“再喝一碗。”
“先干一桶。”
“再干。”
“再干。”
这小子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天生就如此自来熟,三言两语,四个人就已经渐入佳境。风吹雪也是有钱,随手扔出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有流水价的酒上了起来。
虽说傅剑寒在这家店小有名气,但也做不到免费喝酒,往日哪有这样敞开了喝的机会,这下子更是努力喝酒劝酒,势必不让风吹雪的钱白花,不管认不认识,各种各样的酒都点了上来。
即使酒量再好的人,也忌讳多种酒类混合,更何况这里不光有白酒,黄酒米酒样样俱全,就连西域的葡萄酒都有。饶是都余喝惯了高度酒,却还是拜倒在这些平均度数不过十的混合酒下。
一开始的面瘫脸风吹雪,更是喝得俊脸绯红,看上去有些神智不清了。或者准确地说,他在开始付钱买酒的时候,就已经喝得神智不清了。
这一场酒,从中午喝到了夜晚,再一睁眼,就是天光大亮了。
稀里糊涂间,他们却是被老板娘派人送到了楼上的房间。因为只有都余有房间,老板娘索性把这几个家伙都扔到了都余的房间里。
也就是凭着杨云傅剑寒是熟客,都余更是包了一间天字号的房间,而且他们几个人纯是喝酒也没怎么闹事,否则一起被扔到大街上去睡也不是不可能。
……
一夜过去,醒来后的气氛有些尴尬。
由于身体素质超过常人,都余是第一个醒来的。
人讲是真名士自风流,还赞谪仙李太白醉酒作诗斗酒百篇之类的轶事,都余不明白,难道喝酒以后吐的浑身狼藉就是风雅事了么?
这时候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好闻,都余感到自己的腿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微微转头,恰看到风吹雪睁开了眼睛。他的神情完全是世界崩塌的样子,正呆滞地看着周身的环境,似乎在试图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许是想起昨夜一掷千金的事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黑,不,准确地说,是气到本就雪白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是要马上咽气的感觉。
都余默默地闭上了眼,这种尴尬的情形还是装睡比较好,他可以用精神力看这场意外事故如何收场。
等了不短的时间,风吹雪终于是回复了理智,他悄悄地把自己的腿从都余的身下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收拾了身上的衣物,然后蹑手蹑脚地准备悄悄离开。
杨云的眼皮微微颤动,大概也是醒了,但他和都余一样,也试图装睡。
风吹雪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风二哥你要去哪儿!”
独自躺在一旁的傅剑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了眼房门外的天气,伸了伸懒腰道:“哇,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我们难道还特么的定了金兰之契???
都余隐隐约约地回想起来,混乱的记忆中,有一幕是自己在疯狂阻止他们叫自己老二,最后耗不过他们,硬是和风吹雪掉了个头,让他成了老二,自己做了老三。
天哪,这黑历史,让我继续睡过去吧!
风吹雪僵硬地立在了门前,都余的精神力能看到他白脂玉似脖子上显出淡青的血管,大概是有很多氧气都运上头部,以供大脑思考破局之法。
然而答案似乎是无解,不管昨夜有多么黑历史,但事情已经发生,风吹雪只得木木地回头,道:“我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便像逃难似地将这间罪恶的房间抛之身后,运足了轻功一跃而起,接着从酒楼二层的窗户上飞了下去。
“好俊的轻功。”
傅剑寒眼睛发亮,足下一点,也跟着飞了出去。
其姿势姿态,竟与风吹雪一模一样,如风吹雪,如花轻扬。
更准确的说,这套姿态优美的轻功在虎虎生风的傅剑寒脚下,瞬间有了一种疾风骤雨的意味。
装睡的都余和杨云同时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仅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都余更是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震惊加不解。
“这小子和风吹雪一个门派的?”
都余对傅剑寒的轻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杨云眼中露出微微羡慕的表情,这还是都余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云淡风轻的杨云脸上有这种表情。
他一字一句道:“他是看着学会的。”
看着……学会的?
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