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子当然不敢说,他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脊背生寒了。他回首四顾,只觉冥冥之中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让人莫窥其深。
刘星子再也坐不稳了,他慌张的纵身一跃,想要穿窗而出,却见秦箫已微笑着拦在了前面。
刘星子只有颓然落座,他知道落在秦箫手里是再也跑不掉的。
秦箫回身落座,笑道:“何必这麽怕她,说说又不打紧。”
刘星子突然颤着声音道:“你不知道吧,我……我最近也倒霉的紧。”
秦箫奇道:“你这浮浪之人,你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谁会来找你的麻烦,就是想找也未必找得到你。”
刘星子低眉敛目,正色道:“有人能找到!”说话间摊开手掌。秦箫向他手中瞧去,赫然竟是一朵金莲!
秦箫大惊道:“你也被她盯上了?”
刘星道:“除了金莲,还有一张字条。”
秦箫道:“什么字条?”
刘星道:“速至衡山!”
秦箫慨叹道:“想不到你我竟是同路之人。”说着也伸手入怀,手里竟也拿着一朵金莲。
刘星子惊得一蹿一仗高,瞪着眼道:“你也有?”
秦箫道:“我也有一张同样的字条。”
刘星子看看自己的金莲,又看看秦箫的,突然大笑道:“我还想这几天我遇到了倒霉爷爷,没想到你却遇到了倒霉祖宗!哈哈……总算让我觉得不冤。”
秦箫也不理会,凝眉思索,他悠悠叹道:“看来江湖又要风波再起,不知这次又将闹到何种田地。”
刘星子摇头晃脑,像是有些幸灾乐祸。他笑道:“要是连武林至尊的地盘上都出了问题,江湖上肯定能闹翻天,哈哈!这次可有好戏看了。”
秦箫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莫非你能独善其身,别忘了你手中的那朵金莲!”
秦箫的话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刘星子身上,刘星子惊道:“对啊!这可如何是好?”他慌张地看着那朵金莲,直急的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秦箫也看着他手上的那朵金莲,突然眼中精光暴涨,他倏然出手,抓了过去。刘星子始料未及,待他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金莲已落到秦箫手中。
刘星子又惊又怒,冲着秦箫喝道:“你干什麽?”
只因他知道,这朵金莲就如炙手的芋头,虽拿着不好受,却是万万仍不得的。
他急着探出手向那朵金莲抓去。只听秦箫“咦”了一声道:“怎会这样?”
刘星子口中喊道:“还我金莲!”
秦箫任他将金莲拿走,奇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刘星子将金莲撰在手里,气冲冲的问道:“哪里不对?我看你才不对!”
秦箫道:“虽然都是金莲,但你那朵有莲蓬,而我的那朵却无莲蓬。”
刘星子听罢,向他手中瞧了瞧,又伸着脖子向秦箫手中瞧了瞧,不禁也奇道:“果真如此。”
秦箫皱眉,沉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其中另有缘故?”
只听刘星子道:“这还不好说!”
秦箫奇道:“你知道。”
刘星子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把莲蓬弄掉了。”
秦箫早就对他无可奈何了,摇着头叹息道:“不说这些了,现在你能给我讲讲那销魂仙子的事了吧。”
刘星子看着秦箫,知道再也躲不过了。只得道:“好,我说!秦小子,你听清楚了,我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一定是你害的!”
秦箫微笑道:“好,我记下了,你说吧。”
刘星子问道:“你可知江湖中有本天书叫《无题宝典》?”
秦箫道:“知道。”
刘星子道:“听说那是一本穷究天人之智的武功秘笈,其内记载着绝世上乘武功。无论是谁只要能窥视一二成功夫,那人便足可以独步武林,天下之人莫与争锋。”
秦箫道:“这种诱惑可当真不小。”
刘星子道:“不错!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看得破‘名利’二字。士子求命、商人逐利、江湖之人偏偏争得便是一口气。又有谁不想练就一身上乘武功,力压群雄,从此号令天下。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这本书上。”
秦箫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过去的又有几人。想来必有很多人成了这本武功秘笈的书下冤魂。”说道这里,不禁感慨万千。
刘星子道:“故事就从这本书开始,而销魂仙子也是随这本书应时而出。”
刘星子语声微顿,沉吟半响,显是在整理思路。他接口道:“三十年前,江南王氏家族于无意之间得到了这本秘笈。王家不但是武林世家,辈分极高,而且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民行事,行侠仗义之举,在江湖上可谓德高望重,万人景仰。这次他们机缘巧合、偶得天书,《无题宝典》归他们所有,众人也觉理所当然,并无异议。但王家却觉得《无题宝典》乃世间神物,非德者所能据之。自家虽是武林世家,蒙江湖朋友厚待,却无这样的人才,所以希望江湖中人共举一德才兼备、众望所归之人,将宝典传与他,望他能为武林除暴安良、竭心尽力,维护武林安定。于是王家集邀江湖朋友前来王家庄,共选此人。”
秦箫道:“王家能如此深明大义、关心江湖安危,真是可敬可喜啊!”
刘星子却冷笑道:“不是可敬可喜,而是可惜可叹。”
秦箫奇道:“哦,这是为何?”
刘星子道:“你道江湖之人都像他们王家,满口的仁义道德,大仁大义?我告诉你,江湖上没有圣人,有的只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血才是铁的真理。于是一副好心换来的却是三天三夜的血肉相搏,王家庄成了最好的修罗屠场,一百多年屹立南方、声名显赫的王家庄从此湮没,瞬息之间化为一片废墟,而庄中三百多口人竟无一幸免。”
秦箫其实早就听说过,但现在听来,还是唏嘘不已。
刘星子道:“虽然此次行动并未如愿,但最终还是有一人胜出。”
秦箫问道:“此人是谁?”
刘星子压低声音道:“此人就是现如今的销魂仙子!”
秦箫微微动容道:“原来是她。”
刘星子道:“不错!销魂仙子当年在王家庄犹如横空出世一般,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听过她的名字,而且她又是一介女流,人们本就对她诸多不屑。只因此人生的宛如花间仙子一般,所以人们都称她为销魂仙子。但让众人想不到地是,这位美人竟是身怀绝技,最后艺压群雄,一举夺冠,从此成为《无题宝典》的得主。自她得了这本秘笈,就从此销声匿迹,直到五年后才重出江湖。想必五年之中她是在练宝典神功。待她再次出山,早已成为一个能颠覆江湖的魔人了。而圣莲教也随之崭露头角,相传就是由她所创。”
秦箫笑笑道:“原来是这样。如今看来,她做什麽都无需自己动手了。”
刘星子叹道:“‘销魂仙子,傲视群雄,圣莲一出,莫敢不从’无论她命令什么人做什么事,只要一朵金莲就足够了。”
秦箫道:“其实有一件事是她必须亲自做的。”
刘星子道:“还有这种事?”
秦箫道:“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掉那些不听话的人!”
刘星子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突然注视着秦箫,问道:“你的金莲已经接到几天了?”
秦箫道:“五天。”
刘星子惊道:“竟有五天!金莲令上明明写着速至衡山,你却迟迟不肯动身?”
秦箫道:“怎么?”
刘星子突然道:“你猜那三十万两白银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秦箫没有去猜,因为黑影一闪,他们桌前就多出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衣,脸若冰霜,一双细目寒光闪烁,苍白的右手握着一把黑鞘钢刀。秦箫识得此人,他就是昨晚追随仙影而去的那人。
但秦箫恍若没有看见这位不速之客,全不在意的慢慢斟着酒。刘星子也似毫无察觉,就当这人只是空气。
刘星子看着秦箫倒酒,叫道:“我也要喝!”
秦箫道:“你若答上我的问题来才有酒喝。”
刘星子嘟囔道:“又是问题。”
秦箫笑道:“这次简单的很,你听着。四把桨,水里游,遇到祸事就缩头,打一动物。”
刘星子笑道:“这个我知道,是王八。”
秦箫道:“不错,你想不想看看缩头藏尾一年多的大王八。”
刘星子拍手喜道:“想,想,王八在哪里?”
秦箫笑了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此言一处,只见银光一闪,堂内瞬时卷起一阵狂风。黑衣人钢刀已出,一刀就要削去秦箫的半个脑袋。
秦箫矮身避过,狂风撩发,他头顶飘起的发丝,早被削断。游丝飞舞,这一刀竟有摧毛断发之势。秦箫只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脊背发凉、寒毛直立。黑衣人一刀之后,还刀入鞘,竟无人看出这一刀是如何出手,如何收回。
店中客人见状早已抱头鼠窜,你争我抢着向门口冲去,桌子椅子撞得东倒西歪,盘儿盏儿摔了一地,眨眼之间装潢气派的醉仙楼已是一片狼藉。店小二和老板躲在柜台后面抱作一团,身子抖得犹如筛糠。
只要迟于分毫,秦箫就必死无疑。但当秦箫再次坐直身子。他却仍是从容不迫。秦箫抱拳道:“我还当是只乌龟,原来竟是陆兄。阔别一年,陆兄别来无恙啊?”
秦箫面上虽笑得殷切,嘴上却针锋相对。站在面前的人是敌是友,其实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刘星子眨着眼睛笑道:“这哪里是你说的乌龟,我可认得他,他就是‘追魂夺命刀’陆恨生。”
刘星子故意把“你说的”三字说的语气极重。
秦箫回过头来,笑着望了他一眼。
陆恨生冷冷说道:“我没变,你却变了。”
秦箫道:“哦?我哪里变了。”
陆恨生目光直逼秦箫道:“那我问你,仙影现在身在何处?”
秦箫听罢,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怒火肆意狂乱的在他胸腔游走。他双眸血红,瞪着陆恨生冷笑道:“你来问我?我还想去问你呢,你知道的不是最清楚吗?”
陆恨生更是着恼道:“你说什么?她是谁的妻子?”
秦箫道:“我的!”
陆恨生道:“你却不信她?”
秦箫道:“我是不信你。”
陆恨生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怒道:“很好,想不想打一架?”
秦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想!”
陆恨生道:“我想!”
秦箫冷冷道:“你想自己一边耍猴拳去,我还没吃饱呢。”
陆恨生微微一愕,语气竟然稍微缓和一些,道:“我以前说过,仙影受到任何委屈,我都会为她出气。我一向言而有信。”
秦箫道:“我们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陆恨生道:“你走不走?”
秦箫道:“我若说不呢?”
陆恨生突然笑了,环顾一下楼里道:“你还想再来这里喝酒吗?”
话一出口,他人已狂风般舞动起来。只见满屋之中,人影幢幢乎来乎去,所过之处,桌椅器皿全都摔得粉碎,片刻之间整个醉仙楼就被他砸的稀烂。陆恨生还不满意,于是柜台上那几十坛上好的陈年老好酒竟也无一幸免。
掌柜的固然害怕,但看着自己半生的心血付诸东流,那股心疼劲儿更是要命。先前看着陆恨生挥刀砍秦箫还没有昏过去,而如今看着他砸这桌椅,却是口吐白沫、一蹶不振。
秦箫当然不会将区区一个醉仙楼放在眼里,他只冷冷看着陆恨生,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突然一只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秦箫回过头来,就看见刘星子面容紫胀,神色慌张。秦箫大吃一惊,急问道:“怎麽了?”
刘星子一双眸子深情款款的望向秦箫,诚诚恳恳地道:“秦箫,你去!”
秦箫奇道:“为什么?”
刘星子道:“你难道忘了答应过要带我再来这里喝酒?所以这个饭庄绝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秦箫彻底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此时此刻刘星子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遇到这样的人他还能怎麽办。
秦箫叹息道:“难道我死了你还能在这里吃得上饭?”
刘星子摇头道:“你不会死的。”
秦箫道:“那也未必,陆恨生的快刀是何等威力。”
刘星子道:“他还是比不上你。”
秦箫突然道:“这次一定更好玩,你要不要去?”
刘星子脱口道:“不去!”
秦箫道:“你怕我收你钱?”
刘星子道:“我怕你要我的命!”
他眨着眼笑笑道:“我这人最是欺软怕硬没骨头,对付那几个没用的镖头还说的过去,要是让我和他打还是免了吧。你若觉得好玩儿我就让给你,做朋友的一向够意思。这次又算不算帮了你?”
秦箫苦笑道:“我如果有命回来一定请你。”
刘星子笑道:“好,一言为定!”他说完越窗而出,身形展动,片刻就消失在长街尽头。只有那尖锐的笑声随风而来,萦绕在秦箫耳边,让他升起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