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骆魄到的时候,海素已经将各处打扫干净——至少有地方可以坐人。他带来了几条鲫鱼,海素选了条最小的丢给窝在角落里的猫,以证明她依旧关心着它——虽然这只猫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并不愁找不着食物。然而它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只是用爪子碰了一下半死不活的鱼,仿佛应答般叫了几声便又窝了回去,而海素则却觉得那叫声更像一个老女人嘲讽的讥笑。
海素承认,她的的确确从来没喜欢过猫,它带给自己的更多的是痛苦的回忆。在她心中猫是一个阴险邪恶的使者,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一个不可触及的伤痛。她没有办法像骆魄那样珍惜为自己配备的动物,就像骆魄永远也无法了解她的痛楚。海素甚至觉得她让一只猫和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一个奇迹。
“我现在没工作了,”海素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在骆魄对面坐下,“你得为‘解雇’我的行为负责任。”她板着脸,如同在和恐怖分子进行谈判。
然而骆魄并没理她,他拿起咖啡微微抿了一口,如同在细细品味——海素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防止爆发——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混吧!有个小跟班的其实蛮不错的。”
“杨云,我想我基本上已经把巫迪给的讯息破译出来了。”杨云跟着墨荷走路加坐车,长途跋涉地来到空无一人的海边公交车站,墨荷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一阵风吹过,海腥味扑面而来。
“恭喜你,”杨云沮丧地说了句,语气并没有内容本身那么令人高兴,“现在去哪里?”
“别那么不高兴嘛!我知道有些真相的确让人很不舒服——我想我们应该向这边走,去观海亭。”墨荷拉着心情郁闷的杨云大步流星地向海边走去。
是因为知道了骆魄对自己的不信任而失落,因为骆魄对自己的利用而沮丧吗?杨云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开始不再埋怨他人的伪装,而是帮着别人讽刺自己——谁让你那么容易听信他人的花言巧语?谁让你总当一颗糖就可以忽悠的傻瓜?这个社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天真,他不利用你何必无缘无故地帮助你?天下有好人没错,但不一定自己就能碰上。然而,如果照这个理论,他是否应该听信墨荷的一面之词;如果骆魄是利用他,那眼前这位又如何?杨云知道自己不是个听谁信谁的傻瓜,有些事情他心知肚明只是无法判断真伪——他并不急于求证,因为这会使伪者装真;但他会提高警惕,提防任何一个人,包括眼前这个家伙。
杨云承认,他早已丢失了真诚这份美好的品德——或者说,唯一的真诚已经随巫迪的死亡而消逝了。他尽量使自己在人际交往中减弱不必要的防护,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的警觉就如同蛛网般展开,防止任何可能的侵害,而现在这张网已经为墨荷打开。
杨云有些嘲讽地轻声一笑,阵阵海浪声使墨荷并没有注意。他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墨荷。对于骆魄,杨云并不完全信任他,即使在巫迪死后他给了自己一些帮助;他只是不对骆魄设强硬的防线,至少他还是很欣赏骆魄的人格魅力。但墨荷截然不同,虽然他们两个同样就过他的性命,但他针对墨荷的防备却要明显很多——和她在一起,杨云感觉不到安全,即使他明知墨荷不可小觑。他觉得墨荷就像迷雾,再怎么看也看不清她的本质,而这只会让杨云造一面更大更厚的墙——他要保护自己。
“巫迪在那张纸上说了什么?”直到到了观海亭,杨云才想起墨荷说她解开了巫迪的密文,他坐在亭内的石桌上一副闲适的样子,“你确定那杂乱无章的数字能得出你要的东西?”
“当然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墨荷蹲在石桌边找着什么,时不时搬动着地板上松动的石块,并没有理睬杨云的质疑,“他不过是把藏东西的地点用拼音写出,用埃特巴什码转化了一次后,又将字母通过棋谱上黑白子的先后落下的点的连线表现出来,不可谓用心不深呀!为了破解我昨晚一夜没睡,好不容易得出了这句话。而且……”她突然停下来,抬起头望着毫不在意的杨云,“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某些东西。”
墨荷把手举到杨云面前,一把金色的小钥匙安详地躺在她的手心。
“怕蜘蛛吗?”骆魄发动汽车,无意地问了海素一句。车后座似乎为了呼应他的话,微微骚动了一阵便又恢复了平静。
“还好,”海素板着脸偷偷望了望漆黑的后排,“只要你不是安排我去看守蜘蛛蛋就行。”
“那倒不会,”他轻松地说道,就如同在谈论今早见到了一只百灵鸟,“只是接下来可能会跟各种各样的蜘蛛打交道,大的小的美的丑的——你知道,我伙伴的旁系家族很强大。”
“首先我声明,我并不认为蜘蛛有‘美的’,”她条件反射般的又望了望后面,见并没有受到“攻击”便继续说道,“只要我家那只老猫不反对,我是无所谓。”
这个回答让骆魄的脸上带着疑惑却又微笑,仿佛在观看一场滑稽地魔术表演。然而海素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出了一句让骆魄哭笑不得的话:“如果我没猜错,那家伙一定正在你的车顶随我‘旅行’,如果它心情不好,有可能会拿你的车子打磨它的爪子。
“可能你不会相信,我起初跟你一样,”海素做了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可是我发现自从它成为我的伴侣后基本上我就生存在它的监视之中了——不,这绝对不是我的幻想或者什么猫咪恐惧症造成的。我常常会通过前面公汽的后玻璃看到它停在我坐的出租车上,有些车主还会兴致勃勃地和我谈他曾经养过的猫;包括上次住院,它每天都在我病房外的窗台上游荡,闭灯后经常回看到它掠过的剪影。我后来常跟金先生开玩笑,他给我安排的不是伙伴而是台监视器。”海素回敬骆魄一个苦涩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