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到目的地的时候,杨云的晚饭恰好刚刚吃完。那是一栋古老的办公用楼,剥落的灰白墙面写满了岁月的痕迹。而使他们惊讶的是,刚一进门,便见海素独自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旁边放了个空盘子。她狠狠的盯着骆魄进来,一言不发,眼中却充满了责备与委屈。
骆魄装作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直直的向楼梯走去,杨云有些诧异于他的举动,但觉得不便介入,便也小跑赶上了他。然而海素却忍不住了,她不再继续用眼神将骆魄千刀万剐,带着微微的哭腔大喊道:“骆魄,你过来!”
骆魄叹了口气停下脚步,仿佛马上要去品尝一道烧焦炒糊的菜般失落,低声快速告诉杨云该在什么地方找什么人后,不情愿的转过身独自面对在一旁怨声载道的海素去了。
杨云按照指示向楼梯走去,留下苦着脸听骆魄继续海素唠叨。楼房似乎年久失修,墙面布满了如闪电般的裂纹,如同历经地震存活下来的危楼。昏黄的灯光洒满破落的楼道,不仅看不清周围,反而使到处鬼影绰绰。上三楼的门被一把巨大的锁紧紧关牢,二楼顶头第一个房门却洞开着,屋内的光芒照亮了门外的一段走道,仿佛热烈的欢迎,却使其它地方更加昏暗。
屋内一个年老的女人正坐在案头奋笔疾书,黑色的工作装洗的有些褪色却非常很合身,凸现出她特有的气质。杨云正准备敲门表示礼貌,手还未举她却公事公办头也不抬的说道:“姓名。”
杨云一愣,有些犹豫地报上家门,而这回轮到她愣住了。她迅速的抬起头,带着疑惑却坚信自己的猜想的运气问道:“新人?”杨云肯定的点点头,似乎也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笑着低下头,“欢迎!来,坐这边填张表格。”她恢复了起初平淡的语气,“今天来的人还真多,我尽量在下班前建立好你的资料档。”边说边在旁边的椅子前放了张羊皮纸。
羽毛笔和羊皮纸——这些东西他只是在电影里见过几次,他既觉得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羽毛笔沾了沾旁边的墨水,笔刚拿出来一滴墨水便啪的一声落了回去。
“少醮点墨水,”一旁的女人不耐烦的咕哝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羊皮纸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浪费。这是传统,所有进来的人必须经历的仪式,你们必须尊重传统,因为你的不尊重便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如同自言自语般听不清晰。杨云尽量慢慢的填写着个人信息——如果“请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鞋子?”这也算个人资料的话——尽量适应这种东西,虽然字写的依然很凌乱。好不容易将一大面无关痛痒的古怪问题填好,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他便被推进一个大衣柜内,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门已经关上,立即漆黑一片。杨云不知所措的触摸着四周,想知道这里有些什么,却被一句“别乱动!”呵止,只得老老实实。许久的等待之后,他终于重获自由,回到了光明的房间。
“这是你房间的钥匙,”中年女子麻利的在抽屉里的钥匙堆中翻找,“三楼冰字五号房。稍后回有人把你的生活用平送过去。”她看也不看指了指旁边,“从这边上楼。”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杨云才注意到依墙而立的书柜间一道掩饰着的暗门。他有些惊奇的走进,穿过一段昏暗的走道,火把照亮了凸凹不平的石制墙面,斜坡另一端的木门用黑色铁皮紧紧包裹,古朴而厚重,如同行走于古堡的地道中。
古旧的门缓缓的推开,短暂却让人充满期待的生活即将开始。
夜色融融,清冷的月光铺洒入低矮的平房,透过破旧的窗散落上一张孤单的木床。
一个小女孩正躺在满是补丁的被子下静静地睡着,月色宛若慈祥的母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仿佛在淡淡的微笑,而眉头却又隐隐显现出丝丝忧伤。仿佛再绚烂的月芒也不过是虚幻,终将化为泡影,只余下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一个人如同鬼魅般悄然无声的靠近,却又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盘月如同躲避般渐渐隐匿层云之间,与此同时,窗无声无息的开了,黯淡的星光洒进来,夜风沉沉。
暗影定然地在窗外凝视着里面的一切,兜帽掩住了面容,却隐藏不住颤抖的双手。用力握紧拳头以保持镇定,却发现只是徒劳。他不是凶狠歹毒的猎食者,却也非冷眼天下的旁观者。世界给了他无尽的痛苦与落没,同时也赋予他杀戮的能量,也许这便是世界的原则——得到必将等价的失去。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为了几个铜子儿低三下四的奴仆,那个他已经死了,消亡在某个连他自己也深感莫名的夜里。主人给予他无穷无尽的魔力,杀人易如反掌。然而,似乎有些东西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是奴仆,依旧为主人卖力工作,只不过此时的他已不再畏惧死亡。而真正能得到的,除了满手滚热浓腥的鲜血,似乎什么也没有。金钱珠宝,抑或美味佳肴,任何富贵荣华之物他都无法触碰,仿佛受到了哀怨法老的诅咒,每一次都会如服毒药般让人痛苦不堪。那四溅的鲜血,却如同渗入肌肤般再也清洗不掉,幻化为邪恶的图腾,永远留在了他的肉体之上。
可是对他而言,最痛苦的在于,他被剥夺了触碰深爱亲人的权力,他只能远远的观望,却无法再次感受他们的亲吻与拥抱。他若轻抚,花草必枯萎,生灵定毁灭!
大片的乌云从群山后翻卷而来,将天宇最后一丝明亮遮掩,他微微仰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迅猛的转身,斗篷化为一朵盛开的玄花,似乎有意要隐藏什么,他急急忙忙的迎着风,在夜色中前行。
一滴冰冷的雨猛然落在他的脸上,他不自然的打了个冷战,却再次加快的脚步,如同迅捷的猎豹,渐渐消失在浓重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