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钟山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了,一屁股坐在竹楼的台阶上。再也不想动。这一路奔波。转战几千里。从周庄出发,到达上海,先飞贵州龙洞堡机场,然后转道荔波机场,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做了5个多小时车到了水族乡。走了一个半小时山路。才到悠然的家乡柳家寨。年纪大了真吃不消。看着小妖苍白的脸,疲惫不堪的神情,有些颤抖的站都站不住的身体。钟山在心里,把啸风臭骂了几万次。自己的女人不知道心疼。要祸害她到什么程度呀。
哎,这个一根筋的女人要疯到什么时候呀。这样子下去连命都要搭上了。自己也疯了跟着她跑到这个见鬼的地方。只有几百人的小寨子。想起在汽车上小妖一边用笔记本查资料一边告诫他,到了苗乡不能乱看,乱说话,乱吃东西。他头皮就发麻。
两个人休息了足有半个小时,气才喘匀。站起来,打听族长的家怎么走。族长阿嘎老爹是一个个子魁梧,红色脸盘的70来岁的老人。交流起来很费劲,鸡同鸭讲半天,当知道他们是悠然的朋友时,竟然兴奋的手舞足蹈。叫他家老婆子去杀鸡通知族人准备酒宴,说山外来了贵客。小妖跟钟山面面相觑。本来是来求人家解惑的,却成了贵客?
没多大会。寨里人开始送菜来。东家一个,西家一个。凑了满满一桌。听老族长介绍着菜的名字。什么洋芋干锅鸡、血灌汤、辣椒骨、酸汤鱼。除了辣的就是酸的。还有桂花酒、窝托罗酒,真是开了眼界。两个人早就饿坏了,只是不懂苗乡规矩。怕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小妖私下问钟山怎么办?钟山说吃饱喝足再说别的。
钟山放开了喝酒,来者不拒,没多大会跟几个苗族男人称兄道弟起来。小妖只是低头吃饭,听他们讲话,慢慢的知道了柳寨人为什么这么热情的原因。原来悠然自小父母双亡,被寨里人东家一顿饭,西家一碗粥的养大。后来走出苗寨后,每年都寄钱给老族长。这部分钱解决了寨里穷,孩子们上学难的问题。家家户户都受过她的恩惠。小妖的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不敢掉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狭隘。执迷于情感,疏忽了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夜深了,听着隔壁钟山的呼噜声。小妖不能入眠,坐在竹楼的台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城市里已经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了。她思念着啸风,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偶尔会想起她吗?小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解了同心蛊。她再不堪也不能沦落到依靠蛊来制约这份情感。
第二天清晨,小妖跟钟山漫步在有雾的丛林间。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山间偶尔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哥,遗产办下来我决定全部给柳家寨。”小妖打破沉默。
“那是悠然给你的,你的确也需要。你不年轻了。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
“这本来就是悠然的。这里比我更需要这些钱,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我自己。”小妖心意已决。
“钱你留着,我会每年给寨里汇钱的,反正要交税。还不如给寨子里合适。”
“不用再说了,不是我的,我得了花的也不安心。我也是苗家的女子。要是孩子在我会留一部分。孩子没了我也不需要了。”
“你无权做主,保险里面有一半是啸风的份额,还有古董表和首饰。都不是你的。”
“放心,海燕绝不会让啸风去动三姐的钱,他们会放弃的。回头看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早点解决吧,8.8万英镑将近100万人民币。能解决寨子里不少的问题,我不经手了,你直接让事务所汇给这边吧。”
“囡囡要是悠然知道你这个决定,会含笑九泉吧。”
“笑不笑我不知道,三姐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中豪杰。我跟她认识20年,从来不知道她暗中接济寨子里。哥下次回来把她的骨灰接回来吧。我想这里才是她最想呆的地方。”
“好,走吧。去找阿嘎老爹,询问蛊的事情。”钟山看着憔悴但是眼神有了变化的小妖。心里想或许这趟苗疆之行会让她的生命有了色彩,有了变化。
钟山开门见山的对阿嘎老爹说明了这次柳寨之行的目的。阿嘎老爹看小妖的眼神都变了:“孩子,受委屈了。准备下咱们这就走。”
“阿嘎老爹需要买什么东西吗?”钟山想着求人办事总的礼数尽到。
“不用,快点吧,希望天黑前能够回来,等我换下衣服。”老爹走进里间。
不多大一会,老爹走了出来,小妖和钟山眼睛都直了。老爹可谓盛装出行。居然带满了银饰。
“这是要去哪?”越走越荒凉,小妖跟钟山小声嘀咕着。
“妹伢子,我们进山。到神婆那里去,大概得走三个小时山路。”随行的苗人接口到。
“三个小时?”钟山看了看小妖,“你坚持的住吗?”
“走吧”小妖咬咬嘴唇。为了他命都可以搭上。别说三个小时,让她下油锅也认了。
两个人一路上也不敢乱问,只是低头跟着走路,小妖摔了几次。倒是阿嘎老爹询问打听悠然的情况,两个人都没说悠然已经不在了。只是含糊的讲,她在英国还不错。
终于看到立着一座竹楼的山涧时,看了下时间,已经快2点了。这一路居然走了5个多小时。小妖歉然的看着老爹,都是她拖累了大家。
神婆是一个老的牙都快掉完了的老女人,几只飞虫在她身边盘旋。小妖感到诡异,却不敢说什么。
老族长上前叽里呱啦跟老女人讲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懂只是紧紧抓住钟山的手臂。
没多大会,一只飞虫围着小妖不断的飞舞,颜色本来是碧绿的,渐渐的变成淡绿色,小妖腿直哆嗦。活了这么多年很少害怕什么,但是这次她是真的恐惧,因为一切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老女人嘴中念念有词。直到小飞虫虚弱的落到她手掌间,才结束了动作。长舒了一口气。她进到里间,端出一碗清水,递给小妖。示意她喝下去。小妖端起来喝了两口,突然浑身感到轻松。本来腿像灌了铅一样。这种感觉让她大口大口的把清水全部灌下肚去。没多久吐出很多黑乎乎的东西。
“妹伢子,刚失去娃儿。心神都有问题。神婆帮她驱邪那。”老爹给身边的钟山解释到。
这都能知道,钟山头大了起来。对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人家说的。并没有见过。但是就凭刚才那句话。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未知的,他不了解的事情的确可能是真实客观存在的。
“妹伢子,的确是苗家女儿,她身上的蛊是她阿妈延续给她的心蛊。”老族长一边跟老女人说话一边给小妖解释。她阿妈的阿妈当时过世的时候没来得及解除蛊种,传给了她阿妈,蛊已经昏睡了。而小妖的阿妈不懂这些东西。过世后传到小妖身上。昏睡的蛊力量已经很微弱了。这蛊其实不会害人,仅仅只约束她的爱人。苗家的女子对爱都是忠贞不移的。如果对方的心意有了变化。心蛊会发做。因为已经是第三代了。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只会让对方身体变得很差很差。却不会伤及人命。
听到这里小妖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老女人看了看小妖,又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小妖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知道还有下文。
“神婆刚才激活了妹伢子身上的蛊。对方的蛊种也被激活会高烧发热。”老族长话没说完。小妖咕咚一下子晕了过去。钟山这个气呀。哎老太太真是添乱。本来是来解蛊的,这倒好。他还没说什么。老女人看了他一眼。他不禁感到背部一阵发冷。
神婆指着钟山一阵白活,可惜他一句都不明白。他把小妖抱在怀里。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老族长。
“神婆说,妹伢子的一生坎坷都是你造成的。”
“她老人家讲了那么久,你就这一句。”钟山灰溜溜的问。的确小妖走到这一天,走到这一步。他有很大的责任。
老族长的脸色很难看,半天才说:“神婆知道你们的来意,妹伢子要解去负心人的蛊,昏睡的蛊虫反噬会更厉害,所以她才激活它。神婆已经牺牲了小碧,吸取了大部分蛊的反噬。是因为你们对苗家心存善念。并且是然然的至亲好友。然然是神婆家的一个分支。她不在世了,但是挂念妹伢子,神婆才出手相助的。”
钟山无话可说,还说什么?人家连悠然不在了都知道了。囡囡倒好,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阿嘎老爹,是不是先把她救醒再说别的。”钟山看着昏迷的小妖心里真的很疼很疼。这女子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真的为了那个混蛋小子,付出她的命吗?
老爹跟老女人一阵嘀咕。然后告诉钟山。“她很快就醒,只是解蛊很麻烦,因为下蛊的人不在了。期间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控制不住反噬。妹伢子就会命丧当场。让他问妹伢子是否坚持?”
一只红色的小飞虫在囡囡身边不断的盘旋。没多久,囡囡舒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其他的苗人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他俩还有神婆在黑乎乎的房间里。
“囡囡,你真的要解蛊?”
“是,我不想依靠这个让他这辈子不安生,我也不会安生。”小妖坚决的点点头。
“你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值得吗?”钟山不得不吓唬小妖。
“我的命早已和他的紧紧相连,他活,我生,他死,我亡。”
简单的8个字让钟山感到小妖的决绝。这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可惜托付错了人。可惜托付错了终生。
“他早已经不爱你了。否则怎么会在你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躲开,你终究是自欺欺人,他有千万种理由和责任,有千万种无奈和借口。可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放弃你了。值得吗?”钟山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心里话。他压抑了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说到底我不过是区区女子,挣不过命,也只有逆来顺受。生不如死的痛苦远比死亡可怕,我不能给他什么爱护了,何必再用这个来制约他。爱都是自愿的,不爱了谁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他不爱我了,请让我活在幻想之中,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气。“她手摸上心口,黯然的说“啸风,这里有他,我便不会寂寞……”
“请帮我解蛊。”小妖走过去向神婆鞠了个躬。
钟山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他能够体会到小妖宁静外表下的痛苦,那是每每在深夜纠缠的梦魇,一低头一失神就能看见心底翻腾的煎熬,刻骨铭心的爱已经深深刻在心上,每一次的触动都是血流汩汩的伤痛。那滴滴落下的眼泪是一个无助女子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很多时候我们更愿意相信伤害自己的人是我们心里恨着的人而不是我们爱的人。
她经历过绝望、生不如死的屈辱、漫长孤寂的等待,体会过近在咫尺的死亡。多年的无私付出痴心等候和倾情相对,依然换不来一个男人的心,尤其在这个时候没有得到爱护,我想任是谁都会感到心灰意冷的。这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谁人不无辜,可谁人在乎你无不无辜。这骨子里柔弱的女子在最无助的时候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居然能有勇气亲手做出以命换命的决定,他想,她在乎啸风胜过于自己的性命,她不过是失望绝望边缘徘徊的女子,唯一拿得住的便是自己的生命。。一个把爱情当作信仰的女子。她很悲哀,一路飘摇,何处才是她的终点?
浮生几尽,皆归尘埃。当繁华褪去,露出生活本来的面目,一切真实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