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的屋子里，除了墙角的几片皮草，不见任何东西。李十方紧握锤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隔壁门前，附耳倾听，半晌没有一丝声响。
已经是第三天了，李十方足足在门外守了三天，屋子里没有任何声息，也没有人出入。他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破门冲动，仍在坚守。地震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一定要把自己隐藏在暗处，隐藏在所有人预知之外、视角之外。
李十方重新回到孙仁的屋子，喝了几口水，吃了半根火腿肠，坐在房门墙边，丝丝睡意涌了上来。
突然，他隐约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再一听又没有，可是直觉告诉他好像真有人在接近。李十方默默抄起身边的锤子，一动不动。半个小时过去了，门外无声无息，李十方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轻轻起身，他要再去隔壁门前听听动静。
手把在门把手上，力量传出，突然一丝凉气从左脑窜到右脑，门外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门开，黑黑的走廊里“呼”的飞过来一样东西，冲着李十方面部砸来。因为之前有点异常感觉，略有准备，李十方猛的一侧身，脸颊被风带得一凉，然后就听身后的屋里“啪嚓”一声，是砖头。
李十方一念刚过，门外的人扑了过来，李十方几步退开，右手锤子横抡，不料对方一脚从下方踢来，腿势又快又猛，李十方收住锤子往下格挡，对方的胳膊就缠了过来，一手挡开他的右手，一手奔着他的喉咙而来。
擒拿！
地震之前，他隔三差五就跟杨一峰对练一下，对这种套路比较熟悉，立时脖子后仰，随即腰部用力，后蹦半步马上一个撩阴脚，然后习惯性的左手格挡，右手握锤前砸，跟一个侧边腿。
“咦……”对面的人几个腾挪，全部闪开，手伸进兜里突地一扬，一把石灰撒了过来。李十方左手捂眼，向旁边一个侧蹦，右手锤子在身前抡了两下，防止偷袭。待他睁开眼，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李十方憋着呼吸追了出去，在他经常放风的二楼，看见一个一身迷彩装的人影向对面废墟跑去，动作灵活，左手绑着白色的纱布。
这人不是孙仁。
李十方顾不得跑掉的人，返回到地下室门前，敲了一阵门，里面没人应答。一咬牙，用锤子狠砸门锁。门锁出奇的坚固，应急锤的塑料锤柄受不住大力，从中断了。
握着断锤，李十方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被埋这么久，孙仁有足够时间谋害薛景，而刚才这个人不是孙仁，却能准确找到地下室位置，从身手看非军即警，孙仁打斗起来绝对不是这个人对手。现在这个地下室充满变数而且不再安全。薛景还在这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有，刚才这个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自己没发出声音，走廊里也没有光，他能有热成像仪不成？气味……难道他闻到了自己刚才吃的火腿肠的气味？
“薛景……薛景……”李十方冲着房门呼喊，他要做最后的努力，这是他最后一次不顾安危，放声大喊。
无人应答。
李十方一身萧索的走出卧龙，孙仁不见了，薛景失踪了，让他满心怒火，眼中流动着寒气，他现在非常想碰见一个恶人活着恶狗，他需要东西让他发泄。
街边一座废墟的二楼里，一双眼睛透过残墙上的一个缝隙灼灼的盯着站在路口的李十方，右手轻轻揉着缠着纱布的左手。他知道外面的这个人就是刚才在地下室碰到的那个人，身手一般但反应极快，现在下面的这个人，隔了这么远还是能感觉到身上凝而不散的杀气，这点让他觉得很诧异，除了个别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老兵，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这种气质。忽然，站在下面的李十方向他藏身的位置看了过来，眼神凛冽，似乎看见了他一样，王持一个激灵，却没做任何动作，一个怪异的想念划过脑海，下面的这个人有着特别的感官。
李十方现在的感觉很难受，他想找人发泄，似乎又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却找不到人。这一刻他是无惧的，他拎着包快速的向家的方向跑去，他要让藏在暗处的人现身或者跟丢。
废墟里的王持犹豫了一下，李十方已经跑出了视野。他刚要动，看见下面路口出现一只边牧，这只边牧冲着他藏身的位置低吼，呲牙威胁了两下，循着李十方的方向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狗保镖？”王持彻底来了兴趣，走出废墟，也追了上去。
王持当过三年武警，退伍后通过关系做起了押运员。地震发生时他跟表弟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地面刚一晃，坐在门口的他们就冲到了屋外，趴在路上眼看着楼房轰轰的倒塌下来。
三人熬到天亮，完全被大地震后的惨状惊呆了。三人家都不在本市，电话打不出去，在市里游荡了一天后，找到了一个物资充盈的地下室。第二天，王持跟表弟约好见面地点，独自去隔着两个区的女朋友家。女友家已经一片废墟，一无所获。他在约定地点等了一天，再见面时，表弟和赵康拿着地图带他来到了卧龙官邸的地下室。
王持拿了一把卧龙的门钥匙，再次与二人分开，二人忙着出去寻找物资，王持坚持去寻找军警用品商店。途中他遇到余震，伤了左手，转而寻找药店自救。
王持在三个人找到的第一个地下室，边养伤边等两人，因为伤到了骨头，足足等了十多天，还不见两人回来，他顾不得左手没有完全好，悄悄的摸到了卧龙地下室。用钥匙打开卧龙地下室的门，没见到表弟和赵康，反而碰到了一男一女。男的以为他是入室抢夺，护着女的拼命反抗，被几乎一只手的王持几下打到，然后王持看到了女人手里握着的正规战俘刀。王持摸不清女人的身份，又惧于战俘刀杀伤力，退出了卧龙。等他准备妥当再去时，屋里的两人已经走了。
离开几天再次回到卧龙，在地下室门前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火腿味，黑暗中与藏在隔壁屋里的人发生了短暂的近身打斗，这个对手不同于之前在卧龙碰到的那个男人，会拆套路，而且反应机敏异常。身上带伤的王持没有纠缠，脱身跑出去在暗里观察交手的人。
王持跟丢了！他隐隐觉得还会遇见那个男人，半路折返回到了卧龙地下室。地震这么久之后，留在城市里的人都是命硬加运气好的，王持要把伤彻底养好之后再出动。
李十方一路疾走，薛景曾经的一言一行不住在他的脑海里翻动，有情苦短，毕竟分离。
“一切法，无所有，不可得，毕竟空。”刹那间，李十方竟似对十几年以来的人生离合有了某种莫名的暗悟，整颗心都在想着三个字：毕竟空……毕竟空……
回到家附近，李十方照例远远的穿行进废墟，躲躲绕绕躲进了路口的残破二楼，透过一个很不起眼的窟窿，观察地下室附近的动静。
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十方没有起身的意思。这里是他最后的根据地，容不得一点泄露和闪失，一阵时间以来的遭遇，也让他练出了静待稳守的心理素质，他决定等到天黑再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十方从包里抽出一瓶水，摘下口罩，轻轻喝几口，收拾妥当起身，向对面自己家小区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站起转身的时候，对面一楼的废墟里，一点火光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