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０１］
教学楼前。孙涛把明峰叫到一边，知己朋友般地低声对他说：“同学们中间传着你和淑莲在谈恋爱，都传到班主任那儿去了。昨天老师把我叫了去，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他俩在一张桌子上，讨论问题多一些罢了，我认为杨明峰不会谈恋爱影响学习，他是个挺有志气的人。”
“老师还说什么了么？”
“没有。我说完了，老师点着头‘噢’了一下，就叫我回教室了。”
明峰很感激孙涛告诉他这个消息，同时，对他在老师面前能帮他说好话，也有了知心朋友的亲密感。他淡然一笑说：“没事儿，我不会陷入儿女情长里的，你放心。你说的对，俺俩讨论问题是多一些——我觉着吧，和她挺谈得来的，仅此而已。”
“就是啊，”孙涛附和着说，“人正不怕影子斜！俗话说：谣言怕时间，不攻自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要注意两点：一个是不要影响学习，只要不影响学习，甚至学习更好了，他们再说也白搭；另一个就是，不要让别人看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大大方方，自自然然。我呢，有机会就给你俩辟谣。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就是。”
“好吧，谢谢你。”
他俩刚进了教室，上课铃就响了。
班主任挺严肃地走进来，教室里立刻就鸦雀无声了。
班主任：“我现在，重新宣布一下上级的规定：中学生不准谈恋爱，大学生不准结婚，不反对男女生之间的正常交往。另外，我想多说一句，同学们之间，不要随便传播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下面开始上课。”
班主任严肃的表情，郑重的口气，令不少的同学好像刚才停止了呼吸，老师一说开始上课，才大吸了一口气。
明峰心里并没有紧张，知道老师的用意所在，但愿这场风波能快点结束。
［０２］
星期天早饭后。杨母把一床褥子搭到铁条上晾晒。明峰走了过来：“妈，我想去淑莲家学习。”
杨母看了六哥一眼，温和地说：“去吧。”
“淑莲她妈上次就让我在她家吃饭，这回她妈要是再留我吃饭……”
“要是她妈执意留你吃饭，你就在那儿吃吧。不过下午可早点儿回来，别叫你爸爸说‘怎么一天也见不着人呀,干嘛去了？！’”
明峰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午我早回来。”
［０３］
淑莲开了门提着垃圾桶正要下楼去到垃圾，明峰上来了。明峰说：“给我去倒吧。”顺手就接过了垃圾桶。
淑莲回屋虚掩上门。
董惠君疑惑地看着淑莲：“这么快就倒了啊，桶呢？”
淑莲一笑：“刚出门，明峰正好上来。”
董惠君：“明峰这孩子是勤快……”
明峰推门进来：“阿姨！”
董惠君满脸欣喜慈爱的笑容看着明峰：“我让你和你妈说在这里吃饭，你说来吗？”
明峰嘿嘿一笑：“说了。俺妈让我下午早点回去。”
淑莲高兴地跳了一下：“欢迎！”
董惠君：“你俩去学习吧。我去买点菜。”
淑莲和明峰进了卧室。淑莲关上门。两个人开始学习。
中午，董惠君、淑莲和明峰在厅里吃饭。董惠君心花怒放地看着他俩吃饭，一时高兴得心血来潮，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明峰，我要是让你认我干妈，你妈能愿意吧？”
明峰很痛快地说：“不会不愿意。”
淑莲：“你呢？”
“我当然愿意！”
“快喊！”
“干妈！”
“把‘干’去了！”
“妈！”
董惠君兴奋激动得没好意思答应，只说：“你妈再不愿意呢？回家问问你妈可吧。”董惠君喜得闭不上嘴了。
明峰忽然问：“干妈，你这么喜欢男孩儿，你那时候怎么不自己生个男孩儿呢？”董惠君立刻收起了粲然的笑容，说道：“淑莲下边有个弟弟，难产没活了，我也落下了病，不能再生了。”
明峰：“俺妈跟我说，俺爸爸娶了两个，前头那个是俺妈的表姐，俺大姐二姐是前头那个妈生的；生二姐的时候月子里得了病。俺妈来的时候，二姐才四个多月哩。”
董惠君：“那时候的卫生医疗条件太差——你妈怎么找了个有俩孩子的呢？”
明峰：“我听俺三姐说，主要是有两姨姊妹的关系，可怜这两个没了妈的孩子。另一方面是俺妈为姑娘的时候，长得又黄又瘦，俺姥娘还担心俺妈不能生孩子，说有前窝的孩子带带兴许能生个孩子，没想到接二连三地又生了七个……”
淑莲听见说这种事，还有点儿害羞的意思，娇嗔地说：“你什么都知道！”
董惠君：“不说这个了。明峰，你是几月的生日呀？”
明峰：“阴历八月十五，好吧我这生日？”
淑莲乐滋滋地说：“我是阴历六月二十四，荷花的生日，所以俺爸爸给我起了个带莲字的名。”稍停又说，“唉，你比我小五十多天，将近俩月呀！喊我姐姐吧？”
明峰挺干脆：“姐姐！”
淑莲得意地拉着长腔：“哎！——”
董惠君喜得不得了：“看来淑莲命里该有个弟弟。”
淑莲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肉：“不让你白喊姐姐，奖励给你一块肉吧。”
明峰伸出嘴巴吃了肉，大快朵颐地样子，惹得干妈和淑莲忍俊不禁的。
［０４］
明峰进了院，见妈妈在收铁条上的衣服，就凑过去：“妈，我回来了。”
杨母问：“淑莲她妈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芸豆炒肉，韭菜炒鸡蛋，还有一个奶汤。”明峰挺得意的回答。
“吃的挺好啊！”妈妈高兴地看着他。
明峰小声地说：“妈，淑莲她妈说……让我认她个干妈，你愿意吧？”
“你自己愿意吧？”
“我愿意。她妈挺喜欢我，我也挺喜欢她妈。”
“你自己愿意就行啊。先别和你爸爸说，以后找个机会——趁他高兴的时候我跟他说。”
明峰乐得呲着牙：“行！”说完就去了自己的屋，打开日记本写起来。
五姐走过来帮妈妈收衣裳。三姐杨玉瑶提个红兜进了院：“妈！五姐！”
五姐：“俺姐夫哥没和你一块儿来呢？”
三姐：“他出差了。四姐没在家？”
五姐：“她上中班。晚上住下吧？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咱妈光念叨你。”
三姐：“我这时候来，就是打谱住下的。”
七弟、八姐和九妹听见三姐的声音，从北屋里出来，喊着“三姐”，争先恐后地跑到三姐跟前。
三姐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每人给了几块儿。
明峰也从东屋里出来，喊了“三姐”。
三姐莞尔笑着说：“我看着六哥越来越精神了！”
五姐：“你说这个，你看高兴得咱妈呀！”
杨母幸福地笑着：“说俺儿好，俺还能哭嘛！”
姊妹几个簇拥着妈妈向北屋走去。
［０５］
杨家北屋。晚饭后。杨父杨母坐在椅子上。三姐和五姐收拾碗筷。明峰、七弟、八姐和九妹从矮凳上站起来。
杨父：“七弟和八姐九妹去东屋里玩儿一会儿吧。”然后又对三姐五姐说，“你俩把碗筷先放到厨房里，我有事儿和你们说说。”
姊妹们看着爸爸挺严肃的，该走的乖乖地走了。
三姐和五姐也抓紧拾掇完了碗筷，擦干净了桌子。
杨父脸上虽然没有怒气，可严肃得也是教人心里敲小鼓，特别是六哥明峰，更敏感一些。
五姐玉珠微微抿着嘴，她心里有数。
三姐玉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五姐……
杨母也是在吃饭前听老伴儿说他要问问明峰的学习情况，看着大儿子有点紧张的样子，心里还有点疼得慌，只不过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认为教育教育提个醒还是应该的。三姐凑到五姐耳朵上问出了什么事儿。五姐扭过身子用手挡着在三姐耳朵上嘀咕了几句，三姐就想笑，赶紧捂住了嘴。
杨父的眼睛直视着六哥，尽量缓和着口气问：“最近考试来么，成绩怎么样啊？”
明峰：“星期三考的数学，今天老师公布了分数，一百分。”
明峰心里是理直气壮的，但表面上还是竭力表现出守规矩的样子。
杨父：“噢。你那个同桌考了多少分？”
明峰：“九十二分。”
杨父本来想，要是考试成绩不好，就可以借题引导一下；这么说来，从成绩方面入手，他是不会服气的——你看他那眼神儿，分明透着自信而坚定的光亮……“听说学校里传着你和她在谈恋爱，有这回事吗？”爸爸也算是被逼无奈，只好点破主题了。
明峰：“没有！绝对没有！！俺只是在一块儿学习，讨论问题，老师都说不反对男女生在一块儿学习哩！——五姐看见的，俺俩在一块儿学习的诗词，对吧？”
然而五姐并没有为他出庭做证，却与三姐相互瞅了瞅，只顾捂着嘴儿笑。
杨父心里也一笑，说：“没有就好，我也不是认为你是那样。不过呢，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年龄还小，不要过早地谈恋爱，影响学习——既影响自己的学习，也影响她的学习。古语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明峰：“没有，反正俺没有谈恋爱！……几何里有反证法，谈恋爱会影响学习，成绩下降；我们成绩没有下降，就证明我们没有谈恋爱嘛！”
杨父眼瞅着这个振振有辞、正直刚强的儿子，心里哭笑不得，下意识地看了老伴儿一眼。
杨母长吁了一口气，温和地说：“你爸爸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要不服气。以后呢，要注意。什么重要哇？学习最重要！你年龄还这么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三姐：“爸爸说的对呀！自己要有把握，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过，也别把同学们的传言当回事儿——有的吧，本来没事儿，同学们之间三传两传地倒促成了关系，也不好。”
三姐的发言，让明峰轻松了许多，便情不自禁地说：“她爸爸的书挺多，尽是好书，而且书上吧，生字生词他爸爸都加上了注解和拼音，看起来也快，理解得也深……她妈对我挺好，让我认她干妈……”他有点儿脸红了。
“也不跟家里说，就认干妈。”五姐快嘴快舌地说，“不过呢，汪淑莲真是挺叫人喜欢的，我要是个男的……”
杨母瞪了五姐一眼，五姐就吐了一下舌头，把话咽了回去。
明峰此时有点恨五姐，有些敌意，心里说：肯定是她向爸爸妈妈打的小报告，要不是守着爸爸妈妈，真想给她两个耳光！
杨母有意调和着气氛地说：“她妈在省医院当大夫，是吧？”
“嗯。”明峰挺得意地说，“她妈妈对人可好了，屋里贴着好几张奖状……”
三姐：“她妈叫什么名啊，你知道吧？”
明峰：“叫……董惠君。”
三姐：“噢！董大夫那个闺女呀！她上医院找她妈，我见过，长得又水灵又恬静……”
杨父打断三姐的话对六哥语重心长地说：“你心里要有数，男孩子你是老大，爸爸对你的企望也挺高；不像七弟，他光贪玩儿，你可要争口气啊！……”
“好啦，六哥知道了就行咧！”杨母打着圆场说，“以后，你俩在一块儿学习不要紧，别恋爱就行。”
“七弟学习不好，都是你惯的！”杨父有点儿生气，说完就出了门。
杨母冲着他的背影狠瞪了一下眼，嘟噜道：“俺儿本来就没事儿，小题大做！”
明峰：“七弟和燕子经常在一块儿玩儿，俺爸爸怎么不管呢？”
杨母：“七弟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你不知道么？你学习好了，有了本事，还愁找媳妇嘛！”
三姐：“你和她在一块儿学习，倒不一定是坏事，关键是自己要有自制力，到了结婚年龄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也不晚。”
杨母：“只要你能学习好了，你爸爸也不是绝对地禁止你和女孩儿来往。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明峰：“俺现在就是在一块儿学习，根本就没有谈情说爱的意思。你们都放心吧，我会把握好自己的。”
［０６］
晴空万里，皓月当空。如银的月光给大明湖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微风习习，湖面上好像跳跃着无数白玉般的珍珠。在这朦朦胧胧令人陶醉遐思的明湖月夜，传来了柔和悠长的二胡声……
杨家房后的湖边。明峰坐在椅子上，八姐和九妹在后面一边站一个看着六哥拉二胡。
刘雅芝站在矮墙里边听着，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真是太美了！”
明峰闻声停下二胡：“刘姨！你也喜欢听二胡？”
刘雅芝：“太喜欢了！我一听见二胡响，在屋里就坐不住了……”
明峰：“那你就过来听吧，在这里看着明湖的月色听，更美呀！”
刘雅芝：“我回家拿个小凳子。”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刘雅芝拿着个小凳越过了矮墙，坐在离六哥两米多远的地方，看了看月色下的大明湖，急切地说：“六哥你快拉！太美了！”
“刘姨你喜欢听哪支曲子？”
“刚才你拉的《二泉映月》就很好，从头再拉一遍吧。”
“你还喜欢听什么曲子？”
“……《彩云追月》……《病中吟》，我都喜欢听，你会拉么？”
“会，我先拉这两支曲子，完了再拉《二泉映月》行吧？”
“行，快拉！”
于是，大明湖迷人的月色中，又响起了《彩云追月》的二胡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