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魔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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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被旭日的光芒刺破,冰雪积覆的苍黎上空染上一片七彩琉璃,万籁俱静的大地开始苏醒。
当万物在日出里重生时,唯有风的声音,从北方的渭海呼啸而来,穿透冰雪连接的纱幕,吹向大陆边境的无隐山。
位于冰川交错的顶峰,一座孤城悬浮于云端之上,俯视着在晨曦里逐渐显露的大地轮廓。
雕琢着繁杂纹缕的楼阁被裹上银白的冰层,宛如刻制而成的水晶,围住浮城中央的神殿。
无隐的主人走到神殿前,镀着金雕的沉重石门由外向内自动打开。殿堂里漆黑一片,只听见流水的声音自四周响起,回荡在未知的空间。
待来人迈步进入殿内,身后的石门自动合上。幽蓝色的火焰自殿顶的灯盏燃起,连接成一个圆形的光圈,照亮了空旷的殿堂。
顺着流水声望去,只见殿内另一端的隐池与石壁连成一道水墙,如同瀑布般倾泻入池中,却击不起半丝微波。平静的隐池与水墙构出天然的镜面,映射出无数的幽蓝灯火。
离他第一次进入到这里,已经有百年的时光了。早已记不清漫长人生中的点点滴滴,只有未曾改变的宿命,让再次进入到这里的他,看着自己在水镜中不曾老去的倒影,恍若隔世。
“你来了。”虚幻飘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
“是啊,神。”来人仰视着水镜,只见水纹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态扭曲着,然后汇聚成细小的连线,组合出整个苍黎的地形图迹。
“魔族将要袭来,苍黎很快就要面临一场大劫了。”随着虚茫的声音,水镜上出现了七个金色的圆点,快速游移,停止在地图上对应的位置。而其中的三个圆点,转为了红********开始行动了,我们必须保护好七个封魔之印,先一步拿到石板。而现在,有三个封印,已经暴露了位置。”
“神,我们还有时间。叶儿和望川,正在赶往第一个封印所在地。其余两个封印的位置,我会尽快传给他们。”来人对着空气说道,整个殿堂则是一个介位,连接着来自神界的旨谕。
“交给那个孩子,能行吗?若是让暗影知道她,其实是……”
“叶儿她,只是我的弟子。”来人平静说道,中断了回响在整个神殿里的声音。
“她的宿命,早已注定了。你是无可改变的。”
殿堂里的幽蓝色灯火忽明忽暗,与神迹传来的声音交织,隔绝成封闭的界限。
“千年了,我都已快忘了,我还活着。”殿里阴暗冷湿的空气,使得来人捂住胸口,轻咳了几声。“只有叶儿和穆儿在身边的这些年,我才感觉到,我还存在着。”
“这么多年了,你不曾改变过,清霜。”
“不,神!早在一千年前,我已不再是我。”来人轻叹着,脱于尘世的俊秀面容因饱经风霜,而显得苍白淡柔。
“我会尽全力保护好叶儿和穆儿,不会再像曾经一样,看着重要的人离去。”
“宿命,是不可逆行的啊!”
神的叹息回彻在深暗的殿内,幽蓝的火光在神的离去中熄灭。一切,又归于平静。
身后的石门,不知在何时打开。升起到云端的旭日,四射出彻亮的白光,与冰雪融合,布满了整个天际。
来人走向门外的世界,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翼鸟从手中幻化而出,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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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东方初升的日光已照亮了整片苍穹。远方的海天连接成一线,与漫天风雪交映出绚丽的云锦。
千叶起身,昨晚点起的火堆已熄灭,洞外的光线穿透进来,使得她揉了揉刚醒来的双眼。
记得昨日的这个时候,师父让雪鸟带来了指令。正在锦夜城吃着早市的炉饼的她,便和碧梧依照着师父传来的位置,赶往第一个封印所在的水漻镇。
走到洞外,呼啸而来的雪风拍打在她的脸上,让视线有些模糊。却依稀可以看见离她不远处的碧梧。
这个传说中被称为望川公子的人,此时正站在茫茫无涯的雪地上。风雪肆掠在四面的空气里,填满了整个天地间。而男子绣着金色丝线的衣衫上,却没有沾染上半片的飘雪。
“醒了吗,叶子?”注意到从洞中走出千叶,碧梧撩了撩耳边被风吹起的发丝,美妙到分不出性别的精致面容,在大雪里如同梦境般虚幻。
“嗯!”千叶朗声道,迈步走到碧梧身边。
“看那边!”
顺着碧梧所指的方向俯眼望去,可以看见风雪飞扬的云天之间,倚立在茫茫雪原上的白松排成了纵横的长列。
远方尽头的端点处,一个小镇坐落在冰川陡立的悬崖之边,脱离了尘世般的存在于萧然的幕景之中。
“那里就是水漻镇吗?”看到远方模糊的端点,千叶问着碧梧。
“是啊!第一个封印,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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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周围肆虑地刮起了雪风。空中逐渐出现了乌云,快速移动着,使得视野里的水漻镇笼罩上一层黑色的雾气。
尽头便是万丈的深涯,与冰川错落相间在连绵的极寒之地,一直漫延到天穹际端。
千叶和碧梧加快了脚步,身形周围仿佛隔了一层纱,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冰雪。
随着距离接近,黑雾在前方越渐变得浓密,这是之前在远方不曾看到的景象,让气氛在未知里透射出莫名的诡异。
走到水漻镇的入口,一阵极邪的压抑感自涌现的黑雾里传来。千叶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心地跟着碧梧踏进被黑色雾体覆住的镇中。
此时的水漻镇在涌动的黑雾下,呈显出死亡的沉寂。隐隐可见的小木屋如同荒地的坟墓,散落在诡秘的空间。
这一切让千叶觉得太过奇怪,然而却又感觉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碧梧,对方却面色平静,丝毫不为周围的气氛所影响。
“看!那里有人!”黑雾里,一个人影向两人这边走来,使得千叶惊喜道。
“别过去!”碧梧拉住准备迈步的千叶,另一只手幻化出淡青色的光圈。随着手击向空气的同时,光圈从手中飞向前面的人影处。
“嘭”的一声,黑雾被光圈击散,向两边退开。只见那是一个面部灰白,衣衫溃烂的行尸,向前缓慢移动着。僵直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机械地随着步伐晃动。没有瞳孔的眼球突然向上翻起,暗绿色的浓液自眼白处淌出,顺着枯萎的皮肤流进张开的嘴里,使得喉咙处开始澎涨。
面前的行尸使得千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下意识地抓紧了碧梧的袖子,向后小退了一步。
“吱呀……”行尸裂开的嘴唇嚅动着,喉咙处的鼓起部分上升到了嘴里。一支黑色的利爪猛地从嘴中破出,伸向千叶和碧梧所在的方向。
“这东西还真恶心啊!”千叶惊声道,手指弹动着,想要挡住怪物的来袭。然而碧梧却更先出手,只是瞬间,在空气里形成了旋转的气流,黑色的骨爪便化成了粉沫。
水漻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镇民们呢?
千叶疑惑到,刚想问碧梧,前面不远处的行尸却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鸣叫,使得千叶把疑问咽了回去。
在这声怪鸣过后,每间屋子的门被打开,更多此类的行尸从门后走出。原本还是死寂的小镇,顿时被涌出的行尸所占满。
看着行尸群涌向她和碧梧,千叶手上的腕链发出一道紫光,打向最前面的行尸。只听“嘣”的声音,一个行尸自腹部裂开。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一团黑绿色的物体从裂开处滚落到雪地上,而行尸,随着物体从腹部落出,只留下了空壳。
“这…这到底是……”
没等千叶的话问完,地上的那团黑色物体突然凝聚成人形,左边的肩处有一个黑色的窟窿,这是方才被碧梧击碎所留下的。另一边尖利细长的黑色骨爪滴着腐臭的浓液,快速向千叶这边袭来。
“是‘魈’!”碧梧说道,从袖中飞出一柄折扇,在半空中打开,挡在了前面。怪物的骨爪刚碰到扇面,便在怪异的叫声中,随着整个形体,化成了灰烬。
见状,周围的行尸自嘴部纷纷裂开,一团团黑绿色的物体滚落到雪地上,立起成人形的怪物。仔细看去,这些怪物的脸部均是向内凹陷的黑洞,扭曲成一片模糊。
不等这些怪物发动攻击,半空中的雪色折扇向前飞去,旋转着快速舞动在黑绿色的群体中。只见空中亮光闪起,所到之处,均是怪物的身体所碎成的残骸。不多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魈?”千叶疑惑问道,她只记得曾经听师父说过,魈是一种轮回界外的饿鬼,可以寄居在人体,残食尽一切,使寄居物只余下空壳的怪物。
然而这种早在千年前已被封入魔界的怪物,现在却出现在水漻镇,并寄居在了镇民身上。可镇中既然有第一个封印,那么守护者‘漻’,他也不会让这些魈害死镇民的。更何况,这种小鬼即使再多,也不是漻的对手。一连串的疑问,使得千叶开口问碧梧道。
“是魔界的人带来了魈。看来他们,比我们更早一步到了这里。”碧梧回答道,没有沾上丝毫杂物的雪色折扇于半空并拢,回到了手中。“漻,也应该已经被魔界的人杀掉了。”
地上怪物的残骸在碧梧语罢的时候,慢慢蠕动了起来,汇合成一条线,被未知的力量牵引着,向前方涌去。
“走吧!前面,可有人在等着我们呢!”碧梧精致的面色变得凝重,拉上满脸疑惑的千叶,跟着地上的印记,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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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雾弥覆的小镇尽头,可以看到一个洞穴。那里是第一个封印的所在地,已避世地存在了上千年之久。然而此时洞口处却满是碎石块,和干枯了的血迹。
千叶和碧梧走到了洞前,强烈的邪气自黑暗的洞穴里涌出,已感应不到封印的存在。
就在他们刚要迈步走入洞穴时,一个红色的物体从洞中抛出,砸向到来的两人。千叶想要出手阻挡,却被碧梧拦住。他手中的折扇再次展开飞向半空,接住了物体。
“咦?这是?”
变大了的扇体托住接到的东西,飞回碧梧身前。也使千叶看到上面躺着的竟是一个人。从遍布血迹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面容极美的女子,身上的衣衫已被血液染成腥红色,僵直的手臂还保持着临死时的壮态,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睁大的空洞眼眸望向天际,里面有不甘,有绝望,有痛苦,却还有着希望。
“她是漻。”碧梧沉声说道,用手轻覆上女尸的眼睛,使其闭上。
即使只在千年前见过一次面,并且还是从清霜那知道她的名字,然而碧梧却免不了对死去的女子生出敬佩和同情。这个女子,把漫长的一生留在了孤独里,燃烬了自己最好的年华。直到死去,她都在尽力而战,为了整个苍黎的和平,也为了她一生所追求的信仰。
她死后,或许没有人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孤独的女战士,注入了她的一切,来维护着整个大陆。就如她的生命般,在世界的角落里消散。
碧梧伸出手,在空气中轻轻挥动。女子的身体在碧梧手中幻化的白光里散成飞雪,飘在了空气里,随风飞向远方。
“希望她可以有个好的来世!”千叶说道,双手合在胸前,轻声念动着咒语,柔和的光自腕链散出,融进了向远方散去的飘雪。
待漻的遗体散尽,碧梧抬头,柔媚的眸子此时涌现着凌利的杀气,看着前方的洞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现在,会让你死!”
“哈!”嘶哑阴沉的嗤笑声自洞穴里传出,“口气倒是不小!只不过,守护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刚开始也是和你说过相同的话,最后,可是被我一点一点折磨至死的啊!”
听言,碧梧冷语道,“那你就更该死了!”语罢,碧梧露在空气中的幽碧色左眼里涌现出一道黯光,只听见“轰”的巨响,石洞隔空炸裂开,巨大的石块四处飞溅,于地面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在飞舞的乱石中,一道身影从中闪脱出,落到洞外的地上。
千叶还没看清前面的身影是何人,一道黑色的雾气便自前方涌来,黑雾所经之处的石质地面,均腐化成了一滩滩浓稠的黑水。
也就在瞬间,黑雾在碧梧的注视下被驱散,暴露出了雾中的人。仔细看去,这个人的脸显得异常灰白,墨绿色的瞳孔如同地狱里的恶鬼,阴森可怖。
“你们,给我去死吧!”随着低沉的沙哑声,对方猛地出手,一股强劲的力道在气流里形成刀斩,砍向千叶和碧梧。
“不自量力。”碧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杀你,只需要一招!”说完,碧梧右眼的海蓝色眸子转成冰色,飞来的刀斩停在了半空里,并倒转,疾速刺向身后的发起者。
眼见发出的攻击转向自己,魔界的使者想要躲过,却不料身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定住,无法移动。只能看着自己发出的刀斩以更大的能量刺穿自己,剧烈的疼痛瞬时袭遍全身。
“是我小看你了!你比刚才那个女人强很多!”黑色的血液从口中不断涌出,魔颓然倒在了雪地上,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若不是方才他过于轻敌,也不致于仅在半招便被打败。
但他还留了一手。在他藏于身后的手心渐渐蒙上一层黑雾,他用尽全力地把力量集中在手中,使手臂化成一柄黑色的长剑,准备给予对手一击。却在出手之际,整个裂成了碎块。
“你不是我的对手!”碧梧走向无力还击的魔,妖美的眼眸里满是冷光,“告诉我,封印下的神器,你放在了哪里?”
“咳…咳…暝大人他,早就把神器带走了。”魔说道,更多的血从口中涌出,“你…是打不过他的,哈…哈…我们魔族,将会归来……”
“但,我不会让它成为现实!”碧梧说道,在他勾动食指之时,魔的头从脖子上断开,随着碧梧一挥手间裂成碎片,灰飞烟灭。
黑雾也在此刻散尽开,天边的白光透过漫舞的风雪,再次照亮了小镇。只是一切,无法重新开始,水漻镇,也已成为荒无人烟的死镇。或许很多年后,还会有人来到此地,建立起新的生气。也或许,它会在时间里,消逝在世界的角落。
远方,一只雪白的银翼鸟飞来,停在了千叶的手上。
“呀!师父说第二个封印找到了。”千叶从雪鸟上感应到传来的消息,对碧梧说道。
“那我们走吧!”
碧梧望向风雪漫布的前方,今后,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死去,然而脚下的路,却无法停下。
尸体奠基的道路,究竟,还可以走多远?
只是,风雪过后,一切,又将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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