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打佯的铺子外头挑着一盏盏破旧的油灯,晕光打在铺地的青砖上,映得整条西街油光闪闪。空气中带着黏稠的味道,仿佛到处都湿答答的。
长安城的西街住的都是穷人,三教九流,熙攘热闹。这条本来就不宽的街一到晚上就摆出了各色的摊点,将本来就黑的古墙壁,熏得湿漉漉地咸腻。
“吃麻子哟,一文钱一串!”长长的吆喝穿破嘈杂,打着旋儿地升上夜空。这里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西街破巷。我搓了搓手,伸着脖子吸了口这里五味杂陈的空气。
隔壁面摊边的四张桌子上挤了不下二十个人,面摊老板正熟练地拉面、切面。他光着膀子,丝毫不畏惧初春的寒冷,把一团团的面甩在案上,发出脆巴巴的声响。旁边一口大锅滚着油花儿,大片蒸汽把他两条胳膊蒸得光闪闪,汗答答的。
“哪位要的三鲜面,好了,端去!”老板勺起一勺子咸菜,“唰”地丢进了碗里,接着拿那沾着肉沫的筷子搅和了一下,就“砰”地把碗放在了桌子上,溅起汤水无数。
“喂,小心点,汤都洒出来了,真浪费!”我冲着老板的背影骂道。哇,以前我和花花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来这里吃面呢,今天曜说要请客,我自然不能放过他,特地拉他到这条小吃最多的街上来吃个够。
“老板,再来三碗混沌!都要大碗的,每碗都加个虎皮蛋,我还要放牛肉在里面!”我咻咻地吸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
“放牛肉?那是牛肉面!”老板亮着嗓门吆喝道。
“你管我呢,我给钱就是了。”我财大气粗地喊回去。扭头看见一脸无语的曜,得意地学他一样眯起眼睛坏笑。今天真比过年还高兴,打地府出来之后还没喝么圆满过呢。其实以后嫁给他也不错啊,起码天天有面吃。吃得饱,睡得足,玩得开心,这三个人生最大愿望,他好像都能满足我。
“你怎么不吃啊?”我吃了一半,看见他皱着眉头,用筷子拨弄着面汤上浮着的一层油花,那感觉好像面前的不是美食而是毒药。
“你……你爹……你爹是不是因为你是姨娘生的,所以虐待你?”他憋了半天,总算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了。
“扑哧……”我被他一句话弄得吐出了半口碎面,再抬头时,曜的头发上已经挂着几条白白的面条,眉毛上还沾着牛肉沫子,脸上是被汤汁洗礼过的样子,我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你别这样,不要哭啊,我只是随便问问……”他居然不生我的气,也不理会我把他给弄成了挂面,只安慰似地拍着我的肩膀。我实在忍不住,把头埋进手臂,笑得直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