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过午饭后,张雪妮依照着冯医生给的地址,坐车去往了那个叫丁健的出租车司机的家。
纸上的地址记得并非很明确,只写了一条路和一个门牌号,张雪妮从来就未听过这条路,她不仅反复琢磨着。
荆棘路。
——哪有这么奇怪的路名,而且听上去相当不吉利。
这时,她向着坐在身前正把持着方向盘的出租车司机问道:
“师傅,真有这条路吗?”
那司机微微一楞,反应显得有些迟钝。
“是啊。是条老路了。”司机回答。
“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啊?”
司机慢慢吞吞地吭了一声。
“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名吗?”张雪妮忽而意识到这一点。
“哦,也叫7号公路。”
“7号公路?”张雪妮大声重复了一遍,那吃惊的声腔,使得出租车司机一阵莫明,不由在后视镜中瞅了张雪妮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司机关切地问。
“没……只想了解下,平时大家所说的‘第7号公路’,就是这条‘荆棘路’吗?”
“不错。”司机很肯定地回道,“以前是叫‘荆棘路’的,后来因这路名不好,许多群众都有意见,大家就改称第7号公路了。本来嘛,这7号公路,也是公路局给的名号,久而久之,我们也习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雪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想到,这个叫丁健的遇难司机,居然就住在第7号公路上)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发现这也谈不上有多巧合。既然是在第7号公路上出的事,那自然具备家住附近的可能性。也许,那个叫丁健的司机,也和父亲一样,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吧。
此时此刻,张雪妮几乎已认定了,父亲与这位同行,在第7号公路上所遭遇的事是相同的,正是由于这件事,才给他们带来了死亡的厄运。
从市中心行驶了将近35分钟后,张雪妮所乘的出租车终于来到了荆棘路,也就是第7号公路上。因为正处午时,烈日当空,微风轻飘,再加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这条路在此时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道路两边的建设略显荒凉罢了,很多地方,还只是一些破旧的土房。
“就是这边!”在扫视过程中,张雪妮突然看到了她所寻找的那个门牌号——1147号。
那是一栋宽阔的平房,房子的门前,还有一片人工种植的花园地。这样的房子,多半是由自家购买材料建造的。在张雪妮小时候,还未搬来市区前,她也曾与父母一起住过这种平房。一想起儿童时代跟父亲相处的种种快乐时光,张雪妮又是一阵心酸。
短暂的感慨过后,她付费下了车,轻轻来到了门牌号标着1147号的房门前。
伴随着门铃声响,很快,门被打开了。见有人在里头,张雪妮吁了口气,为自己这次行程感到幸运。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出头,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女孩。女孩的容貌算不得十分美丽,但却有一种容易令人着迷的气质。可是,不知是何缘故,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脸色也偏于苍白。
“你是谁?”女孩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雪妮,先开口问道。
“噢,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丁健丁先生的家吗?”张雪妮决定采取直接点的方式。
“是的。可是……”
“我明白。你是他的女儿?”
“嗯。”女孩点了点头。
原来是那遇难司机的女儿,怪不得,她看上去这么忧伤和憔悴。张雪妮心想道。
“你母亲在家吗?”
“不,我们是单亲家庭。”丁健的女儿低着头说。
“对不起,原来是这样。请容许我介绍下自己吧,我叫张雪妮,是从市中心来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丁若兰。”
“嗯,我是在你父亲去世前所住的医院里找到你家地址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一些事来找你。”
“哦……那先进来后再说吧。”
“好,谢谢。”
随即,张雪妮在丁若兰的带领下,迈步进了丁健的家,待换了鞋后,两人便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接着,张雪妮将她前阵子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丁若兰叙述了一遍,其中包括她父亲感染病毒的那部分,以及后来她去医院通过冯医生了解到的一些相关情况,最后还有她此次登门造访的意图。待全部说完以后,两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默之中。
“病毒……”等过了十几秒钟,丁若兰才开始迸出话来。
“所以……就是这样。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正是想挖掘一些我父亲与你父亲这两件事的共同点,以便解开这个谜团。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啊。”张雪妮由衷地感叹道。她丝毫不怀疑,这是她心灵深处呼唤而出的真真切切的声音。
“是的。这段时间以来,父亲的突然去世实在带给我太大伤痛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承受下去。”说着说着,丁若兰面色凄婉,随手抽出了纸巾,擦着自己的双眼。
“无论如何,请你坚持下去。”张雪妮也是鼻子一酸,对丁若兰的遭遇感同身受,萌生了浓重的怜悯之情。想想自己,尽管父亲已去世,她至少还有母亲相伴左右,但丁若兰的身边,却已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境况则要凄惨得多了。
“行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丁若兰忽然收起了脸上的悲伤,丢弃了纸巾,坐直了身子。
“嗯。我也这么想。那么,你这边的情况,可以跟我简单说一下吗?”张雪妮也摆出了一副端正的姿态。
“我认为,”丁若兰慢慢说了起来,“我父亲所遇到的事,跟你父亲是完全相同的。”
“是吗?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呢?”张雪妮问。
“记得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还刮起了风。我父亲很晚才回到家。当他冲进家门后,我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慌慌张张的样子,直抓着杯子一个劲地喝水。那个模样,让我害怕得都不敢接近……”
“然后呢?他有说什么吗?还有,他的舌头……”张雪妮急切地问。
“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如你所想的,我发现他的舌头起了变化,那是一种……一种极为恶心的变化,它正在渐渐腐烂,我实在是吓坏了,几个邻居在半夜三更听到我父亲的叫闹声,都跑来我家看,后来,我们就将他送往医院了。第二天的一早,我父亲就离开了人世……”说到这里,丁若兰低下了头,脸上掠过了一丝黯然的神情。
“第二天一早?”张雪妮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这么快呢?”
回想起来,自己父亲是住院后第三天才死的,可丁若兰的父亲,距离死亡却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也许,这种病毒的发作,也是因人体质而异的吧,又或许,是感染的强度不同。比如爱滋病毒,受一些因素影响,每个人的潜伏期就会有所差异。这也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
“在当时,他究竟说过哪些话呢?”张雪妮再次问道。
“你是指什么?”
“他……有没有提过第7号公路?就是你们家门前这条路。”
“有提过……”丁若兰很肯定地点了下头,“关于这一点,我曾和医生详细说明过,当天夜里,在他抓狂的同时,他曾不断地提及7号公路,说在那条路上,遇上了一件怪事。可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并未将一字一句都记在脑海里。”
“什么怪事,他没有详细说明吗?”
“没有。即使有,我也一定忘了。事实上,从跨入家门后,我父亲就已经结结巴巴,说不清话,而在送往医院途中,他彻底昏厥了过去,直到死亡前,他都没有再醒过来。先前他曾向我提过的那些内容,也是由我向医生转述的,比如说7号公路的事。”
“但是,你真的不记得,你父亲说遇上的是怎样一件怪事吗?可以帮助我,仔细想想吗?”张雪妮催促道。
“不,对不起。”丁若兰又低下了头,这似乎是她一个惯用的标志性动作,“我唯一记得的,是我父亲曾说,在那条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这件事,我也同样告诉了医生。”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没有说吗?”
“我说过,我实在记不清了。你要理解,当时我的心情……”
张雪妮点点头,决定放弃追问。
“那么,医生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是死于病毒感染呢?”
“有,在我父亲去世以后,医生跟我提到过,并且叫我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四处宣扬。”
“是啊……”张雪妮随意感叹了一声。在她看来,所要了解的,基本就是这些了。
“若兰,你听我说。”她忽而调整为了另一种姿态,郑重其事地说道,“眼下很清楚,我们两人的父亲,全是被一桩未知的、不明的恐怖事件迫害了。这条7号公路上,一定有着我们所不知晓的秘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到这条路上打探一下情况,也看看这条路上,究竟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你说怎样?”
“啊?”不知是因为张雪妮这个决定还是她的坚定态度,丁若兰听了后微微一怔,一时未反应过来,看得出,她并没有张雪妮那么胆大豪爽,两人的个性,着实有着一定差异。
“这……不要紧吗?”丁若兰战战兢兢地问。
“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我们两父亲的真正死因吗?我不甘心。即使你不愿去,我一个人也会奋斗到底。”
“嗯。可是,为什么非要到晚上才去呢?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在晚间到这条路上游荡过。”
“很简单,因为我们两父亲都是在晚上回家途中出的事。”
“……”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害怕,尤其接连出现死亡事故,一到晚上,这条路必定不会有什么人的。可,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啊,你不这样认为吗?”
“嗯,我明白了。”在张雪妮的劝说下,丁若兰终于下了决心。
“好,那就好,我们晚上8点以后出发。”张雪妮挂上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两人,也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静候着夜幕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