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期初考试的第二天。已经考完了语文数学英语和物理，明天早上考化学，后天放假。
今天第二节晚自习是数学竞赛试听，但因为明天有化学考试，所以去的人不多。
“喂，楚旭峰，陪我去听嘛！”叶逍拿起笔和草稿纸，拉楚旭峰的手臂。
“别烦了，没看见我在复习化学啊。身为化学课代表，是应该做榜样的，考个比较抱歉的分数，会有点说不过去吧？”
“你不会考砸的，你以前成绩不都挺好的吗，还怕这种考试？再说，就算……我是说，就算，那你前三门的成绩也是前几名啊。走嘛。”叶逍继续拉楚旭峰的手臂。
“你自己去吧。”他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说，“我对数学竞赛不感兴趣。”
“为什么？”
“为什么需要为什么？”楚旭峰抬起头看看叶逍，又低下头看化学。
“喂，你看……”叶逍压低声音，用手指向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她去我不管，她成绩这么好。”
“真拿你没办法……那你看看这里。”叶逍用手指了指他们前边的位置。
期初考试，倒真的很少听说过，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就是发生在了今年的翔宇中学高一强化班。
这一届强化班，是翔宇中学实行强化班少年班混编的第一年。只是为了检测一下强少混编的效果，翔宇中学决定进行这样一次史无前例的期初考试。
不过，对于那几个别有用心的出卷老师——强化班的数学物理化学老师来说，这次考试具有特殊意义。
当然，校领导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这次考试成绩不错，校领导就会说，强少混编其实是个明智的选择，应该继续坚持下去；但如果失败了，他们又会换一种说法，说不要因为眼前的曲折道路而灰心，我们要看到光明的前途，鼓励新事物的发展，这个制度一定要延续下去。
“你考试还好吧？”楚旭峰问叶逍。
“还行吧，稍微复习了一些。”
“你成绩知道了吗？”
“三门？”
“嗯。”
“你知道了？”叶逍问，“我也不太感兴趣。你怎么样？”
“第二。”
“很好啊。第一……是嫂子吗？”
“应该是的吧……是谁都行，反正不会是胖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是我呢。”
“那，算我输给以你为首的少年班小朋友了。”
“不是我。我语文121，数学132，英语102，三门总分大概十名到十五名的样子。你成绩多少？”
“我？129，139，107，也就比你高20分。”
“20分？”叶逍仰起头，对着夜空默算了一会，“够了。”
“什么？”
“没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叶逍给楚旭峰送去一个微笑。
似乎是为了让强化班的小朋友们有些忧患意识，这次考试的难度特别大，有超纲的内容，差点就有竞赛题了。
叶逍考试的时候倒还不知道，他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不过现在他意识到，他有他自己的优势，特殊的优势，所以他这次不会输的。
期初考试结束后，翔宇中学强化班就要开始正式的学科竞赛培训了。
学科竞赛在翔宇中学也有好几年的历史了，而且最近几年来，成绩稳步上升，这是一个好兆头，这预示了翔宇中学的学生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进入名牌大学。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21
学生们都已经改变了不少——和一个星期前相比。不过，改变的只是表面，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谁也改不了。
第一个星期，作业量大，学习生活紧张，很多人都有些不适应，但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慢慢融入了这种生活。
经过一个星期，叶逍在学习和生活上逐渐找到了感觉，很快恢复到了很好的状态。他在高中的新朋友的感染下，恢复了开朗的性格，和班级里大多数同学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主要的是，他的那些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就只好忘记一些别的东西了。
至于学习方面，叶逍也适当地做出了一些让步——作业坚持独立完成，语文、英语课认真听讲，把看教材等事情放到最后做。只是，他效率太高，不到第一节晚自习开始，就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作业，开始做他等了一天的事情。
他还是可以胜任平时的作业和这次考试的，所以他并没有根本性地改变。他不会浪费时间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他去学。
有一点还是需要他注意的。因为作业质量不算太理想，他被班主任李晔找去谈话。
李晔接到周晓芮的嘱托，对这个少年班的“孤儿”十分关注，但看到他这几天没有少年班代表性学生的表现，就找了他。
叶逍认为，自己的错误率还没有达到不可接受的地步，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老师对他这种学生的要求，和他在这种事情上的自我要求是不一样的。
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想，老师是不是真的关心我，还是用来片面衡量我的那几个数字。
他的头发又长了起来，他很喜欢这样，因为，这样，他的大脑、他的思想或许能够多受到一些保护，能够多屏蔽掉一些来自外界的干扰。
留头发的目的，从最初的遮青春痘变成了今天这个理由，很有趣，他也习惯了。叶逍，你其实是很帅的，别人和自己都这么对他说。
楚旭峰的水平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所有老师和同学的认可，他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向一个优秀学生转型的任务，但也不过也没那么彻底：他无法忍受和苏卓不在一起的晚自习下课。
他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高一1班体育委员。他不喜欢这个职位，因为要领操，但自己的能力得到别人的认可，总不算是坏事。
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考试，对楚旭峰意义很大。因为他正在代表初中学生和少年班小朋友交手，而且是第一次。
正因为相当重视，他这次的成绩不错——至少前3门是这样。他但愿高考的时候出现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在一个高考成绩只包括三门的省份，他考到该省重点中学强化班的班级第二名，应该是他高中生活的一个不错的开局了。
总的来说，他对自己感觉很好，他还是保持了好的习惯，改掉了坏的习惯。
王智呢，也稍稍改变了一些：体重降下去了，人也不那么奔放了，学习上也变得认真了些，自习课不看杂志了，不过他还是坚持每天打球。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做完作业也绝对不会去做一般的参考书，也不预习、复习，他唯一的课外学习内容就是竞赛题。别人说，这不都一样嘛，他反驳说，这是有本质区别的，因为这是智商的体现，而不像那些机械重复的非脑力劳动。
他这次考试的成绩还可以，三门在十名左右，对他而言还是比较理想的，毕竟这里的班级十几名和以前的年级十几名所代表的内容可不是一样的。
他物理化学相对好一些，所以五门总分有望前十。他对楚旭峰说，自己要是考了前十名就请他吃饭，被他拒绝了。楚旭峰觉得王智定的目标还太低。
还有一个人，苏卓，是暂时的全班第一，也是两个强化班的第一名。
这次考试对谁来说都很重要，也是每个人重新了解自己的一种方法，同时也会再一次给人带来更深刻的改变。
强化班是一个优胜劣汰的环境，高中真的才刚刚开始。
22
叶逍让楚旭峰把他的东西带回教室，留在竞赛试听的教室和数学老师讨论一会数学问题，然后直接回宿舍。
“叶逍，你这次数学考得怎么样啊？”査哥拿起黑板擦，擦掉黑板上他和叶逍留下的手迹，问。
数学老师姓査，人称査哥。这个昵称比起杨帅的“帅哥”要略逊一筹，但他的行为，完全不失“哥”的风度。
“应该还好吧？”叶逍微笑着回答。
“一百二十几分，不太理想吧？”
“也许。”
“你知道，十几名不是你的目标。”
他当然知道了，因为，他绝对不会只是十几名的。
“我数学可能一直不是很好，而且这次有点难。”他说，“不过，还有两门成绩。”
査哥愣了一下，说：“叶逍，你不会是不知道吧，高考分数，只包括语数外三门的？”
叶逍扬了扬嘴角，回答：“我当然知道。现在还不是高考呢。”
“那到真正高考的时候呢？”査哥问。
叶逍没说什么，微笑着走出教室。他其实想说，等着好了。
叶逍走出教室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累。
竞赛试听教室设在少年部大楼的阶梯教室，他往西环道上走。走到门口，他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不该往这里走。
“穆老师好。”他习惯性地微笑着，说。
若不是因为竞赛，他是不会到少年部来的。他会想起他的那么多同学——去加拿大的、去市第一中学的、去初三的……他到现在还来不及忘记。
现在的少年班，每个年级有三个班。他觉得这是翔宇中学超常教育战略上的严重失误：人一多，质量就得不到保证了。
可能他们真的是少年班最后的奇迹了，就像他答应别人的。
“你怎么又半夜里跑这里来玩，不在教室呆着？”穆尹看着叶逍，问。
“上竞赛啊……我是那种很喜欢旷课的学生吗？”他笑着回答。
“你们是在考试吧？”她问。
“是啊，明天最后一门。”
“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三门班级十几名。和第一名差二十多分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终于考得这么烂了。”
他一时语塞。“不是特别烂吧？拜托，还有两门呢，我和第一名才差了二十多分啊。”
楚旭峰回到教室的时候，李晔正好开始在班级里公布三门的成绩和名次。
大多数人都很怕这件事情，但楚旭峰不会怕的。
“第一名，苏卓，378；第二名，楚旭峰，375……”
这时，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他知道，自己高调得有点过早了。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来。
“不错啊，小两口挺配合的。”王智回过头，说。
他没有理睬王智，继续听班主任报下去。
“第三名，金哲，373；第四名……”
前十名中有五个女生。可以看得出，新的高考方案，是为广大女生贴身打造的。
王智是第十名，叶逍是第十一名。
“难道你想用物理和化学……”
“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叶逍抬着头，说。
“可你们的高考……”
“高考还早呢。”他打断她，他不想重复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那你这次怎么打算，你想考第一名？”
“这又没什么不现实的。相信我，我是少年班毕业生的第一名，对吧？”
他陪她慢慢走回宿舍，他注意到她剪了齐肩发，没化妆。
叶逍回到宿舍的时候，楚旭峰都已经回来了。很明显，没跟苏卓在一起。
金哲在看书。
王智听着MP3，吃着方面面。他减肥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经成功，但很有可能很快回到起点。
叶逍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走进了卫生间。
“问个问题就问到现在？”楚旭峰问他，“还是去干什么坏事了，回来这么晚？”
“是你自己回来得太早了吧？”他转过身，看着楚旭峰，说。
“废话，”王智摘下耳机说，“他今天怎么还好意思更嫂子在一起走啊。”
“怎么了？”
“还不是考试？你不在的时候，李晔来报了成绩。想知道情况吗——”王智故意拖长语调，问。
“算了，没兴趣。”他走进卫生间。
楚旭峰在这一次交手中已经逐渐占了上风，并没有想到提防别人。他正在打算，凭借物理化学两门成绩争取到这次考试的第一名。他想证明，他什么都不用怕，包括考试。
他不禁在被窝里笑了一声。
“阿旭你干吗啊？”叶逍听见笑声，坐起来，问。
“哦，没什么。”
“是不是考得很好啊？不过你也别这么早就开始高兴了，明天还有两门呢。”
“是啊，明天我再高兴也不迟。”
叶逍摇了摇头，这人怎么这么没觉悟呢，明天轮到我表演了，他想高兴，还轮不到呢。
“讲两句嘛……今天大家都这么开心，都考这么好。”
很长时间过去了，叶逍还是睡不着，只好找人讲话。
“金哲睡着了，胖子在被子里不知道在搞什么。”楚旭峰回答他。
“那就你陪我聊吧。”
“聊什么啊？”
“是不是考完就要开始搞竞赛了？”
叶逍还没说玩，窗边走过一个值勤老师。
“明天我去担好了。”叶逍对楚旭峰说。
“要串口供吗？”
“不用了。金哲睡着了，胖子反正也不知道。明天班主任问起来，你们就说不知道就好了。本来就是我在讲话，我的错。”
23
叶逍复习了一个上午的化学，十点钟的时候，走出了教室去考场。他由衷地希望，这次能考得难一点。
走出教学楼，他只觉得空气闷得很，像是快下雨了。
走进考场，发卷，开考铃声响起，他回过神，粗略地看了一遍考卷，有一种预感，这次不会简单。他马上埋下头开始做题。
他做完并检查完一遍的时候，还剩几分钟的时间，他实在忍不住倦意了，便把头埋在双臂之间。
他在做题目的时候也察觉到了，这场考试的确有一点难度，考查内容是超纲的，说不定是上一届的期中考试试卷。还有这么懒、这么变态的出卷老师啊，他想。
他为自己庆幸，幸亏自己以前都自学过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天有些阴，雨快下下来了。
他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本来出这样的卷子就不人道，自己也只是碰巧而已。不过呢，别人有他们的优势，自己也应该有自己的优势，优势并不一定是要用做习题来形成。
他琢磨着，这次真的可以用物理化学两门甩掉所有人了。他不禁扬起嘴角，很快又收拢了下去。
吃过饭，701的四个人被叫到了李晔办公室。
“昨天晚上十一点，谁在讲话？”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叶逍和王智，问。
“是我。”叶逍回答。
“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了。”
“其他人走吧。”
楚旭峰、王智和金哲走回楼上的教室。
“叶逍，你当时在干吗，怎么扣分的，是讲话吗？”
“看书啊，打手电。”
“为什么？”
“复习化学。”
“为什么要晚上复习？”
“白天来不及。”
“昨天有整整两节晚自习，今天还有一个上午的自习课，难道还来不及吗？”
“昨天去……”
“不用找理由了。”她打断了叶逍的解释，“你过来。”
叶逍在她办公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叶逍，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他想，怎么每个人都这么问他，是自己真的太特殊了，还是正常人在考试后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还行吧。”他回答。
“你们少年班的老师和我讲过，说一定要我关注你一下。我们都很看好你，在我印象中，你应该是一个很具有少年班特点的学生，而最近几天，从平时的学习，到作业、考试，你的表现好像一直不是太理想，对吧？”
她停了一下，没让他回答，继续说：“我和査老师也交流过了，他说，你的数学应该是很好的，这次考得不好主要是态度原因。我们觉得，你在这些方面还有待于改进……”
“对不起，老师，”叶逍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的语数外不算很顶尖，在少年班就是这样，但我会弥补的。”
李晔喝了一口水。她已经拿到了物理成绩。
“可是，叶逍，你要知道，高考……”
“高考分数是只包括语数外三门的，我知道。”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但现在还没有到高考，我会在特殊的时间段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我的学习考试。”
“你有这样的能力很好，但我觉得，你也不应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后两门上，即使是现在。前三门，永远是更重要的。”
叶逍不说话了。他知道，李晔说的话是对的。
他承认自己的前三门的确考得够差，在少年班的时候，三门班级前几名总是有的，而且，从现在到高考，虽然时间还长，但不一定就能改得过来。
至于物理化学，作为他的优势科目，也只是一种赌博：赌试卷的难度。如果和这次不同，考卷很简单，那么就算他能考两个120分，那又有什么用呢，别人都能考一百十几分，二十分的差距还怎么拉回来啊？
他渐渐感到，自己所坚守的原则，原来并不是完全正确的。现实中的高中，和自己想像的截然不同。
“到高考的时候，我想我会调整的。”
“但愿是这样。”
“那，谢谢老师，我走了。”
叶逍站起身，微笑着离开的办公室，用手带上门。
走出门时，他看见老高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李晔的办公室。老高对他笑了一下，他也还了一个微笑。
这次估计考得不错，他想。
他走上楼，教室里很闹。平时下课也没这么闹的，只有少数人静静地走动，穿过其他正在做题看书的同学。
很多同学手里都拿着一张考卷。是物理吧，叶逍想。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袭过一丝强烈的紧张，走到座位上，没发现自己的考卷。
“胖子，考卷发了没？”
“发了。”
“我怎么没有？”
“我怎么会知道啊，别和我烦了，不爽着呢。”他头也没回，背对着叶逍说。
叶逍觉得，今天，整个班级都显得有些异常，是考试造成的影响吧。
“阿旭，我考卷呢？看见没？”
楚旭峰拿下遮在面前的考卷，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然后他把手中的卷子递给叶逍。
叶逍看了看他，想，阿旭该不会考得无法接受了吧？物理也没有难道这种地步啊，再说，他怎么会考砸呢？他接过考卷，上方赫然写着一个红色的数字：120。
完了，这次没戏了，我还是输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败在他们手里，可能老师们的话还是对的。
叶逍突然对自己失望极了。
“你在干吗？这是你的考卷。”
叶逍又看了一下考卷的左边，姓名一栏填着：叶逍。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这次我要输了。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怀疑你的。第一名恐怕是你的了。”楚旭峰伸出一只手放在叶逍肩上，说。
“也不一定，你考得怎么样啊？”
“别问我了。106。”
“106是什么概念？”
“你去问王智吧。”
王智回过头，说：“我操，哪个变态出的卷子啊？考这么难，平均分七十几，一半没及格，一百一以上两个，一百以上八个。我才105，比阿旭还低……”
“一百以上八个，那你们考得都还可以啊。考这么难纯属偶然事件，别放心上了。”叶逍安慰王智。
“我倒想不放心上呢，跟你昨天一样。可我做得到吗？”楚旭峰说。
“不就一次考试吗，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你是我，你还能这么轻松地说？”
“不清楚。阿旭，这……这真的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轻松一点，我也知道你们很有实力，一次考试又说明不了什么。你们考得不都挺好吗……”
楚旭峰和王智都不说话，回过头。
“楚旭峰，来发一下化学考卷。”李晔拿着化学考卷走进教室。
这么快啊，楚旭峰想着，有点不安地走上讲台。他发考卷的过程中，教室静得像一潭死水。他知道，这就是考试的威力。发到最后，他把自己和叶逍的考卷带回了座位。
“喂，你一百二。”
“是吗？谢谢。”叶逍很平静地回答。不过，他的内心，已经开始爆炸。
他知道，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要请你吃饭吗，阿旭？”
“算了。没这个兴趣。”楚旭峰冷冷地扔下一句，无意地疏远了叶逍。
叶逍不说话了。原来考试这东西还有这种功能，可以减少人的食欲，下次让王智试试，用这种方法来减肥。
“这次考试的所有成绩都已经揭晓，现在我来公布一下五门考试的成绩和名次。”李晔开始发话。
“第一名，叶逍，物理120，化学120，总分595；第二名，楚旭峰，物理106，化学108，总分589；第三名，金哲，物理108，化学106，总分587；第四名，苏卓，物理104，化学102，总分584……
“第八名，王智……”
王智从无意识状态清醒过来，听着李晔继续抱下去：“物理105，化学111，总分572……”
报分数的过程，教室里一直非常安静。
楚旭峰发现，今天的这个名次分布和昨天已经大不相同了——原来前十名中的五个女生，现在只留下一个苏卓了。最主要的是，第一名不是苏卓了，但也不是他，反而变成了叶逍——那个用两个120分打败他、打败所有人的少年班小朋友。
他一下子不能接受，他高中的第一战，输给了一个自己没有任何防备的人。
李晔继续讲话：“这次考试，我们班的情况喜忧参半，我们三门成绩比2班略低，但五门总分，不管是最高分，平均分，还是高分段整体水平，都远远超过2班。这是因为我们班有一大批同学在物理化学上相当投入，而且钻研颇深，这离不开平时的努力。
“但我们也要正视自己的不足，我们班的两极分化现象比较严重，低分段太落后，以至没能完成以超过一分的平均分差完胜2班的任务。还有，我们班的优势主要是在物理化学，这并不是坏事，但是，在高中，我们的重点还是语文数学和英语这三门，因为，在高考中……”
后面的话叶逍没有听到。
下课后，叶逍走下楼梯，正好碰到回办公室的李晔。
“老师好。”叶逍微笑着打招呼。
“叶逍，成绩都出来了，你对这次考试的感觉怎么样？”
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但表情、语气、态度，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还好吧。”他回答。
叶逍僵在楼梯上不动，也不说话，反常地没有微笑，他笑不出来，他又想，老师到底关心点什么？
我还是我，就因为帮她取得了一个年级第一，态度就根本性地转变了。老师眼中的学生，完全可以用数字来代替。
他呆在楼梯上，想，现在该去哪。他不想回教室，少年班不能去，食堂宿舍图书馆也不开。他打算出校门逛逛，去发泄一下。
如果是别人考了第一，他们会不会想到发泄这个词？恐怕不会吧，他们还来不及庆祝呢。不过，到底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啊。
他走到校门口，翔宇中学今年高考的喜报仍然醒目地摆放着。理科高考省状元、平均分全市最高、十多人录取清华北大……
高考，对一个学生、对一座学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只不过是几个数字而已啊。
他抬头望一下天，天暗得很，风起了，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在嘲笑他，单纯得不谙世事。
24
叶逍在大街上逛了一会，没带钱，也没买什么。
他开始后悔自己后两门考试考得太好了，以致于没能让楚旭峰如愿以偿。如果他得了第一，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问题是，自己得了这个第一名，反而有点说不过去。不过，至少，他成功地兑现了一个承诺。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吃过晚饭的时间了，他有点饿，又来不及再去食堂。
他走进教室，看了看钟，刚过六点。
“阿旭，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走到座位上，问。
楚旭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当然，学习啊。”
“干吗啊？考试都考完了，还不放松一下。”
“你以为我是你啊，只要考前复习就够了？”
叶逍听出了话外的东西，不做声，却也想不出怎么化解这小小的矛盾，便埋下头，让自己休息一会。
李晔走到教室后门口，喊了几个名字：“叶逍、楚旭峰、王智……”
他们还以为要严肃处理宿舍扣分的事情，但她最后还叫了一位：“顾益臻。”
顾益臻，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是个沉默内向的男生，长得不错，身材也很好，一个优秀的小前锋，足球也踢得不错，是楚旭峰以前的同班同学。
照理，这种人和楚旭峰一样，应该是很受广大男女生欢迎的。但他有两个不算缺点的缺点，第一，在女生面前总是显得特别的害羞，主要是因为性格内向，表达能力较差，也可能是基因决定；第二，成绩不是很好，这次考试在班里只能排到三四十名。他的文科天生就很差——这次语文英语双垫底，他做题速度不快，以致数学、化学没做完，不过物理倒是考得不错，110。
他当上数学课代表，只能用命运来解释了。
那是第一堂数学课，査哥问了一个问题，是关于一个概念的深刻理解，这样的问题一般高中生都是答不上来的。
当时每个人的头都压得很低，只有顾益臻没有。他在做其他的事情。査哥叫他起来回答，并重复了一遍问题，他磕磕绊绊地开始回答，回答结果倒是相当完美，见解非常独特。
査哥一眼看中了他，钦定他为数学课代表。
他只是还没有和新环境充分磨合，但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潜力。
李晔叫的是数理化的课代表和组织委员叶逍——没有实务的一个职位。
“我叫你们来，主要是要讨论一下关于竞赛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期初考试过后，竞赛就要正式开始了。今年，你们作为强少混编的第一届，对你们使用的竞赛政策略有些变化。是这样的，首先，自愿报名，一人报一门，报名的依据，就是这次期初考试的成绩。”
四人都像被刺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这对他们影响不大，只有顾益臻有些麻烦，他这个数学课代表，只能报名物理了。
“只有某一门考在班级前三十名的同学才有资格报名相应学科的竞赛。单科年级前十的同学，将成为该学科重点组的成员，明白了没有？”
四人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办公室，去通知同学。
“老师，我有个问题。”叶逍没有离开，他问，“是不是一个人只能参加一门竞赛？”
“是啊。怎么了？”
“以后的上课时间也是安排在一起的吗？”
“是的。”
“那就是说……只能上一门了？”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李晔迟疑了一会，又说，“但你可以充分利用课后的时间。”
“哦。知道了。”叶逍离开办公室。
他觉得竞赛还是有一定重要性的。虽然远比不上看教材，但那是他逃离高考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尽管它的本质还是高考的衍生物。他也答应过别人，争取考到保送，在高三少受一些身心折磨，少浪费很多时间，也能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当然想这样，但在高中，现实永远不会如此美好。
叶逍回到宿舍的时候，楚旭峰已经到了——没有陪苏卓。
金哲在看书。
王智没有吃方便面。
叶逍很快洗漱完爬到床上。他没有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也找不到人听他说。
宿舍里死一般的沉寂——考试过后的阴霾。宿舍外面一起了小雨。
沉默一直延续到了熄灯铃响。
“讲点话吧，闷死了。”叶逍说。
“你不会还想扣分吧。”过了很久，楚旭峰回答他。
叶逍不说话了，但过了很久他才睡着，晚上，一个梦也没有做。
25
今天要放假，也是开学以来，紧张的考试过后的第一次放假，所以同学们压抑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阴霾的天空也开始放晴。
第一节是物理课。杨帅走进教室，没有喊“上课起立”就直入主题。
“这次考试，有点不太合乎人道，但是，你们知道了出卷老师是谁，也不会感到奇怪了。他就是安老师——你们应该认识吧，就是翔宇中学老资格的物理竞赛教练。”
台下一片嘘声，杨帅继续说：“一般情况下校领导是不批准他为强化班的期中、期末考试出卷的，但这次情况特殊——既不是期中考试，也不是期末考试，而且这次校领导也强调了，一定要把卷子出难，特别是数理化三门——因为，这三门考试，其实就是你们的竞赛选拔考试。”
台下又一次一片嘘声。
“安老师很带劲，出了很多竞赛难度的题目，为难大家了，我先替他向你们道歉。不过，尽管这次难度出奇的大，我们班也有一些同学表现得十分出色。比如说，我们班有两个班唯一一个满分的同学……”
叶逍当时正趴在桌上，楚旭峰拍了他一下。
“怎么了？”他问。
“帅哥在说你呢，还睡。”
“我醒着呢啊。”他发现楚旭峰态度好点了。
“头也不抬一个，真没礼貌。”
叶逍抬起头，很快又趴了下去。
“也就是叶逍同学。非常不容易，我们可以看到他扎实的基础。还有，顾益臻同学，110分，年级第二，也很不错。除此之外，我们班还有六个100分以上，2班只有四个。
“这次我们班的平均分为71.9，其实离及格线也就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不过，比2班高了整整两分。总之，这次，我们班是胜利了。好，废话就讲这么多了，下面评讲试卷，同学们把考卷准备好。”
叶逍趴着，也不说话，只是醒着，不想什么，也不做什么。
“喂，别睡，不……别趴了。”楚旭峰推了他一下。
“怎么了，还没放假呢吧？”
“拜托……下课你也睡？”
“昨天两顿饭没吃，不舒服，晚上没睡好，只好现在补了。”
“你神经病啊，没事昨天旷了半天课，还不吃晚饭？”
“当然，我当然神经病啊。”叶逍用手撑起身体，说，“我考两个一百二，考了第一，你说，我不是神经病吗？”
叶逍微笑着，眼睛一直盯在楚旭峰脸上。
“你……”
楚旭峰在叶逍的微笑和眼神下，终于败了下来。
“喂，对了，阿旭，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叶逍问。
“我有说过吗？”
“你当我你女朋友啊，高兴的时候就哄两下，不高兴了扔个两三天……”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差点笑了出来。
“没……没有啊……”
楚旭峰觉得自己生活在叶逍身边，就会经常喘不过气来。“我是那种为一次考试就和朋友闹翻的人吗？”他说。
“我提到考试了吗？”
楚旭峰彻底败了下来。
“开个玩笑，别放心上。”叶逍最后微笑了一下，说，“陪我到教室外面去，里面闷死了。”
“喂，都快上课了……”他的话里夹杂着上课铃声。
叶逍仍然趴着，度过了第二节化学课。
这节课上，他一直在想，竞赛就要开始了，还要延续两年，以后自己的自由时间就要变少。竞赛是一件奢侈品，要花上大量的时间来购买，而且，它还是种很变态的投资方式，风险很大，收益却不一定高。
“今年的情况怎么样？”物理办公室里，杨帅问老安。
“情况大好！物理十三个一等奖。”老安回答。
昨天下午，翔宇中学的各科竞赛成绩已经全部揭晓了：物理十三个一等奖，数学和化学各八个。
成绩不错，于是领导就很高兴，拍案说，竞赛形势大好，今年起全面加强竞赛培训力度，全面凸显翔宇中学的竞赛优越性！说完，又补上一句，当然，高考绝对不能放松。
学生——特别是强化班的学生，毫无办法，逃不过多做两年习题。
“不错啊。我们学校历史上最多的了吧？”
“是啊！我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啊！我简直不敢相信啊！”老安操着一口火星文，讲到起劲的时候尤为厉害。
“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杨帅恭维了一句。
但其实也不算恭维，老安明年就要提前退休了。
“我希望是这样。”老安喝了口水，“对了，你们强化班的这次考试的结果怎么样？”
“你觉得最高分会是多少？”
“这个是我们学校前几年的竞赛选拔考试卷，120的总分，一般人都考不满100分的。我猜吧，这次的最高分，大概在一百分左右。”
“你也太小看强化班了。两个班，一共十二个人满一百，有一个110的、一个满分的……”
“有满分的？这个一定要！”火星文又开始了。
“要什么？”
“让他选物理啊！”
“他化学也是满分，很难说。”
“一定要让他来物理！跟他说，今年十三个呢！”
“这个……你不要出面，我去试一下。”
“那好。”
老安，全名不详，H市人，几年前在翔宇中学扎根，当起了物理竞赛的培训主教练。
当时的他，三十出头，年轻气盛，在竞赛上也做出了一些成就，而且近几年来，成绩还在稳步上升。
他有个缺陷，讲话一激动就冒火星文，这直接影响了学生的理解效果。以他的真实水平，完全可以带出金牌来。
他今年42岁，看上去显老一些，大脑的活跃促进了机体的早衰。他身体又一直不太好，可能要提前退休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只在乎今年翔宇中学有几个一等奖，几个保送，自己名利双收，学校沾光，学生也有荣誉，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何乐不为呢？
培训物理竞赛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敬业的精神驱使着他乐此不疲。
他还不知道，这一年，他将接到他的最后一届学生，同时也是他带出的成绩最好的一届学生。
他也不会知道，这最大的成功，实际上，是一种失败。
他不会懂的，永远不会。因为他只懂物理竞赛。
26
上午放假前，叶逍和楚旭峰一起趴在宿舍外面的阳台上。
“等谁呢？”叶逍问。
“还能等谁，”楚旭峰回答，“我妈啊。你呢？”
“等你。”
“什么意思？”
“我今天想住你家。我也只能住你家了。”
“为什么？”楚旭峰回过身，背靠着阳台，看着叶逍，问他。
“别问了，告诉你也没用。”他的确是不想说。
“说嘛。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啊？”
“还把我当朋友啊？”叶逍微笑一下。
“那当然……”楚旭峰略显尴尬地回答。
“跟你说吧。我是个孤儿。”
“什么？”楚旭峰不敢相信。
“我出身单亲家庭，父亲不在本地工作，没有固定监护人，还不算孤儿吗？”
楚旭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说：“那，你……以后呢？”
“拜托，我又不是没家，只是这段时间不想回去……”叶逍也转过身，“你说，我去你家，行不行？”
“可以啊，我妈肯定会答应的。”
“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没事。就是……”
“就是这样你约会不方便是不是？我晚上离开一会好了。”
楚旭峰一时语塞。“不是……我想说，那个……我的床，有点窄……”
“没事，有沙发就行。”
“那好吧。”
“阿旭。”
“干吗？”
“想问问你，你看胖子怎么样？”
“他？那个白痴……”
叶逍想起了和王智的聊天，他们两个人的回答惊人地默契。
“不过他人还行哦，挺有头脑的，有时爱出出风头，很有个性。”
“是啊，和你差不多。”
“有吗？”
“你家长要来了吗？”叶逍没有回答。
“快了吧。大不了跟胖子一样，坐公交啊。”
他摸摸口袋，有几枚零钱，应该够了。他拿出手机。
“那个，我……我昨天忘记打电话叫我妈来接了，坐公交吧。”他对叶逍说。
“妈，我回来了——”楚旭峰打开门，拖着声音大喊一声。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放假啊……昨天忘记跟你打电话了。自己坐公交回来的。”楚旭峰换掉鞋子，“哦，对了，今天，我同学叶逍要在我们家借宿一夜——家长有事。”
“那好啊，很欢迎。”
他母亲说着，迎着他们两个走了进去，然后又走回厨房。
楚旭峰家在市中心，这只能说明他家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叶逍原来以为他家住的是别墅呢。不过楚旭峰还是很对得起自己的家庭的。
“你父亲呢？”叶逍问。
“商务。经常这样，不过今天会回来的。”
“比我好多了。”他拎着书包，跟楚旭峰走进房间。
楚旭峰把书包扔到床上，走到书桌前，按开了电脑。叶逍坐到了沙发上。
“喂，阿旭，跟我讲讲你家的历史吧。”
“哦，这个有点长啊……”楚旭峰坐在转椅上转过身来，“我爷爷*前下放到了W市乡下，在这里结了婚，后来就一直没有离开。后来我爸爸很有出息地考上了清华大学，学的是化学，毕业后又回到了这里，认识了我妈结婚生下了我，他后来办起了企业，致富了。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了。”
“这历史是挺长的……”叶逍笑着，“你出身挺好的，却也不太看得出来啊。”
“那当然。以前，我爷爷他管我父亲管得很紧——因为是独生子嘛，而且我爸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等我懂事时，他已经是老板了，这我到上了小学才知道。他是个很收敛的人，对我的要求也很高，就和爷爷对他一样。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不然……总之，我还是感激我爸爸的。”
叶逍看着楚旭峰，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叶离，想到了自己的家庭。
也正是因为他父亲，他才会像今天一样坚强，一样独立，一样的不肯认输，但他似乎觉得，要对父亲说谢谢，是多么的困难。
“喂，干吗呢？在听吗？”楚旭峰拍拍叶逍。
叶逍回过神，微笑了一下。“在啊。怎么了？”
“我们快点做作业吧。”
“在学校里早做完了。”叶逍把书包从肩上拿下，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楚旭峰也不做作业了，趴在电脑面前，看王智不在线，就拿出了手机，打给了王智。
“喂，谁啊？”
“是我。喂，胖子，今天下午去打球吗？”
“没空啊，忙着呢！”
“你有什么忙的？”
“你说呢？你也有这事啊……”
王智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可以听得出，是真的有烦恼了。
“什么啊？”
“你说呢？选竞赛啊。”
楚旭峰僵了几秒钟。他这几天压根没考虑过这事，真要选起来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次那三门科目中，物理考得最好，但自己是化学课代表，数学在高考中的地位又那么重要，还真不好选。等会和爸妈商量商量吧，他想。
“喂，说啊，你想好了吗？”
“没有。这事简单的嘛，别放在心上了。”
“能不放在心上吗？我高考学科成绩又不够好，你说我这么高的智商不花在竞赛上不就是浪费了吗？”
“成绩以后会慢慢上去的，你选物理或者化学好了。”
“废话，我数学才几分……我就是想选物理还是化学。”
“现在别想那么多了，下午打球吗？”
“哦……”
“老地方了。体育广场。”
“知道。”
“那再见。”
“哦，再见。”
楚旭峰放好手机，到床边拿起书包趴在书桌上做起了作业。
“你下午去打球？”
“嗯。你去吗？”
“我去玩一会吧，我会早点走的。”
“去干吗？要钱吗？晚上回不回来？”
“钱我有。晚上会回来的。”
“那好。”楚旭峰回过头，正想做作业又问，“对了，你的手机号。”
叶逍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本机号码，把手机递给了他。
27
吃饭时，楚旭峰的父亲回来了。楚旭峰向他介绍了叶逍，他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的确是个内敛的成功人士。
“阿旭，你们考试都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他爸问他。
“还行吧，班级第二。”
“不错啊，继续保持。”
“知道了。”楚旭峰漫不经心地答应。在学习方面，他的压力并不全部来自家庭。
饭吃到一半，楚旭峰提出了那个重大问题：“爸爸妈妈，我们要选竞赛了，数学物理化学我都可以选，你们说选哪门好？”
他爸妈都放下了碗筷。他妈想说话，却没说出口，看了他爸一眼。
他爸首先发言：“阿旭，这个问题你自己也要仔细想想。你爸爸我就是学化学出身的，你又是化学课代表，而且，你将来是要继承我们的企业的。”
楚旭峰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不是像他爸说的一样，自己仔细想想。
但是，在他的家里，他的父亲并没有专制的特权。
他妈听他爸这么一说，马上神色大变，话语就像子弹一样从她嘴里射出：“现在高考方案都改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让阿旭考虑一下数学啊？毕竟现在数学最重要啊，高考的成败主要就看数学了。”
楚旭峰内心很纠结。兴趣，高考，还是企业？这可能对他的人生都很重要，但现在看来，这三件事情似乎不能共存。
他爸用余光看了他妈一眼，说：“你懂什么？现在就业这么紧张，如果他现在选了数学，如果以后再选数学系，出来怎么找工作？化学不算热门，但总是能赚钱的吧。”
他妈脸上换了一种表情。“谁让他以后一定要报数学系了？这竞赛嘛，不就是为了高考，现在只要能提高最后的高考结果，什么都得做啊。至于上大学以后的事情，再考虑不迟。”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高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大学里更好的学习嘛。竞赛是一种手段，但也是培养兴趣很好的一种方法。”他爸的语气还算比较委婉。
他妈依然不甘示弱。“就算以后读了化学又能怎样，不只是一个研究人员吗？”
“你别忘了，我就是化学系出身，还不是成了一个管理层人员？”他爸说。
“还不是因为你的大学……”他妈低声嘀咕，“不过，眼下这么紧张的形势，为了高考，还是考虑考虑数学吧。”
他们的对话已经完全偏离了主题，楚旭峰最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爸妈，别吵了。这次考试就是竞赛选拔考试，我物理考得比较好，我自己也对这门课有信心……”
他在试着挑战父母在这个家庭中的权威。他爸妈对视一眼，还想继续争论。
“哦，对了，还有个事情没跟你们讲过。”楚旭峰停下来，确认父母不争论下去了，“这次翔宇中学各门学科竞赛，物理有十三个一等奖，数学和化学都只有八个，这都是我们学校历史上最好的了——特别是物理。”楚旭峰万不得已，急中生智，搬出了这颗救星。
他爸妈又一次对视了一眼，闭上嘴不说话了，继续吃饭。
这下，楚旭峰的父母，还有他自己，都知道他该报名哪门竞赛了。
整个过程中，叶逍一直没说话，但他知道，马上就要轮到自己说话了。
他不着急，闭着嘴慢慢嚼碎咽下最后一粒米饭，抿了一下嘴，把筷子轻轻地搁在晚上。
“叔叔阿姨，我吃好了，谢谢。阿旭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他看了楚旭峰一眼，继续说，“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会做出适合他的选择。对他而言，高考，赚钱，并不是那么重要。”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楚旭峰又一次感到了叶逍身上巨大的力场——从他父母的眼神中。
“爸，妈，我也吃好了。”他在碗里剩了一些饭，也离开了餐桌，和叶逍一起走进自己的房间。
“你说得我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我对自己家长都不敢这么说话，更不用说别人家长了。不过你也是，反驳还这么有礼貌……”楚旭峰坐在床上，对叶逍说。
叶逍用双手枕着头，躺在沙发上。
“我只是有点看不惯家长对孩子的完全掌控，嘴里还不断夹杂着‘高考’、‘赚钱’这样的字眼。”
“这不没办法嘛，谁不这么想呢？”
“就说现在孩子没反抗精神吧。你真的仔细考虑过这种观点的正确性吗？高考对一个学生，就真的是最重要的？赚钱，就是人存在的唯一理由？”
“谁都会说不是啊，可有谁能说出一个具体点的答案。”
“在高中，就是应该学习有用的知识，而不是把全部精力用在应付高考上。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学习的东西。到了社会上，也不是只要赚钱就够了，还可以做很多值得做的、应该做的事情。”
“你说得倒轻松，可你做得到吗？”楚旭峰淡淡地笑了一下，问叶逍。
“我现在不就在这么做吗？”叶逍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28
“胖子，到了吗？”楚旭峰在手机里问王智。
“到了。”
“哦，你再等一会，我马上就到。”
楚旭峰挂断电话，问叶逍：“你去不去？”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打一会，大概三四点钟的时候走。”
“哦。”
楚旭峰打开衣柜，换上一件球衣，穿上一件外套，打开了房门，吼了一句：“妈——我去打球！”
“还是做做作业吧。”他妈说。
“作业都做好了。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运动，让我去吧。”
家长的权威的确是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冲击。
他们很快赶到了体育广场，找到王智。楚旭峰跑过去，一下子夺过王智手里的球，顺手扔了出去。
王智瞪大眼睛看着没沾篮板和篮筐，穿过篮网的篮球，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中场的楚旭峰，说不出话来。
“胖子，今天天气不错，不是吗？”楚旭峰笑着说，然后狠狠地捏了一下王智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