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昀嫣听他一下子说了如此多的秘辛和诸多她原本并不了解的事件经过，心内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消化明了，但那最后的一句话却直像漫天花雨般不管不顾地撒得她满耳满心都是。
四年前的那个既如地狱又如仙境般的夜晚她曾莫名其妙地遗忘了一部分，如今想了起来，便不愿对人言明，私以为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
那个月光一样令人着魔的尊贵少年——无论以何种言语来谈论他，都是一种亵渎吧！
聂昀嫣带着几丝淡淡的不悦定定看着聂衡：“皇兄切勿妄下断语，殿……毁灭之神大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帮助一个视毁灭为儿戏的狂人肆意杀害自己的同类的。”
聂衡眸光一沉，紧追道：“皇妹如何得知？”
聂昀嫣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也未作多想，缓缓道：“永宁还记得幼年之时，曾有一位四方云游的高僧受父皇的恳请，到宫中为他弘法开释，我那时顽皮好动，觉得稀奇好玩，便没心没肺眉开眼笑地趴在延曦殿的窗外偷听，那么小的年纪即使听见了也不知那大师与父皇说的话究竟是何意，但所幸记性尚好，所以直至今日，永宁还依然清晰记得他们当年对话的情形。
记得当时，父皇心中亦同样对毁灭之神存有疑惑，为免亵渎神灵，他希望大师能以无上的佛法驱散心中的黑暗。
大师听了父皇的疑惑，缓慢而清晰的说道：‘陛下可知毁灭的真正意义何在？’
父皇当时并不真正懂得，只好试探地回答：‘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吧？’
大师闻言，微微一笑：‘好，便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吧，请问陛下，该如何才能达到呢？’父皇想了想，说道：‘以无坚不摧的力量破除一切，使事物回归本源。’
大师垂眼而笑，缓缓道：‘呵呵，施主佛性深厚，原本便无需贫僧开释啊！’
父皇闻言，似乎渐渐有所领悟：‘大师的意思是，毁灭——亦是救赎的一种么？’
大师目色庄严，缓缓说道：‘破除魔魅，毁灭诸邪，使万物从华丽的梦魇中醒来，走出
迷途，正如佛既普度众生，亦斩妖除魔一样，不仅仅是救赎，更是高悬在红尘迷途之上的警示。’
父皇听了，思索良久之后，终于会心而笑……
皇兄现在，岂不正如开释之前的父皇么？
古语有云：‘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说的是——万物在我们敬仰的天地眼中皆与刍狗无异，一视同仁，那么同样，毁灭之神乃是这天下共敬的神明，八国百姓皆是他的子民，在他的心中，我们亦属平等，毫无差别，又何来偏帮襄助之说？
皇兄若是仅以这个理由便要我选择萧衍的话，那么永宁似乎很难从命！”
她末了一句虽仍然说得轻轻缓缓，但其中包含的坚韧强硬之意却分外明显。
聂衡听完了她的话，有一霎那的怔忪，片刻之后，那眼眸中突现的几分狂热之色终于又回复至最初的疏离，他缓缓淡淡开口，但声音却已无情无欲得不似血肉之躯，着实令听者难受莫名：“这么说，皇妹是没有听说过‘毁灭之刃’了？”
聂昀嫣强压下心头的几丝不舒服，略带疑惑道：“那不是传说中战神大人的武器之一么?”
聂衡微微点头：“不错！相传‘毁灭之刃’是冥皇送给自己最小的儿子——毁灭之神修罗殇的礼物，此剑专为毁灭而生，是神界力量最强的武器之一，有它在手，神仙也好，妖魔也罢，皆挡者披靡，更无论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了——这样的武器若是在人间出现，只能是一场灾难……
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又或许人间真的是个受难之地吧——谁能料到，那强大任性的魔神在一次与鬼道诸神的宴席之上，不知为何，竟突然当着诸神的面硬生生将手中这把剑扔向了人间道，从此，那把威力巨大的‘毁灭之刃’便遗留在了人世间。
不过好在，‘毁灭之刃’只有在毁灭之神的手中才能出鞘，换作了任何人都是拔不出其剑身的。”
聂昀嫣的心随着聂衡的一番话语不断起起伏伏，待聂衡稍做停顿，终于忍不住道：“如此不也无碍么？”
聂衡看着她稍显急切的脸，缓缓摇头道：“不，也许真的是应了‘事无绝对’这四个字，不知多少年以后，传说在人间有个及其神秘的巫族，当时这巫族中的大祭司竟然无意中得到了这把‘毁灭之刃’，更为可怕的是，那位据闻能以梦通神的大祭祀居然不知如何得到了一个可以拔出剑身，驭使那神刃的秘法——虽然，那秘法亦仅能发挥出它万分之一的力量，但这万分之一的力量在人间来说，已经是无法想象了。
我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秘法竟能驭使神的武器，但据我所知，‘毁灭之刃’一旦离鞘，便会虚挂半空，祭出堪比日月的刺目光华，那光华会依照持剑之人的心意笼罩住方圆数里或数百里不等的地方——剑光过处，寸草不生，万物俱焚。”
聂昀嫣听到这儿，脑中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已成一片废墟的墨都城。
聂衡几近断绝六欲的声音仍在继续：“不知为何，那获悉秘法的巫族却似乎一直都没有使用那可怕的力量。
我方才说过，迄今为止这世间超出常理以一敌万的人至少有三个，除去智安侯外，千年之前的部落首领和现今的萧衍，他们对敌的手段皆是连根拔起、彻底毁灭，令对方毫无反扑之力，而后者种种作为所表现出来的可怕力量，早已到了肆意妄为的地步，远远超过了前者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不止。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力量绝非巧合也不会仅仅是走运，而是——神灵或神物的襄助。
我原本对毁灭之神有过几丝怀疑，但皇妹先前所说的话亦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便只有后者了，而这后者便极有可能就是‘毁灭之刃’，至于他如何得到的这一切，我却怎也想不到了。”
聂昀嫣心如电转，奇道：“皇兄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若仅是推测而已，又为何会如此肯定？”
聂衡淡淡道：“所以，为兄才会让皇妹选择萧衍。”
聂昀嫣闻言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啊！好，好！若我听你的侥幸查清了萧衍的底细你要怎样，若我尚未查清他的底细便被其发觉了，你又待怎样？”
聂衡闻言长身而起，缓缓看着她道：“我仅是希望你如此选择，并未命令你，也不会强迫你，你只要记住为兄今日所说的话，所有的这些绝非空穴来风或任意猜测，若有机会……若有机会的话……你理应……”他骤然停住，深深看进聂昀嫣倔强而不失天真的眼眸中，轻叹了口气后，终于还是没能接着说下去，蓦地便转身迈开步子朝外间走去，走至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身形，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隐忍的颤抖道：“嫣儿，大夏皇族对不起你，父皇老了，要怪，就怪你衡哥哥吧！”
言毕，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衡哥哥……
衡哥哥……
目送着他的背影，这个久违了的聂衡让聂昀嫣的内心再难平静。
次回：《废墟与神仆》，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