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是血的王夕下得马来,奔向了主帅大营,此时,大营里站满了许多将领,包括主帅——王允符。
“末将参见大帅,”王夕单膝下跪,低头行礼。
“好好,侄儿,你回来啦,快快请起,”那王允符伸手虚扶道。
“咦?胡先生呢?他怎么还没回来?”王面露惊疑。
“大帅,”王夕声音颤动,再次跪了下来。
“末将有罪,胡先生、胡先生他······”他嗫嚅道。
“快说,他怎么了?”王允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被那两个妖女给杀害了,末将当时也在现场,本想上去助胡先生一把,结果被那两个妖女一下就给打晕了,等末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胡先生,末将上去一探胡先生的身子,已经、已经没有了气息,大帅,末将有罪,请大帅降罪于我,”王夕声音诚恳,几乎落下泪来。
“你······你······”王允符用手指指着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唉······”他重新收回手指,长叹一声,猛锤了自己的胸部一下。
“胡先生助我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王某人一直在发展壮大,从原来的只有泾阳一镇,发展到现在坐拥整个泾洛十四郡,胡先生实在是功不可没,他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竭心尽力地辅佐于我,我也一直在愁没有什么机可报答他的,本想等坐拥了天下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他的恩情,没想到,没想到······”王允符说到这儿,已经忍不住了,眼泪就夺眶而出。
其余在下面的众多将是也是哀叹声连连,直呼可惜,整个大帐内顿时陷入到了一片凄风惨雨般的氛围中来。
“各位,且慢,”突然,一道声音传入帐内,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向着声源处张望过去。
“兄长,刚才听了你的一番叙述,做弟弟的还有一点小小的疑问,望兄长能够解释清楚,也好打消掉弟弟心中的疑虑,”一个全身锦衣华冠的年轻公子走入帐内,眉宇间跟那位主帅倒有几分神似。
此人正是王允符的长公子,名叫王世爵,之前一直在京中神策军中任职,数个月前突然返回延州,随军出征,传闻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为人心性乖张孤僻、冷酷残忍,而且心思缜密、聪明绝顶,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眼睛的,军中人见了他如同见了索命阎罗一般,皆是惧怕不已。只是王夕与他接触不多,了解甚浅,对于传闻中的‘索命阎罗’这一称号,也是嗤之以鼻,并未放于心上。
“公子的话严重了,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说来,”王夕毕恭毕敬,毕竟是大帅的儿子,礼仪上还是要做到位。
“刚才兄长讲到,是在自己被打昏之后胡先生才被杀害的,那么请问,那两个妖女为何不顺手也杀了兄长?还有,我听同去的将士讲到,当时战斗到半途,你突然要求大家都回去,只留下自己一人在那里守着胡先生,不知兄长是出于何目的要这样做?而且听他们描述,那两个妖女虽然法术高强,但是在战斗的过程当中她们并未占得上风,一直都是被胡先生给压着打,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战斗的态势便发生了这样惊人的变化,除非之前那两个妖女一直都藏着掖着没有全部显露出来,要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而且,我也注意到,兄长与胡先生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怎么融洽的,会不会是兄长趁这个时候······当然,我此话严重了,望兄长不要介意,”王世爵抱着拳头,微笑着打躬道。
“公子此话有理,想必我如果不解释清楚,大家也许都会有些疑问吧,”王夕面目含笑,环视众人,内心却是冷汗涔涔,直呼此人厉害,自己大意了。
这时候众人也都转过脸来看着王夕,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跟这二人共事了数载,知道这二人表面上恭敬,私下里确实也是交集甚少,见了面很少说话,不过就因为这个就联系他人将对方给黑掉,还不至于吧?
那王允符也是大为吃惊,他表面憨实,其实内心也是通透无比之人,他本身就是靠弑兄才得来的这个位置,本质上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任,靠阴谋起家的人,自然最容易把别人想成也是个阴谋家,而且他确实对王夕是非常的不信任,毕竟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他的父亲,虽然他那时候还小,只有七岁,但是难保他不会将这个仇恨放在心里,十多年来,他也曾有过无数次要杀死王夕的念头,要不是自己的爱妾——那个王夕的母亲,兄长当年的妻子的苦苦哀求,这小子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现在听自己儿子这一说,不免疑心上涌,精寒的目光直射向王夕。
“我想说的是,我当时确实是被打昏在地,至于她们为何不杀我,我想可是能因为她们觉得我已经死了,她们当时出手很重,我当场就昏了过去,这样的力道,打死一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王夕说罢,指了指身上的血迹斑斑,这些血当然是他刚在外面交战时敌人所留下的鲜血,此时倒也可以滥竽充数一回了。
那些将领当中就有人动容了一下,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似是相信了。
“还有,我要求跟随着我们的那些士兵兄弟们先回,主要是考虑到当时军情紧急,他们基本上都是各大营百户长、总兵、廷尉这一类的坐镇一方的高级军官,每个人身上都肩负重任,没必要为了这两个毫不相关的人而呆在这儿浪费时间,每耽误一刻就会多一刻的危险;而且当时情况确实是胡先生占尽了上风,谁也没有料到她们会后来居上,反败为胜,我承认是我看走了眼,如果当时大家都在,一起上去帮忙,那么,也许胡先生就不会死了,”王夕说道这儿,再一次长叹一声,面露惋惜之状。
“就算是这样,那你跟胡先生的矛盾该怎么解释?听说你们之间的积怨很深呐?”王世爵说道,一脸的讪笑。
“我跟胡先生之间并无任何个人恩怨,不但如此,胡先生还有恩于我,我现在所知的几乎所有有关排兵布阵、作战用兵的方法都出自胡先生的亲身传授,如果不是胡先生的门规所限,不接受道门外的凡人子嗣为徒弟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叫他一声师父了,这一点,大帅可以作证,在就的各位将军们也都可以作证;我想你说的积怨很深,是看到了这几个月里我们私下接触少,或者是为一些问题发生过争吵的原因吧?我只能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而已,我们私下里虽然接触比较少,但是我是真心敬重他,只不过在一些决策问题上观点有所不同罢了,我们俩的性格都属于比较执拗类型的人,胡先生性格又比较火爆,要面子,爱耍小孩脾气,是典型的老小孩一个,看见意见与他不和的他是真心的希望对方能够改正,虽然他表面上看是很凶,但是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一番苦心,他在对待我们这些晚辈的态度上始终都是那么地关心和厚爱,试问,我有什么资格去跟这样一个慈祥和蔼、耿直厚道的老师、恩师、慈父过不去呢?
王夕滔滔不绝,口若兰心,将原本大奸大恶的老胡大肆宣扬一番,所有将军都被震惊了,他们万没料到,原来这个老胡还有这么多优点,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看来自己对他认知还真是不够深入啊,原本大奸大恶的外表面下还包藏着这么一颗柔软的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那王世爵顿时垭口无言,他一下子就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王允符则双手后背,踱着步伐来回走动着,他在思索着王夕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的?
他一直觉得,最近几年是越来越摸不清这个侄儿的心理了,他搞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虽然他看上去很温顺、很顺从,也几乎从来没做过拂逆自己意愿的事情来,但是他总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他装出来的。
但是如果是装的话,这也未免装的太过天衣无缝了,一个还未满二十周岁的少年,恐怕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和阅历来装,他自己可是在官场宦海沉浮了数十载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精明、再老辣的人他也不怕,许多人他也只需要瞟上一眼,就能够将对方完全看穿过来,更何况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所以以他自己的阅历和经验来推断,他便给这件事情下了定论:王夕所讲的话是很可能是七分是真、三分是假的。
为何三分是假?因为他想要逃脱自己的责任,故意在某些事情上说了假话,例如:他对胡先生并没那么尊重,这也是王夕讲话当中最大的纰漏,也是他怀疑王夕的最重要原因,因为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一点他还是看的比较清楚的,至少胡先生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抱怨这个侄儿对他有所不满,他们之间芥蒂很深,这一点无法否认,更无法演示和逃避,但是为逃脱麻烦,他故意要说自己很尊重他,摆脱嫌疑。
还有,他说是被打昏过去然后胡先生被杀了,现实很可能是他见了胡先生落了下风,自己就一个人跑了回去,虽然这一点他也只是猜测,但是他是真的怀疑,因为既然那两个人如此厉害,那杀完胡先生以后下一个肯定会是他,而现在他却安全无恙,毕竟鬼才会相信他是被打昏过去的这样的话呢,设身处地来想,他自己就绝计不会为了另一个人而牺牲自己,谁都不行,亲生儿子也不行,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跟自己有很大矛盾的人呢?
想到这儿,他长叹一口气,对着下面的王夕挥手道:“侄儿,这件事你的确要负起主要责任,不过人死了,也就无法挽回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这一句话说得诚恳无比,意思是你有罪,我不治你,看你立功的表现。
王夕深谙其理,颔首而退出了帐外,只留下大帐深深惆怅的王允符,心有不甘的王世爵,以及一大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将军们。
他一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就迅速搜寻着自己的那些药品,把几乎所有的能增加体质、补血充脑的灵丹妙药都带上了,全部打包问自己身上一背,然后趁着外面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偷偷跨上马背,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此时的天色已晚,山上的气温比白天又冷了许多,那青衣女子还是昏迷不醒,不过脸上要比先前有了些抹血色,黄衫女子则在一旁默默守护着他,片刻也不离身。
门外响起了咚咚敲门声,黄衫少女知是年轻的军士到了,急忙上前,打开门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立在自己的门前,突然便伸出一只手来,紧紧锁住了自己的脖子,黄衫少女惊魂落魄,她定睛一看,险些昏倒过去,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已经被他们所杀死了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