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时光
碧空浮云,千载悠悠。
和煦的阳光穿过白云,却没能穿透这浓密的树叶,于是在山丘的顶上留下了一片荫凉。树荫下一位缁袍老者惬意的靠坐在这棵古树露出在土壤之外的树根上,一边喝着陶壶中的米酒,一边不时的拾取堆放在身边的石子向外丢去。
树荫外,一位十岁左右的孩童站在两个装满细沙的陶盆上,一边挥舞着手中“木剑”一边则要谨慎的提防着老者丢出的石子。孩童一身麻制短装,肤色铜黄,脚腕和手腕上都带着黑色的巨大“首饰”。
“唉呦”,孩童突然手扶额头呼叫出声,“师傅你耍赖,说好了不能一次丢九颗以上的,竟然还用上追星赶月的手法,你这个老赖皮。”树下老者爽朗的笑声在孩童的抱怨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开始发出,等孩童抱怨结束,老者收了笑,起身来到孩童身边,慈爱的抚弄几下孩童的头,却见孩童的额头上被石子击打的部位不见丝毫痕迹,老者满意的点点头,明显虽然事出突然,孩童还是在石子及体前运气护住了将要被击打的部位,不然就算以他身体的强度,自己运两成力发出的石子不能对其造成伤害,但尘土的痕迹还是该留下的。“上个月说好的,这个月开始是九颗石子了。”孩童一楞,这才想起今天开始应该是要以这套飘零剑法为依托,一边修炼师傅所授的功法一边应对师傅所发出的九颗石子了,而自己的无良师傅在自己刚开始练功时却没用九颗石子,直到这个时候才突起发难。看到孩童无奈又愤慨的样子,老者再次发出爽朗的大笑。“不凡啊,今天就练到这吧,去把石子收拾起来,明天我发现少一颗就多加一个筹码啊”,说完又再抚弄了孩童的头一下,洒然转身继续靠坐树下喝酒去了。被叫做不凡的孩童跳下陶盆,陶盆内盛放的细沙上只留下两个淡淡的脚印,一边脱下手腕和脚腕的“首饰”,这类似护腕一般大的“首饰”掉在地上时发出“嘭”的一声,一边哀叹一声,继而去收拾自己练功的两个时辰里师傅所丢出的近千枚石子去了。
看到不凡离开时不满的样子,老者眼露笑意,悄悄的收起不凡脱下的的“首饰”,同时从腰囊里拿出一小块乌黑金属,功法发动间,只眨几眼的功夫,就把金属融合到了“首饰”之中,完成后随即一挥手,“首饰”就原封不动的出现在了被不凡所丢的位置,丝毫声音都未发出。
又喝一口酒,老者看向自己的徒弟施展身法在草丛中拾拣石子的身影,如叶之随风,白驹过隙一般轻盈迅捷。满意的点点头,随即陷入回忆之中:转眼已近五载,不凡从最初与自己相遇时一个奶色奶味的娃娃,成长到今天,实力达到自己近二十岁时才达到的修道第四境界——“净魂”之境,不可不谓之天才。然则其中辛苦,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至今才刚满十一岁的孩子竟然能承受下来。这五年来不凡从最初的手脚各带十来斤筹码,到如今手脚各带百多斤,舞动那被自己从十斤加重到足有三百斤的所谓的“木剑”,从最初只能坚持半柱香时间到如今两个时辰不间断还得应付自己随时发出的石子。想想这中间,不凡和自己的付出,再看到如今这令人羡慕到死的成果,一阵得意的大笑飘荡在山丘上。
什么什么?你说我能有什么付出?你当这加重筹码和木剑是什么人都能行的吗?没有强大的眼力和功力能在最及时的时间做出最及时的调整吗?没有我五年如一日的每天晚上去给这小子通脉解疲,以稳固根基,这小子能五年如一日的来接受我的折磨,哦不,是教导吗?就算不说这些,你要知道我加在这筹码中的乌金可是很值钱的。
老者沉溺于回忆与良心的争斗中时,不凡却已收拾完石子,回到了师傅身边。看着眼前头挽道髻,面呈红紫之色,额前和眼角皱纹纷乱,眼瞳却如孩童般清明的师傅,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身后的山坡。不凡顽皮心起,偷偷的绕向师傅身后,可刚刚就位,还没来得急有所动作。就见眼前一花,随即自己已经与大地做了全方位的亲密接触。
“咳,小小年纪不学好,尊师重道都不懂得么。亏你天天花那么多时间读书识字。”老者一脸严肃,语重心长的说教。不凡这个郁闷啊,每天都要被这无良的师傅捉弄折磨,自己就从来没有找到一个找回点利息的机会。苦着脸站起身来,稍一运功清理掉摔倒时沾在身上的灰尘,“是,徒儿知错了。徒儿这就给师傅按摩。”说完站到老者身后,脸上一副报仇雪恨的表情,给师傅捶起背来,只见不凡挥动拳头,雨点般落在师傅肩背,而看其全身鼓荡的气息显然是运了全力,而老者却不为所动,一脸很享受的表情。要知道现在不凡的能力,随意一拳既可毕牛伏虎,而出全力击打在自己师傅身上却成了按摩。
一个时辰之后。不凡的身影出现在山丘下不远的小村镇里,这里是不凡从记事开始生活和成长的地方。据母亲说,不凡是在刚出生不久随父母举家搬到这里来居住的。在不凡的认知中,他生活在一片叫天鸣的大陆上,大陆东南两面临海,西接大陆最大的山脉和沙漠,而山脉和沙漠再往西的世界,除了极少的一些流传于民间的传说外,并没有任何的可靠文字记载。大陆北面则是占了这片大陆面积近三分之一的大冰原。在冰原和沙漠的中间地带是从西向东的一片由窄变宽的草原,而不凡所居住的小镇就在这片草原的中南部边缘地区——北关镇。
以常人一样的步伐,不凡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师傅的要求,师傅交代的道理是做人要学会隐藏以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并善于融入所处的环境之中。不时的和经过的相识之人打着招呼,这是父亲的教导,父亲交代的道理是做人要平易近人,这样才能更好的融入生活的环境,和民众和谐相处,在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才会有人帮助。
终于回到家中,先拜见了也是刚刚返家的父亲—林立,林占国。父亲在小镇中的衙署做文职工作。健壮而不失文雅,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伟俊朗,虽然脸上多数时候都带着一丝微笑,但却很难让自己产生亲近感,这是不凡对父亲的印象。反观师傅,虽然总是用一些低级的恶作剧修理自己,又总在自己以理相抗的时候用暴力以大欺小的镇压自己,但是相比带着微笑也冷冰冰的父亲,不凡更愿意和自己的无良师傅亲近。不凡的母亲赵梅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总是少言多做,勤快的打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因为母亲的勤劳,不凡家中虽是小富殷实之家,却并未有佣人杂役。
一家三口沉默的吃完中餐,帮助母亲打理一点家务,不凡就要到小镇里唯一的私塾开始下午的文化课程了。这是父亲的安排,本来父亲是要在早晨进行不凡的文化课程的,可是不凡的师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一向说一不二的父亲答应了把一天中最重要的早晨让不凡用来修习功法。
这里要说一下,在天鸣大陆虽然修道之风甚强,但是因为近几百年来修道而有大成之人越来越少;而统治阶级实力却发展迅速,在百多年前草原地带以南的地区更是形成了一个统治近半个大陆的强大帝国。统一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经济,文化,生产,生活快速发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发展很快,已经明显压过了之前的修道之风。在这样的时代,自己的师傅能说服父亲让自己修道优先于习文,师傅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不过想想师傅折磨自己的手段,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来到私塾,看着年岁还未到半百却已是苍颜鹤发的先生,这是不凡目前唯一能感到结识师傅是件幸运事情的时候,因为师傅说他的年龄足以做不凡的祖父的祖父,当然这是私下和不凡说,并未当着父亲的面说出。而师傅的容貌却看起来和父亲相近。父亲的年龄不凡很清楚,比先生小几岁而已。
同窗们也在陆续就坐,二十多人的集体中只有三个女孩,刚一坐下,就被数倍的男孩子围在了中间,只有不凡老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是因为他年纪最小,先生一直这么认为。先生看人员聚齐咳了一下维护好秩序,接下来是每天例行的文明之火的传播,蜡炬成灰的奉献。从私塾回家,吃饭,做点家务,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修习功法,继而睡觉。这就是不凡五年来几乎可以说一成不变的生活,五年如一日。
天鸣大陆的修道者按实力高低以及修习功法到不同阶段所主攻的方向将修道划分了十个等级:筑基,聚精,汇神,净魂,定魄,塑身,融灵,合道,知命,飞升。
在不凡和师傅共同的努力下,只用了近五年时光,不凡即达到了绝大多数修道者需要十几年苦功才能达到的净魂之境,并隐隐有了突破之势,但是不凡不敢有丝毫得意放松,因为师傅说过,修道之士中八成以上的人被挡在了定魄之境的门外,而能达到塑身之境的更是百不存一。
最近的几百年间这个比例还在显著扩大,以前的时候不凡就问过师傅原因,师傅说原因复杂,用你所明白的道理来讲,就是随着统治阶级实力的加强,民众在统一的指挥调度下大大加强了分工和协作的力度,于是带有城墙的城镇替代了猛兽随时出没的小部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明确的法令开始维护民众生活的环境;文化发展大大的加快,猛兽和疾病的危害越来越小,生活越来越富足,人们不需要在像以前一样单一的依赖修道来追求富足安定的生活;而修道本身苦难重重,即使目的只是追求个安定的生活,一部分人却穷其一生无法达到,大部分人也需要在其晚年才能达到。所以修道之路被越来越多的人放弃甚至无视。
晃了晃头,不凡虽然对修道之途没落还不甚了了,但是明白了一点,师傅是向自己推销过期产品来的,属于为了私利荼毒未来栋梁的坏人一类。师傅大怒,这小镇里莫说同龄孩童,就是维护治安的兵士们,精挑细选十几人在开阔地方正面对抗也是打你不过的,其他条件下打不过跑也是很容易的。不凡又问,我又不做坏事,怎么会有十几个兵士打我一个孩子呢。于是师傅一顿老拳锤炼完自己的徒弟之后问,你打我不过,跑更跑不过,我要打你,你待如何?鼻青脸肿的不凡大怒,起身往小镇跑去,边跑边喊,等我叫城防的兵士们来收拾你这为老不尊以大欺小的坏人。不凡并未真的去报官捉拿自己的师傅,一是因为这小镇的兵士们中间只有寥寥几人是有修道的,而且水平没一个比自己高的,这样一定抓不到师傅,再者偶尔在夜里醒来的时候他是知道师傅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辛苦付出的,师傅还是很值得自己敬爱的。但当天晚上被师傅在被窝里用一桶凉水泼醒,拎出镇外又一顿老拳,并被告知刚被泼了凉水,不打你容易生病而破坏修炼,而泼你凉水是因为白天时你没有完成修炼的功课后。八九岁的不凡终于明白,人不能总靠别人维护自己的生活,“法”之外“侠”还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而自己的师傅因其生猛的教育手段而貌似不很值得自己敬爱,但是表面的尊重是必须的,不然受苦的一定是自己。想想五年来师傅用过的手段,不凡一度怀疑师傅是不是有虐待狂的倾向,而他教导自己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找个被虐者好达到发泄自己的目的。
结束了晚饭后打坐修习功法的课程,不凡正准备铺床休息。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注视自己,要知道以不凡现在的能力,百丈之内落针可知其位,而能突然进入自己的房间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用想一定是师傅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