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同屋其他两个兄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我一个人看着陈军空空的床铺发呆，不足十平米的宿舍里显得很是空旷。虽然以前陈军也经常夜不归宿，但我总感觉到宿舍少了不少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是就是找不回来，永远也找不回来。这种感觉把我心揪的紧紧的，慢慢的眼睛有点模糊，好像又看到陈军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蹲在椅子上跟我聊天。
“林哥，我觉得咱也应该去NBA参加选秀，管他成不成呢，好歹是个经历啊，万一成了，就算是个底薪那也发达了啊！”那时候我们一块看NBA选秀，陈军一脸向往的跟我说着。当时我笑他，就咱这小体格，去了不被那些肌**子碾成肉片啊。陈军听了立刻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李啊，打球靠的是脑子！”。这个臭小子，拿着我当初教育他的话来挤兑我。
“林哥，总会有办法的，老天不会把所有门斗给你堵死的，别灰心！”当初我找工作被接二连三打击的时候，陈军就是这样劝我的。我当时看着陈军一脸的真挚，心想有个兄弟真不错。陈军啊陈军，既然老天不会把所有的门都给你堵死，那么你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为了一个女的值吗？
“不值，唉......”我好像看见陈军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用无比落寞的声音回答着我：“真不值。为了胡杏，我放弃了篮球，放弃了尊严，甚至放弃了家里给我安排的工作，但是结果却一无所有。林哥，我现在才知道人活一辈子什么最重要。”陈军转过了身子，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身影若隐若现，好像也被风不断的吹动一样。陈军顿了顿，看着我坚定的说道：“梦想，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梦想！林哥，我们这一代人活的太被动了，从小便被家里安排着读小学，读中学，读大学。从小到大，我们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嘿，听着，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给我放下，只要考上大学，你的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兴趣并不能当饭吃，也不会给你考试加分。可是现在怎么样，我们考上了大学，结果怎么样？看看外面几万一平的房子，我们注定得为千把块钱的工资辛苦一辈子，而且一点尊严都没有，林哥，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陈军的语气有点激动，我看着他慢慢走近我，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林哥，你的梦想是什么？无拘无束的享受篮球是吗？林哥，可以的，只要你去追求，就会实现的，老天不会把所有的门都给你堵死的。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是你可以，我给你铺好了路，只要你想去试。”陈军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身影若隐若现。我站起身来，想抱一下陈军，就像我们以前每次上场比赛前所做的那样，狠狠的拥抱，相互打气。但是这次我抱了个空，空荡荡的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听到陈军说这番话，但是无所谓，我只想再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陈军的床铺已经被搬走，桌子上只有一个信封。我打开了信封，有点吃惊，信封里竟然有一张飞往美国的机票，还有一本美国护照。护照上的名字竟然是——李林？！
“陈军！”我大喊一声，眼睛迅速搜寻着寝室的每个角落，依然什么都没有。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室里飘荡，没有一点的回应。窗外一阵风吹过，呜呜作响。
几天来，我查了所有能够查到的记录，出入境管理中心、机票的订购记录，所有的一切都显示是我本人去办理的，时间就是陈军出事后的第三天，而当时我在参加他的丧礼。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经过二十几年的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我实在无法相信世界上有鬼这个东西。护照和机票我一直揣在兜里，我真希望再次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两张白纸，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不过不幸的是，每次我拿出来看到的都是机票和护照那鲜艳的颜色，而护照上的照片和我所有的照片一样，面带微笑，阳光灿烂！
我有点眩晕，不过在晕之前我得把工作的事情搞定。今天韩部长打电话叫我过去，可能是要签个正式的劳动合同。陈军的事情太过于玄幻，我得先把现实的事情搞妥。
“王局啊，都放心吧，你儿子在我这里一切都好说，给我当助理嘛，有什么不妥的。”敲开人事部大门的时候，韩部长正打着电话，见我进来点头示意我坐下。看来我得和一个官二代一起工作了，我应聘的岗位就是韩部长的助理。
“小李啊，学校里的手续都办妥了吧？”我刚坐下，韩部长已经打完了电话。
“嗯，刚办完，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是这样的，这次叫你过来啊有这样一个事，因为我们内部的一些人事调动的原因，原先给你分配的岗位可能有些变动，当然了，编制还是一样的，这个不会变。”韩部长的言辞闪烁，我心里感觉有点不妙。果然韩部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呢保卫科还缺人，可能就会把你分配到那去。”
“保卫科？”我有点诧异，这个单位不大，所谓的保卫科也就是大门前有个小小的办公室，说白了也就是门卫。真要在他的“保卫科”干了，一辈子也就完了，哪个单位会要一个干了几年门卫的本科生？“我一本科生，学工商管理的，您把我分保卫科算怎么回事，而且当初我可是应聘的部长助理这个职位。”我有点愤怒，语气也不禁有点冲。
韩部长明显对我的态度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头，慢慢说道：“保卫科？保卫科怎么了，保卫科就不能要本科生吗？掏粪的都能招本科生，保卫科怎么就不能了？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更何况你一个二流学校的三流学生。当初就是看着你篮球打的还行，单位篮球队又少几个人，这才把你招进来，其实你在哪个岗位都差不多，只要能给单位的精神文明建设做点贡献就行了。要不然，真以为凭你那一纸五六十分的成绩单能进我们单位？”韩部长说完这席话，可能觉得自己说话也有点过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刚出来不要计较太多。现在工作不好找，更何况你一没背景，二没学历的，知足吧。”听了韩老头的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工作能签的这么容易了，妈的，这帮吃干饭的把我当成同类了！
“我当初可是应聘的助理，校三方协议咱们都签好了的，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校三方只是个协议，又不是正式的合同，岗位我们都是按照单位的需要安排的，你以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年轻人，知足吧，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韩老头的口气明显显得很无赖。
我一把拨开了韩老头搭在我肩上的手，冷冷的看着他，想到刚才这老头打的电话，很明显是关系户把我给顶了，这老头竟然还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什么单位需要，是关系需要吧！真亏你还说的这么有理！”我脑子一热，心里话就冒了出来。韩老头冷笑了一声：“就算是，又能怎么样，跟你说吧，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岗位了，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走，想来的人多着呢！”。我看着韩老头一脸的痞子相，一股火气涌了上来：“靠，老子不干了，什么狗屁单位，退函给我！”。韩老头看着我摇了摇头，一边走向自己的位子一边说：“年轻人啊，太冲动了。”然后从抽屉里拿了几张纸给我——退函和我的三方协议。这老头早就准备好了的，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跟他讲好解约金，这老头明显是算准了我会辞职，妈的！
我冲出了单位的办公大楼，心里头堵得慌，外面的阳光晒的刺眼。周围一片高楼林立，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我眼前疾驰而过，所有人的脚步都是急匆匆的，人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我就在马路沿上坐了下来，心里一片迷茫，接下来怎么办？我想抽根烟冷静一下，手伸向口袋，摸到的却不是烟，掏出来一看，是陈军给我的护照和机票。我呆呆的看着护照和机票，耳边不是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忽然下定了决心。
“妈的，美国去！”我忽然站起身狠声说道。旁边卖汽水的阿姨被我吓了一跳，斜了我一眼，小声骂道：“神经病！”。我现在还真有点神经了，钱也没有，工作也没有，马上还要被学校赶出来了，管他是不是陈军的鬼魂，什么都没了，我还怕个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