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聚居区是由当地农民的自建房组成的。路很窄,一次只容得下一辆车开入。头天下过雨的路面还未全干,湿漉漉的地面裹着清晰可见的层层泥沙,更显得浑浊不堪。城乡结合部总给人脏乱的印象,更何况这里要真正成为城乡结合部还得等到新阳县XC区建成后才有资格。原本只建有2层的砖房,随着民工队伍的壮大在最近这两年间已经层层叠叠地向上摞到了4层,个别楼房还有“上涨”到5层的趋势。
这样的地方,开进一辆别克,也够打眼了,而且下车的还是个坐着轮椅的年轻女子。郑逸凡让崔智博在距离聚居地约摸50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在这儿下车吧。”
“咦?这里?”崔智博有些不解。
“不明白?”郑逸凡抬头望着崔智博惊异的面庞,严肃地对他说:“目标太大了,崔医生,你不这么认为吗?”
崔智博恍然大悟:“我差点儿忘了咱们时来干什么了。不过,我们干嘛一定要来看民工住的地方?你一个女的,来这儿毕竟太不安全了。”
郑逸凡“扑哧”笑出了声:“呵,照你这么说来,我好像来这儿下油锅舍生取义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智博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
“这不还有你吗?”
“嗯,是啊。有我在,你就绝对不会有事。”崔智博向她保证道。
“那就走吧,说不定还会发现有趣的事呢。”
“是什么?”
“据说,中天的工厂有盘剥农民工之嫌哟!”
崔智博认真地看着郑逸凡的眼睛,问:“真的?不会吧!去年中天还应为良好的劳工待遇,尤其是农民工的待遇受到过市里的表彰呢!”
“那又怎样?”
“那就是说,在这个方面,中天是业界的模范啊!”
郑逸凡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池子里的水深啊!又岂是你我能轻易看透的。”
崔智博想了想说:“倒也是。反正自从我认识你之后,我的社会常识就在不断地更新和叠加。”
“而自从我和中天发生联系后,我的人生就不在是我的了……”不知不觉又提到了这个沉重的话题,郑逸凡的内心又途生感慨,连崔智博也唏嘘不已。“不好意思,你看我又……”
崔智博说:“没关系,我能理解。”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抓紧时间吧。”郑逸凡轻轻地拭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崔智博看了感觉有些心疼。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说什么理解都是枉然。
“我去拿轮椅。”崔智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郑逸凡去抓住他的手拦住了他。
“怎么了?”崔智博回过头看着她。
“不用了。”
“那怎么行?没有轮椅,难不成你要我背你过去?”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轮椅太打眼了,还是用拐杖吧。”
“唔,也对。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崔智博下车到后备箱取了拐,然后扶郑逸凡下了车。
“地有些湿,你小心一点。”
“嗯。”
“慢一点,别急。拄拐很辛苦的。”崔智博搀着郑逸凡慢慢地朝聚居区走去。
“术后复健那么辛苦都过来了,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我还可以再走快些的。”郑逸凡说着逐渐加快了步伐。
果然,在这个外人不常来的地方,郑逸凡和崔智博的到来还是引起了当地人的关注。此时正是工业园企业上班时间,聚居区显得格外得安静。但临近中午,屋主们都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临街的店铺里传来嘈杂的电视声和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声。崔智博恐怕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小心翼翼地看着街两旁店铺里时不时伸出了的一个个人头和长在那一张张脸上的眼睛发射出的奇怪眼神,便对郑逸凡耳语说:“要不,咱先回去?”
郑逸凡一下子就明白了崔智博的顾虑,对他说:“继续,这会儿走了才引人怀疑呢。”
崔智博有些紧张,搀扶着郑逸凡的手沁出了密密的汗珠,郑逸凡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对他说:“干嘛这么紧张,就当是来旅游的呗。”
“我没紧张啊。”崔智博否认道。
“什么嘛,心理医生紧张也可以理解啊,干嘛遮遮掩掩的,难不成在自己的病人面前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崔智博想反驳,但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郑逸凡看破了他的心事。
“平常心、平常心哟!”
“知道啦。你就卖我这个面子吧。要不下次你再来找我,我都没勇气在给你做治疗了。”
“看来我的损失还挺大。”
“那是。”
“现在几点了?”
崔智博看了看表,“快12点了。”
“难怪,有些饿呀。今天早饭也没吃。”
“那咱们找地儿吃饭吧。”
郑逸凡立刻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她感觉崔智博原本紧张的心情开始渐渐放松了,她也因此松了口气。
又朝前走了百多米,走到小巷的拐角处,看见一家面店,崔智博问郑逸凡说:“这里可以吗?”
郑逸凡说:“行,就这儿吧。”
二人并肩走了进去,在最外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也许是这里白天过于冷清,怎么看,这儿也不是个开店的好地方,以至于临近中午,店面也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客人来了,却迟迟不见老板出来接待。郑逸凡伸长了脖子往灶间那儿望去,一个头发已经半白的妇女在往灶台里加煤。
“感觉怪怪的,”崔智博四下看了看说。
“啊?”郑逸凡回过头来,问:“哪里奇怪啦?”
“一个面店,又没停业,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你没叫人嘛。”郑逸凡笑崔智博的稚气,然后朝着灶间那儿喊:“老板,有客人!”
就像郑逸凡说得那样,在郑逸凡喊了那声之后,小店内终于有了动静。先前在灶台处生火的女人站起身,在腰上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走了出来。那女人的腿似乎有些问题,一切一拐地走得很慢,但却很稳。崔智博见她也是个腿部不正常的人,因而也耐心了许多。
“两位吃些什么?”这老板倒也有些奇怪,头埋得低低的,郑逸凡心想。于是下意识地抬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脸上除了大片的雀斑,倒也没什么疤痕。
“两碗炸酱面。”崔智博说。
郑逸凡觉得这女的有些面熟,便问她道:“嗯,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老板终于抬起头,迅速地看了郑逸凡一眼,眼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人的警觉和戒备,但旋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没有。”她语气僵硬地应答了一句,拿着抹布又一步一步走回了灶间。
郑逸凡在脑海中迅速搜寻着那个女人的影像。
“这个人,你见过?”
郑逸凡摇摇头:“说不好,总觉得熟悉。”她又朝灶间望去,那人的身材、身高、背影……“不会吧!”郑逸凡几乎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