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县是位于洛阳城南侧的一个小县城,赶马车到洛阳城只不到半天的路程,但其繁华却远不及洛阳,也正因为这样,也便避免了许多兵戎之灾。小小的县城自然没有高高的城墙,街上行人稀稀落落,虽不热闹,但一切都显得祥和自然。
刘府是龙门县的名门望族,刚到门口,便见刘府门口蹲着两尊石狮,与人齐高,雄武异常,一派高门阔户的气势。
轻叩铜环便有家丁出来接应,踏进门口,偌大的一个院子映入眼帘,比刘风在齐王府见过的庭院还要大,整个院子宛如花园一般,草木相抱而生,奇花点点其中,中间一条石路,悠然质朴,石路没于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之下,虽然当下紫藤花的开花盛期已过,但远远望去,仍是花坠及地,一片烟紫,灿若云霞。
走近细看,但见满目烟紫翠绿,烟紫之色娇媚欲滴,翠绿之色琼玉生机,片片零落洒成花路,人进其中,色映其身,心旷神怡,恍进仙境。别说是刘风,就连司马怡也是眼前一亮,惊叹其美。
边走着,刘瑶边问身旁的家丁道:“林三,二少爷回来了吗?”
林三忙回道:“回来了,刚刚有人送来大少爷的喜报,还是二少爷收的呢。”
“大哥的喜报?是什么喜事?”刘瑶听说有喜事,忙问道。
“是大少爷又升官了,现在已经是征虏将军了,还封了魏郡太守呢。”林三回道。
“真的?”刘瑶虽然是这么问,但脸上却是欣喜难掩。
林三真要回答,突然紫藤花架后传来一个声音:“自然是真的!瑶儿,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喝几杯庆祝庆祝啊。”说着,紫藤花架侧走出一男子,一袭白衫,潇洒翩翩,面若堂玉,似有一股抹不开的书卷之气,装束不拘,恰似携一身狂放之姿。
“二哥。”
“二少爷!”
刘瑶,依依,文管家和林三和他一一见礼。
那白衫男子并不拘礼,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免了。”
他们身后的刘风和司马怡便问道:“瑶儿,这两人是?”
“二哥,这位便是上次和盗侠一起救下依依和文管家的那位刘公子——刘风,这位是他表妹。”刘瑶介绍道。
“刘风?盗侠前辈的结拜兄弟?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面对上千兵马的哪个?”那白衫男子听是刘风,一连串的问了起来。
“嗯,就是这位刘公子。”刘瑶回道,眼神中也是一阵钦佩之色。
白衫男子忙对着刘风拱手道:“久仰刘风兄弟大名,在下刘琨,没想到刘风兄弟原来是这般英雄年少,真是佩服。”
“刘琨?”还没等刘风回答,一旁的司马怡却已经脱口问道。
刘琨见她如此反应,便问道:“姑娘认得我?”
司马怡方知失态,讪讪的回道:“我只是听说过你是‘文章二十四友’之一,‘文章二十四友’的名声闻达于诸侯,都是文采洋溢,出口成章的大文豪。”
“哈哈”刘琨笑道:“大文豪谈不上,只是写写文章作作诗而已,那比得上令兄这般豪情飒爽。”
刘风听着惭愧,忙回道:“哪里哪里,刘兄过奖。”
刘琨便说道:“刘风兄弟过谦了,前几日盗侠前辈与我还说起你了,说你为人豪爽不拘,有仁义之心,侠士之风。”
刘风汗颜,刚想自谦几句,刘瑶便说道:“二哥,我们去屋里坐下慢慢说吧?”
刘琨方然醒悟,笑道:“在下失礼,走,这便回屋去。”说着转身对文管家吩咐道:“文管家,你安排下刘风兄弟和他表妹的住处,然后叫厨子安排饭菜吧。”
文管家应声而去,依依忙对刘瑶说道:“小姐,我去帮忙文管家安排吧。”刘瑶看了依依一眼,微微一笑,道:“嗯。去吧。”依依一抹俏红,随着文管家去了。
酒桌之上,刘风看着一桌子各式各样的佳肴瞠目结舌,这中间没几样是他能叫得出来名字的,这些日子清谈久了,也便不客气的放开肚子又吃又喝起来。而司马怡生于富贵之家,山珍海味见的多了,自然不会像刘风这样毫无仪态的边吃边叫好,但她也和刘风一样清谈了好些日子了,见这一桌子菜,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今天府中有喜事,加上有客人,刘瑶也陪着喝了点酒。酒过三旬便不胜酒力回房歇息去了。
双方各尽宾主之宜,相聊甚欢,刘琨硬是拉着刘风又多喝几杯,才放他回房睡觉。
深夜,难得高枕软卧的刘风却是一时难眠,正埋怨着刘家是不是钱多烧的,大热天的还下面垫着褥子,上面盖着被子。此时忽闻一阵幽幽琴声从夜色之中飘来,琴声甚是动人,不过却似有一丝伤春悲秋般感怀,让人凄美。
刘风寻声而去,只见内院之中,刘琨正一袭白衣,月下抚琴,琴声绵绵不绝,一直到曲终之时,刘琨才发现院中有人,这才压琴而止,绵绵琴声方才嘎然而止。
刘琨见是刘风,微微一笑,道:“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还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刘风兄弟也睡不着。刘风兄弟这会儿起来不会是来偷酒喝的吧。”
刘风也是一笑,说道:“我是被刘兄的琴声吸引而来,不过有酒喝自然是好事。”
刘琨见刘风回答如此爽快,不禁笑道:“刘风兄弟的豪爽乃是在下楷模。”说着看了看身侧石桌之上只放了一壶酒,便道:“看来这一壶酒还不够刘风兄弟一个人喝的,这样吧,刘风兄弟与我一起去趟酒窖多抱几坛酒来怎么样,今晚我们来个抱坛而饮,扶墙而归!”
刘风听他说的生动,应道:“好一个抱坛而饮,扶墙而归,走!”
片刻之后,两人便各抱着两坛酒回到院中,在石桌之旁分位而坐,拆开封口对着嘴便喝了起来。刘风见石桌之上摆着的那一尾琴,便说道:“我原以为刘兄是大文豪,写得一手好文章,没想到刘兄的琴也弹的如此绝妙,在下佩服啊。”
刘琨客气道:“见笑见笑,想来刘风兄弟是没听到过瑶儿抚琴,瑶儿的琴技可远在我之上,你若听过必不会在此夸奖我的琴技了。”
“哦?原来瑶儿小姐也会抚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福分听了。”刘风说到最后轻轻一叹。
刘琨暧mei的看着刘风一眼,笑道:“依我看刘风兄弟的福分绝对有,而且是艳福不浅啊。”
“刘兄何出此言?”刘风不解道。
刘琨不语,喝了一口酒,却又笑着问道:“刘风兄弟,你不妨直言,今日与你一同前来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你表妹。”
刘风心中一颤,不过随即释然,他本就觉得既然齐王已经倒台,那司马怡是郡主的事情就没必要保密了,只是不知为何司马怡当时在土地庙的时候要谎称她是他的表妹,而他当时也不及细问,既然此时已被刘琨看破,当即也不再隐瞒,说道:“呵呵,刘兄好眼力,不知刘兄是怎么看出她不是在下的表妹的,是在哪里见过她吗?”
“那就恕在下直言了。”说着刘琨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看那那女子仪态尊贵,谈吐非凡,实在是与刘风兄弟相差甚大,我想应当是出自贵族之家。”
“哈哈”刘风爽朗一笑,“我本就是出自贫苦之家,又没读过什么书,哪来的什么仪态尊贵,谈吐非凡。”
刘琨见他虽是这么说,但话语之间倒是不卑不亢,也便说道:“刘风兄弟,英雄不问出处,在下甚是佩服你这般真情真性,豪情飒爽的真豪杰。”
刘风忙自谦道:“我哪称得上什么真豪杰,不过刘兄猜的到是不错,随我一起来的女子她叫司马怡,是个郡主,而且是现今掌权的长沙王的亲侄女。不知刘兄可曾听说过?”
刘琨摇摇头,说道:“难怪她听说过我的名字,那她是哪位王爷的千金呢?”
这下把刘风问住了,刘风一耸肩说道:“我问过,她不肯说,只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刘琨喝罢一口,说道:“哈哈,我看那司马怡郡主对你颇有情意,想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颇有情意?”听刘琨这么说刘风也是心头大乱,他也不是个木头人,没有情,没有爱,总会若有若无的有点察觉,只是两人身份悬殊,也便强迫自己不去想,现在刘琨这么一提,自己除了这么装傻一问之外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刘琨却又说道:“刘风兄弟没注意到晚餐时候,依依给你端个茶递个水,这位郡主的眼神里,可是透着一股酸味呢。不过就算你没感觉到郡主的情意,那瑶儿身边额丫头,依依的情意你总感觉得到吧,那丫头可对你好着呢,这怕是连瞎子都看出来了。”
刘风自然不是瞎子,自然也感觉出来了,此时刘琨提起依依,刘风也是心中一暖。
刘琨见刘风微笑不语,便继续说道:“其实我也看得出,瑶儿对你也是颇有情意,所以我才会说你必定有福分听瑶儿抚琴。”
“瑶儿小姐?!”刘风暗吃一惊,他根本没想过也不敢想这么一个柔情善良美丽的官宦小姐会喜欢他,即使刘琨如是说,他还是不敢相信,便道,“刘兄你说笑了,瑶儿小姐美丽善良,又怎是在下配得上的。”
刘琨听闻刘风之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唉,刘风兄弟此言差矣,英雄不问出处,我看刘风兄弟是英雄少年,大有前途呢!”
刘风闻言深喝一口酒,叹道:“我现在都已经落魄的无家可归了,还谈什么大有前途。”
“落魄…”刘琨也是暗叹一声,似是刘风的话勾起了他的情怀,长叹之下也独自灌起酒来。
刘风接着说道:“刘兄,别光说我,说说你呢,我看别人家的官宦子弟,像你这般年纪的都已经是妻妾成群了,不过今日好像并未见到刘兄的妻妾。刘兄还未成家吗?”
刘琨黯然一笑:“功未成名未就,何以为家!”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只是各自喝着各自的酒,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刘琨随意的拨弄着琴弦,一荡荡弦音打破了寂静,刘风见刘琨不语,便道:“刘兄,在下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不知是否当讲?”
刘琨笑道:“呵呵,刘风兄弟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客气了?直说便是!”
刘风问道:“今天是贵府大少爷封将升官之日,本该喜气洋洋,那为何刘兄刚才的琴声却听起来有一种悲伤之情?”
刘琨苦笑:“看来刘风兄弟对于音律悟性颇高啊。”说罢又豪饮一口,继续说道,“不过刘风兄弟你可知道我偌大一个刘府为什么会偏居在这龙门县之中?”
这点刘风不曾想过,刘琨既如此问道,现在想来也觉奇怪,便道:“愿闻其详。”
刘琨喝着酒,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我刘家也算是功勋世家,祖父刘纳曾官封相国,家父刘藩位至光禄大夫,显赫一时。而两年前,我因贾南风乱朝一案受牵连,被贬罢官,偏居至此,至今不得志。而今看着我大哥加官进爵,我心何以安?刘风兄弟你虽是无家可归,但却英雄豪气已是口口相传,而我虽有家有业,却心志难成,那才是真落魄……”
刘风没想到刘琨这样的富贵子弟竟有如遭遇,便劝道:“我师父经常说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刘兄既然志向高远,而以刘兄的文章才学,将来必定会有人赏识的。”
刘琨微微一笑,叹道:“文章才学?说什么‘文章二十四友’,那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若非我心灰意冷又怎会和他们为伍,那就是一群王孙公子,富贵子弟,闲来无事,听琴观舞,游山玩水,作一些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叹一些伤春悲秋的做作之情,实在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这些公子哥里又有多少人关乎民生,利于民行!”
刘风听他说的如此激昂,不禁击掌赞道:“说的好,没想到富贵子弟中也有刘兄这般大志大义之人。”
刘琨笑道:“哈哈,那是你没见过我那结拜大哥祖逖,他才是真正有大志大义之人,他曾闻鸡起舞以明志,与我纵论世事之时曾说,他日四海鼎沸之时必当定北安南,澄清宇内!哈哈,刘琨不才,但也知匈奴向来是中原大患,当时便与他约定说道,‘我定北,你安南’,如今想来皆是惶惶之事,有生之年若能一偿这‘定北安南’之约,定是不世功勋!”
刘风也曾在灌木丛下听师父许忠和笑天近大论天下世事,也知匈奴之患由来已久,听的刘琨有如此志气,不禁肃然起敬,朗声道:“好!刘兄志气薄于云天,他日刘兄若是能一偿所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创下那不世功勋!哈哈!!”说着高举酒坛倾注而下。
刘琨也是义气奋发,说道:“好,来喝!”说着与刘风一起痛饮起来。
两人喝罢,大呼痛快,刘琨朗朗唱道:“有朝一日遂我志,牧马扬鞭北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