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月的银辉洒进道场，两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水晶瓶和两只银杯，瓶中深紫色的液体在月光下闪耀着点点荧光，彷如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一般。
“想不到时隔一千两百年，还能喝到当年的‘星辰’”。白羽端起银杯，浅浅喝下一口。
“自从你陷入长眠后，高祖就请魔导师柯察金把当时仅剩的三瓶‘星辰’封冻了起来，高祖本人更是从此滴酒不沾，留下遗训，这酒只有等你醒来之后才能解封。”约瑟芬也拿起酒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有些得意的笑起来，“我祖父，父亲都没这个福份，想不到便宜我了。”
“哦？你是说还有两瓶？”白羽故意抓住约瑟芬话中的漏洞，带着促黠的表情反问。
果然约瑟芬脸色难看起来。
“你大人有大量，那两瓶酒就让给我吧。”约瑟芬是真心想抽自己两巴掌，好端端的干嘛说出来，“我还想留着珍藏呢，一千两百多年的极品‘星辰’啊，这一口下去就抵得上几百颗，不，至少是一千颗上级魔晶了。”约瑟芬举起银杯晃了晃里面盖底的一点紫色液体。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让给你了，”白羽好像也认真起来，“这么一点都抵得上一千颗上级魔晶，那一瓶不是买的下半个狮心城了？”
“不行！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是国王！”可能是有些醉了，约瑟芬竟像个小孩子般耍起无赖。
“我还是你祖宗的把兄弟呢！按理你该叫我什么？”白羽针锋相对，两人眼对眼的瞪在一起。
可能是自知理亏，约瑟芬的先败下阵来。
讲道理，这酒本就是凯撒留给白羽的；论辈分，就算约瑟芬的爷爷来了都没用；拼实力，约瑟芬只有中阶剑士的水准，而且很久就疏于练习，身边倒是随时跟着个保镖，但在白羽面前估计有跟没有没啥区别。这三样他都不占，约瑟芬心里那个苦啊。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也不怕吵到小楼里的兄妹俩，约瑟芬深夜造访，自然做好了准备。
“谢谢，”笑毕，白羽稳定下情绪，“你让我想起了过去，那时候我和凯撒也经常这么喝酒。”
“对你们来说，也许我是传说中的人物，可对我来说，”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酒，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白羽神色显得十分寂寥，“只有几分钟的差别。”
约瑟芬没有不自量力的探寻白羽那近乎无限的生命，尽管他也很想知道，但他更明白，过去白羽曾面对过无数无法想象的敌人还依然能活到今天，去刺激这样一个强者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为什么我还活着，”白羽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抬头看着壁窗外的明月，“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到底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等着你去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约瑟芬赶紧接话。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转过身来，白羽已经变回轻松的语调，好像刚才大发惆怅的根本不是自己，“大半夜的跑到我这小庙里不会就为了跟我喝酒吧。”
“嗯，这个。。。”
“凯撒那小子脸皮可比你厚多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白羽故意摆出不耐烦的表情。
约瑟芬白眼一翻，这不是有事求你帮忙吗，我好歹堂堂一国之君，换成别人一句话就完了，我能对你也一句话么？
白羽说的直白，约瑟芬索性放开来。也不起身，像个市井无赖般很没风度的伸手支着身子。
“今天在书房你也听到了，暮色森林和豪森帝国都派使节来了。”
“暮色森林我知道，那里还是精灵族的地盘吧。豪森帝国就不知道了。凯撒在世的时候还没这茬儿呢。”白羽耸耸肩。
“说起来也丢人，自从高祖建国后，波特里亚一直是主大陆的霸主，但谁家没出败家子的时候，”约瑟芬一脸的无奈，“亚历山大六世和七世就是我们家的败家子，弄得天下大乱不说，还差一点就成了亡国之君。西北和东南一些原本的属国纷纷独立，就是在那段时期豪森公国吞并了周边的小国，发展成现在的豪森帝国，东南边虽然没有出现一国强盛的情况，但是几个实力较强的公国组成了联盟，发展成现在的美索利亚共和国。”
白羽坐回他对面认真听起来，约瑟芬把两人的酒杯都满上接着说。
“最惨的一次豪森帝国的军队都打到狮心城下了，要不是八世国王奥古斯都.亚历山大天纵奇才守住了狮心城，精灵和矮人也够仗义，帮我们牵制住美索利亚的联军，波特里亚早就成了历史。”说完狠狠喝下一口酒，直接用袖子擦擦嘴，“怒其不争啊，高祖和老白你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这么沦陷，真他娘的窝囊。”
白羽只是淡淡一笑，他看得很开，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早已是见怪不怪。
“好在烂船也有三斤钉，波特里亚底子还在，亚历山大八世和之后几代国王都励精图治，总算把国土恢复到过去的一半，国力也稳稳压豪森帝国和美索利亚一头，可是要更进一步就无法如愿了。豪森帝国和美索利亚已经结成联盟，不管打谁另一个肯定会出兵帮忙。想恢复高祖时的辉煌，难呐。”约瑟芬重重叹了口气。
“豪森帝国和美索利亚一直想组成联军进攻波特里亚，碍于暮色森林和黑铁山脉的势力，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但最近两国都在调集军力，准备先一举拿下精灵和矮人。这次豪森的人来王都，名义上想要和我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其实是试探我们的态度，精灵族的使节就是来向我们求援的。”
约瑟芬从怀中抽出一张主大陆地图平铺在地上，又拿出一颗照明水晶球放在手上激活，柔和的光线足以照亮地图上每一处细节。
暮色森林和黑铁山脉的情况白羽很清楚，但是豪森帝国和美索利亚他就不很了解。理论上只要派出援军支援精灵和矮人就没什么问题，可看了一会儿，白羽明白约瑟芬为何犯难了。
豪森帝国位于主大陆西北，其南部与暮色森林接壤，美索利亚位于主大陆东南，其西部边境隔着两个属国与黑铁山脉相邻，两国只要出兵就可以迅速包夹精灵和矮人，而波特里亚处在主大陆东北部，地域虽然比两国都稍大，但是和西南的矮人和精灵领地相隔甚远。重要的是就算支援，如果不经过豪森帝国或者美索利亚走最短线路兵发西南，就一定要经过佣兵公国和金盾商业联盟。这两个公国是用米黄色字体标注，即为永久中立国，他们八成不会借道给波特里亚。也不是没有偏道，可一旦出兵就不会是小股军队，至少是军团级的部队，能走的偏道不是山道就是丛林，大部队难以通过。不然人少了去了就是送死，人多了还没到西南，暮色森林和黑铁山脉就已经沦陷。
即便使出围魏救赵的手段直接攻击豪森帝国或美索利亚，两国与波特里亚之间的战争路线上都有不少易守难攻的险要，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波特里亚一直无法寸进的原因，强行攻击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拿下来的，他们只要守上一段时间，就足以将精灵和矮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整个战略上波特里亚都处于极度不利的位置。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往西线调兵，加大对豪森的军事压力，让他短时间内抽不出兵力进攻精灵，南边的美索利亚军力较弱，单凭自身的力量一时半会还搞不定矮人。同时尽量与佣兵公国和金盾商业联盟谈判，看他们能否让道，不过我不抱太多希望。”约瑟芬使劲揉了揉额头，“该死的，要是精灵和矮人对战争能积极一些，早点与我们配合，说不定豪森和美索利亚就已经不存在了。可惜一个只顾着唱歌跳舞，一个尽想着挖地洞打铁，不到火烧眉毛就不知道动弹。兽人自身就一团散沙，只能在豪森帝国的压力下苟延残喘，根本指望不上。”
“这是种族天性，要不是如此也轮不到人类来称霸大陆，还停留在黑铁纪元当下等种族，”白羽很了解精灵、矮人和兽人，这三个种族在能力上都比人类要强。但精灵太缺乏进取心，矮人太死板，兽人狂躁好战却没有创造力。“其实矮人和精灵不是看不到自身的短处，恐怕也是担心波特里亚再次统一主大陆后就会对他们下手，所以才置身事外。毕竟人类背叛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知道，所以才头疼，”约瑟芬的脸耷拉下来，“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还不麻烦？”白羽有些吃惊，“你还有什么问题？”
“精灵族的求援毕竟还远，我还能拖个一年半载。最让人头疼的是我那不齐心的二哥。”说到与外国的战争，约瑟芬顶多就是气愤，可说起自家的事来语气中充满了悲哀。
“不怕你笑话，这又是我们家的丑事。”约瑟芬面露苦笑。
“没事，你说吧，你们家的丑事我见多了。”白羽也很无奈的拍拍他肩膀，故意开了个玩笑，“我已经有免疫力了，凯撒什么糗事我不知道的。”
“我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
“我父亲虽然算不上是一代明主，但也勤勤恳恳从不懈怠。本来王位是要传给我大哥亚当斯的，可父亲年近六旬身体依然健朗，大哥有些等不及。。。”约瑟芬喝了一口酒，神情有几分萧索。
白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没有催促，让他自己缓过来。
“当时四弟是站在大哥一边，我站在父王一边，二哥约翰逊正领兵在外与豪森帝国作战。大哥起事的前两天走漏了消息。他带人逼宫的时候内城早已有了准备，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又一次喝干了杯中的酒，约瑟芬脸色有些泛红。
“大哥抵死不肯认错，情急之中竟然想南下投奔美索利亚。我只能带兵围住他，乱军之中，大哥他。。。四弟也自刎随他而去。”
“父王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没等二哥回到王都就撒手人寰，临终前把王位传给了我。”
“大哥和二哥是王后所生，我和四弟是嫔妃所生，所以二哥向来看不起我。为了不让王国动荡，二哥回都之后我只能削了他的兵权。”
“二哥在军中声望很高，本身也是高阶剑士。这些年越来越跋扈，我也只能好言相向。要不是十二年前乌里夫那块木头突然晋级大剑师，还私下里跑到王都当着他的面放话月色军团只会支持我，我想你今天见到的就不是我而是我二哥了。”
白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没想到那个死板如顽石的乌里夫也有这样一面。
“本来我忍忍也就算了，可他。。。”约瑟芬有些激动，“我调集军队赶往前线，他却暗中支使亲信将领按兵不动，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救就让月色军团去救！我。。。！”
约瑟芬的脸涨得通红，丢掉杯子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右手紧握在空中使劲挥舞了两下。
“你今天看到我那可气的侄子了吧，当着侍卫官的面居然想在学院里行凶！都给他惯坏成什么样了！”
发泄了一通，约瑟芬慢慢冷静下来。
“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就是想要精灵和矮人战败，等豪森和美索利亚联军没有后顾之忧入侵波特里亚的时候，他再振臂一呼像凯撒和奥古斯都一样力挽狂澜，然后名正言顺的逼我让位。”脸上的红潮渐渐褪下，又显出一个国王的气度，“他总是自比凯撒、奥古斯都。的确，论才能论军机，他都比我强，可与先祖相比还差得远。失去精灵和矮人的同盟，波特里亚独木难支。”
“你想我怎么帮你？”白羽依旧神色淡淡，但心中冷如冰霜。
“我的态度就是月色军团的态度。”
这是对约瑟芬的提醒，也是对约瑟芬的考验。
个人的力量无法左右大局，但白羽不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真正调动月色军团的人，因为他才是月色军团真正的拥有者。这是一支足以改变大陆局势的力量。约瑟芬会来找他，说明知道这一点。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忽视的诱惑。
白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约瑟芬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白羽站在他这一边，而不是倒向他二哥约翰逊。其实他想多了。约瑟芬对月色军团有求必应，又与军团主将乌里夫关系莫逆，约翰逊却想利用甚至消灭月色军团，两者舍谁取谁自不用说。白羽可能会保持中立，但绝不会选择约翰逊。
如果约瑟芬想要白羽帮他清理门户或是统一大陆，白羽会以军团绝不干涉大陆事务为由拒绝，最多以个人身份采取行动尽量帮助他，毕竟有一个愿意支持月色军团的强国并不是坏事。换句话说，只要约瑟芬想借用月色军团军团来完成个人野心，白羽就不会调动军团的一兵一卒。在他看来，大陆上的纷争都是物竞天择的淘汰竞争，只要能支持月色军团抵御元素生物的入侵，谁来主宰大陆都一样。
并非是白羽大义凛然，道德崇高，这些都与他无缘。他只是一个俗人，一个活的比较久的俗人。
会这么做只因为输不起。
他的妻子、兄长、老师还有无数的朋友都倒在了抗争元素生物的战场上，这些人用自己的命延长了大陆种族灭亡的倒计时。他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们用牺牲换来的短暂成果，仅此而已。
“保住精灵和矮人，让豪森和美索利亚退兵。”约瑟芬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