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烟,薄薄的笼了下来,平静的圣湖上一片水汽氤氲,湖面上唯有妖娆的火焰莲影影绰绰,只有花而没有叶,水雾洇散,隐隐一个妖娆的倩影婷婷而立,静静的停驻在一朵白莲上,一袭绛衣,紫黑色的青丝若瀑,幽幽的闪着诡谲的光华,发丝无风自动,通灵一般随意的缠绕在女子纤白的指尖。月华流淌,剪出女子妩媚的容颜,透着丝丝缕缕诡秘的邪气,美艳不可方物,曼珠沙华样的绝艳与阴毒,充满诱惑和死亡气息。
看着这一湖盛放的雪白的火焰莲,绝色容颜上渐渐有了表情,笑意从眉角一路蔓延,一双美眸风摇影动,眉心的那点绯红滴血般艳丽,盈盈一颤,衬得如雪肌肤愈发羊脂般细腻白皙,那销魂一笑令人不觉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只是轻轻一扬眉,那缕本在玉指间把玩的发丝便蜷缩成一个弧度,高高的扬起,扭曲着如同一条紫黑色的毒蛇,嘶嘶的冒着寒气。水雾化开,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发丝扭转,旋即利刃一般,直刺水面。波光一闪,却不听得有何声响,甚至于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漾起,光滑如缎的湖面上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
“哗啦”一声巨响,湖面碎镜般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充满怨息的寒气上涌。
紫黑色的发丝骤然收紧,一只白莲被连根带出,细细看去,那蒂部竟是一颗灰白的人头,瞳孔碎裂,惨白的蛆爬进爬出,皮肤溃烂剥落,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一条血涎从嘴角漏出,满脸狰狞。
却不见那女子有些许惊惧之色,而是静静的看着那颗狰狞的头颅。她的表情变得怪异,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目光确实穿越千年的哀怨与仇恨。
湖面上碎裂的缺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水,而转瞬间便被近旁的火焰莲吸汲,吸饱了血水的莲花慵懒的沐浴着月光,惨白的花瓣上升腾起一层淡粉的浮色,竟是火焰的形状,鬼影幢幢。
月光下,那颗头颅活了一般,嘴唇微微翕合,轻轻吐气,气若游丝,牵扯着一个诡异的笑容,溃烂的肌肤剥落成尘末,消散于薄雾中,只剩下一颗狰狞的颅骨,蝇蛆蠕动着,催人欲呕。
魑魅心头一悸,颤颤的伸出手去捧住了那颗头颅,目光深深。忽的指尖一阵绞痛,是被那颅骨张嘴啮住了皓腕,腕骨“咔”的一声碎裂,血从指尖渗出,颅骨天灵盖处蜿蜒长出的火焰莲浮起了淡淡的粉色,畅快淋漓的吮着血液。
女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温柔的疼惜的表情,爱抚着那颗头颅,神情关切。
火焰莲花瓣上烧起了火焰的纹路,猩红,刺目,长长的獠牙从骷髅的口中吐出,泛着寒光,破碎的瞳孔隐隐血光闪现,愈发狰狞。
倏忽虚空中铮然一声剑鸣,刹魂剑破空而出,雪亮如秋水。只见光影一闪,白莲花瓣零落于湖面,碎裂成一滩血水,失去了支持一般,那颗头颅红光一闪,湮灭为一抔尘土,随风而逝。
呆呆的,她凝望着还在流血的手腕,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啮痕,痴了一般,她低垂下眼睑,神情黯然。
剑光收敛,一道黑影稳稳的落在她身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疯了吗你?这满湖的可都是冤魂恶鬼,方才那鬼颅吸了血,已有一半妖力,若是化为人形,可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了的。”
“我知道。“
抽干了力气一般,声音中透着疲惫。
“只不过……它生前是我妹妹。”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
男子一怔,诧异的望向她:“你……还记得?”
“不,是它告诉我的。”
纤纤玉指点了点胸口,笑意没上了眉梢,带着沧桑的气息。
她不是人,没错。虽然她曾经是,而现在
她
只是用妖术做成的杀人工具——发降。
“你知道的,一旦沦为发降,便不再有作为人时的记忆,只能听命于主人。我虽然反噬成功,脱离了主人的控制,但也不会重拾作为人的记忆,更何况…….那恐怕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否则也不会如此淡忘,不是吗?”
扬眉一笑,神情困顿。
发降是魔教中人使用秘术,将有灵力的少女做成傀儡而成的非人妖物。
死亡,重生,听命于主人,行尸走肉般游离于三界之外。然若发降找回了意识,就可以反噬主人,重新拥有肉体。而发降的意识是游离之物,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寻回的。
这个女人,便是找回了意识反噬成功的发降。
“魑魅,是谁帮你找回了意识?”
黑衣男子冷不丁的问道。
她蓦地一窒,旋即回复了常态,扭了扭纤腰,忸怩的粘了上去。
“哟,圣王大人还真是关心人家呢!”
他“啪”的一声打掉不安分的蹭过来的玉手,冷冷的斜了她一眼。
“莫喊我‘圣王’,而今在外,若是找来了仇家,就麻烦了。”
她到底也无法与他坦诚相见,也罢,冰雪聪明如她又怎会对自己放松警惕,更何况他也不曾将她当做心腹,哪怕结为连理,也不过是同床异梦。
“嘻~~~那人家叫你什么呢?欸,炎儿?小炎?炎炎?哎呀,烦死了。”
她侧过脸去,以手掩面,眉眼里尽是笑意,却没听得笑声。
“胡闹,魑魅,叫我凌炎便可以了。”他正色,瞬忽又柔下语气,轻叹一气。
“那……我叫你炎,怎么样?”歪过头来,眼波流转,顾盼之间,尽是动人姿色。
“随你。”语气淡淡,却是心下一颤,重重叠叠的记忆浮出水面,一阵恸然。
“那你呢?”她奸计得逞似的一眨眼,巧笑涟涟的望向他,却见他一脸茫然。
“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换个称呼啊?成天魑魅来魑魅去的,人家不要啦!”撒娇的一努嘴,却见他变了脸色,大理石雕筑般的光洁额头蹙起了皱痕。
“‘魅儿’好不好?叫人家‘魅儿’嘛!”女子秋波流转,一张精致的小脸楚楚可怜。
“不。要。胡。闹。”一字一顿,目光淡淡。
“什么呀!人家哪里比不上妙铃音啦!凭什么我不配这么叫啊!”美眸瞪起,佯装嗔怒的一嘟嘴,女子愤愤的别过头去。
“放肆。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可比性。”凌炎脸色铁青,肃声呵斥。
“是是是,人家是尊贵的巫女大人,我只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发降。”酸酸的语气听的她自己也是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魑魅,你多心了。我和铃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答应娶你为妻,便决不食言。何况此次前来梵音教的真实目的,你也是知道的,等办完事,我们就回圣都操办婚事。”
凌炎淡下语气,伸手环过绛衣女子,月光如水,映在他靛青的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哀凉。
“炎,你爱我吗?”怀中的女子嗫嚅着开口。
“魑魅,你该清楚,我们只不过互相利用,各取所求罢了。这种蠢话不该从聪明如你的口中说出。”双臂一松,放开了她。
“嘻嘻,我说笑呢,你还当真了,呵呵呵,哎呦,笑死我了,你还当真了你!”纤纤玉指点着他的肩,绛衣女子笑的前俯后仰。
“你……”他脸上一阵红白,俊眉蹙起。
“哼,无聊的事少干。”偏过头去,想掩饰这无奈的窘迫。
“遵命,圣……哦不,炎大人。”魑魅双手交叠,屈膝一拜,还是止不住那时不时漏出的笑声。
“拿着。”凌炎一挥手。一颗滚圆的玉珠滚入了她的手心,温润湿滑,淡淡的水烟笼着珠身,刹那芳华。
“避水珠!”
她不犹的惊呼出声,诧异的望向他,“你……怎么弄到的?”疑惑的歪头看他。
“你不用管这么多,让你拿着就拿着。”他不耐烦的扭头不看她,脸上异样的神色还未完全褪去,“这圣湖怎么说也囚禁了八千多怨灵,瘴气太重。”
“哟,这么说来是担心我嘛。”魑魅,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人家真是受宠若惊呀,这么贵重的宝物,你不怕我拿去卖了?”
“你敢?”一挑眉,抬眼瞪她,却对上了女子笑意盎然的眸子,又是一阵窘迫,飘开眼神。
“真看不出,凌炎你竟然也有羞涩的一面。咦?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魑魅一拍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真是莫名其妙。”凌炎一脸无奈,欲哭无泪的皱眉。大理石雕成般的俊美侧脸笼了纱一般在雾中轮廓模糊。
“真是的,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喜欢我的人可多着呢,唔~~像那王公子,张少爷,李大人……哎呀,嘻嘻~~多你一个不多,不过,少你一个也不少。”她掩嘴一笑,秋波流转。
“你真是……我不和你说。”避开她灼人的目光,手拢在袖中捻了个避水决,伸手一扯,二人双双坠入湖中。
刹那,水花四溅,平静的湖面上打起了巨大的漩涡,碎镜般闪着粼粼波光,雾气被搅出了缺口,忽浓忽淡的变幻莫测。
黑色的漩涡越卷越深,“咕咕”的水泡上涌,泛着血沫。随后,血色淡去,翻卷不息的雾气停止了流淌,水面恢复了宁静,光可鉴人。月光静静泻落,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