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天气多变。这一天的天气就像极了三人的心情,看不见阳光,阴云隐约散布天空。三人回想昨夜种种,有如一梦。精卫幽幽叹息:“可惜这一场大梦不是幻梦!”
风辟易的第一句话便问凌璇雨,“师父临去,有什么话留下?”凌璇雨将先生昨晚言行详尽叙述,末了说道:“师祖最后说,‘溪流来处,乃是归处’,不知蕴藏何意?”风辟易略略沉吟,“谷中小溪,源自西北的天牙峰,离此十几里路程,那里想是师父预定的百年安身之处了。”凌璇雨道:“小师叔,不如咱们寻去看看,也许······”
风辟易轻轻摇头,“师父自有师父的安排,他老人家成道仙去,应该欢喜。天牙峰总是要去的,只是此时不是时候。”
凌璇雨奇道:“此时为什么去不得?”风辟易道:“不是‘去不得’。婆婆尚未寻见···”凌璇雨心道:“莫非婆婆比师祖还要亲近?”心下不满,当着精卫,又不好坦言指责,便略含怨气,“小师叔怎知师祖一定已然仙去?”语气之中,极有讽刺之意,
风辟易仿佛没有领会,自顾举首望天,“我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的奇特感觉,那般强烈,我可以感受到同师父别离的伤痛气氛······或许是师父从来对我期盼爱护,或许是我自幼便对师父依恋太深···恩师和我,气息感应,方有一种心灵上的连带···一旦分割······难以言喻······”
凌璇雨静下心来,细细回味昨晚之事,不由不信。其实常人至亲至友之间,亦有“心灵感应”的例子,只是不如久习先天心法的人凸显罢了。
精卫听风、凌二人谈论,心想我和风大哥同是孤托,境际类似,却没他那样的本领,触动伤怀,默然走开。
风辟易跟着过来,自知适才无意,惹起精卫伤心,欲待解劝几句,却呐呐不能语。只听凌璇雨问道:“小师叔,找寻婆婆大半夜,可有收获?”风辟易道:“啊,我忘了与你们说,昨夜我遇见了燕成男。”凌璇雨道:“燕成男?哦,是石小情那个‘燕哥哥’吧?”风辟易道:“不错······谁?”突地舌绽春雷,“谁”之一字,乃为一声大喝,令凌、卫二女齐齐吓将一跳。
风辟易喝叱声中,右手五指萁张,虚空一抓,地面碎石入握,使出“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向右侧屋脊。
但听“咚咚咚咚”数响,一个女子媚声笑道:“好兄弟呀,你呀,想把姐姐的宝贝鼓儿打破啊!”只见红衫绿裙飘扬,由屋顶轻轻闪落一人。那人正是花娘子,眼波流顾盼转,停在精卫身上,道:“哟,这位小妹子,俏生生的,想必便是和什么婆婆在一块儿的小姑娘喽?”
精卫并不认识“腰鼓”花娘子,道:“你认识婆婆?婆婆不见了,请问你可曾见过?”花娘子笑道:“姐姐呀,只看见小姑娘便好,婆婆不婆婆的,可不相干呢!”
凌璇雨叫道:“卫儿,不要理会于她!”花娘子转向凌璇雨,轻轻一叹,“大姑娘,你呀,听姐姐一句劝,让姐姐呀,把小姑娘带走,也遂了你的心愿,多好!”凌璇雨冷笑道:“什么遂我心愿?是如你所愿吧?”花娘子道:“心爱的少年郎啊,便快被抢去了,还不自知,唉,可怜,可怜!大姑娘不信么?你看!”身手入怀,慢慢掏出一块绢帛,那绢帛上写满了字迹。
花娘子道:“大姑娘,姐姐我啊,读来给你听啊!”抖开绢帛,拿腔作调,念道:“野有蔓草,零露团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注:相爱)。”
凌璇雨和花娘子相对数尺,耳中听得清楚,看那绢帛反面也写有字迹,却被花娘子用手大都遮掩,仅仅露出一角,乃一个大大的“风”字,认得是风辟易的笔迹,心下微有酸酸之感,想道:“卫儿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同小师叔的命运,又颇有相似之处,几个月来共处,彼此之间,互生情愫,自不稀罕,却关我何事!”
花娘子念罢,把绢帛反过,在精卫面前轻扬,“小妹子,这诗啊,字啊,是不是你写的?”精卫粉颊泛晕,低低的声音,应道:“是······不过·······”花娘子道:“一唱,一和,一情,一愿,妙呀,妙!”精卫更加羞怯,勉强鼓起勇气,“这帛儿是我的,请你还我,好不好?”花娘子摇头,“不好!”精卫不惯与人争执,被她一口拒接,眼窝便有泪花闪烁,甚为委屈。
本来风辟易不愿看花娘子的媚态,侧首望向一旁,听精卫说道“帛儿”二字,心中一动,转头看去,那花娘子所持的绢帛背面,正是自己昨日为阎婆婆留书,不由一惊,喝道:“拿来!”横跨一步,迅雷闪电,探手抓去。花娘子的动作更快,手臂疾缩,将绢帛塞入怀内,咯咯一笑,非但不避,反而一挺胸脯迎上。风辟易突见双峰兀挺在前,硬生生煞势,恨恨叱道:“老不知耻!”
花娘子仅五十岁年纪,却因保养有术,其容颜和身材,如花信少妇一般,平日自怜自爱,颇以为傲,最忌恨他人骂其一个“老”字。闻此言语,欢眉笑目之间,倏现杀气,抚鼓欲击,略略沉吟,轻轻叹息,“好兄弟呀,你怎生懂得姐姐的心儿啊!”风辟易怒道:“一口一个‘姐姐’,谁是你的兄弟!”
花娘子道:“如若论起原来的师门渊源,你称呼我一声‘师姐’,自不为过。姐姐呀,昨儿分别,思来想去,先生旧日有恩于我,既知先生雅居,总是前来拜拜的好。岂料先生仙逝,相错福份,可惜啊,可惜······不妙啊,不妙!”
凌璇雨冷冷说道:“若师祖犹在,你怎敢如此放肆!”花娘子道:“大姑娘,凌齐都让我三分,你呀,哼哼,少说话儿吧!”
风辟易道:“那些陈年的恩恩怨怨,我管不得,只问你,是不是去过卫儿居处?是不是你害的婆婆?”
花娘子哑然失笑:“小兄弟,你去在前,姐姐呀,却是在你之后呢!”风辟易转念一想:“她说的不错。”只听花娘子又道:“姐姐呀,只捡了这么一块儿帛儿,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还你。”说着,摸出绢帛,轻轻一掷,那一方薄薄的绢帛便舒舒展展旋转着向风辟易飞去。
风辟易知其内力深厚,不敢大意,潜运内息,贯注掌心,伸手抄住,但觉入手轻柔----那花娘子并未借此为难,颇是意外,接过绢帛,顺手便交予精卫,心下对其敌意稍减,道:“你···你不是来和我们作对的么?”花娘子道:“小兄弟,姐姐若将小姑娘带走,试问,你有几分把握拦下?”风辟易道:“如是一战,胜负之数,我四你六。”
花娘子道:“今儿呀,姐姐并不想找你的麻烦。可是,收了人家白花花儿的银子,事儿啊,总得为人办不是?真真要和你打架的,便快来了!”以拳击鼓,“咚咚咚”三响,把眼光望向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