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布阵堂的堂主修为不高,但是却能做那以城名命名的布阵堂堂主,靠的是义气和好名声。这个堂主长得五大三粗,全然没有一般阵师那股书生气。但是对于许州城附近商贾来说,这个堂主出手要价公道,为人义气,如果买卖本钱实在吃紧,付不起布阵的钱,还可以赊账。于是,即使以许州布阵堂堂主的本事只能布出二二阵,但是既然对寻常山贼起到了作用,于是众多商家成了许州布阵堂的老客,慢慢地,许州布阵堂便做起了许州城半数以上的布阵生意。
现在是江南稻子熟的季节,无数商人脱手了从北地带来的毛皮干货,购进无数稻米,准备再运往北地。往年这个时节,一直是许州布阵堂生意最好的时候。
但是今天,许州布阵堂朱红的两扇大门紧紧闭着。另一条街行人熙熙攘攘,许州布阵堂所处的这条街居然一人都没有,商户紧闭,一片死寂。
原来在十天前,许州来了一批黑巾蒙面人,这些人来了只做了三件事。一是在许州除许州布阵堂之外的所有布阵堂里留下白银百两,让他们免费给商人们布阵。二是在许州布阵堂外划下一道红线,声称入此线者立毙当场。再做了最后一件事,将一名半只脚踏过红线的粮商当街分尸之后,他们就再没现身过。但是门口那条红线仍在,亲眼见过血腥一幕的商人百姓们,现在连偷偷瞄一眼那条街都不敢。
突然,那扇出朱红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条小缝,一人冲了出来,看身形,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这个少年长的虎头虎脑,手中提着一根顶门用的木棍,大呼道:“狗贼!谋害妇人算什么本事!我冯家的男人还没死绝!”
话刚说到这里,从门里又冲出一长一幼两个女子,左右分别拉住少年的两只胳膊,想把他拽回房中。但是少年年纪虽然幼小,但是身形却有五尺多高,不是两个女子可以拉动的。
少年不理那两女子,又朝身前空地喝道:“狗贼!有本事冲我来!”
少年身边年长女子大急,死命地拽着少年,悲声道:“平儿,跟娘进去。娘再求求你爹爹,那些人要什么,都给他们,何必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少年叫骂一阵,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悻悻地将手中木棍向地上一丢,转身走回门内。
门内院中的青石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九具蒙着白布的尸首。十天前遭遇大变,许州布阵堂遣散了三十多个下人和弟子,但是这九个却留了下来。而那些始终未曾露面的敌人,却一天杀一个,直到今早发现少年的乳母死于她的房中。至此,许州布阵堂只剩下堂主夫妇,和他们的一儿一女了。
堂主神情憔悴地站在院中,冯母突然碎步跑到堂主面前,跪下道:“相公,他们到底要什么,就给他们吧。今天过后,他们就要对平儿和芝儿下手了。”
堂主脸上肌肉狠狠一抽,无言地绕过妻子,缓缓走出门外。
门外依旧没有一个人影,但是堂主还是微微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前辈,冯威南不过是个二二阵师,绝对没有精妙阵法藏身……”
“那是你蠢得不会用罢了。”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从冯威南的身后传过来。
冯威南大惊,转身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三把长剑顶在妻子儿女的脖子上,只要再差那么一毫就要血溅当场。
“前辈……”妻子儿女落入敌手,冯威南方寸大乱,连出手的意图都没有。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交出‘咫尺剑阵’,就放你一家大小平安。反正你们资质愚钝,要这绝学何用?”
长剑在喉,刚刚怒极的少年这时不敢有丝毫异动,反倒是少年的姐姐,瞪着一双杏目,死死地盯着蒙面人。
冯威南苦笑叹道:“前辈想差了,冯威南虽然从小听闻先祖以一手咫尺剑阵独步天下,但是到曾祖一代便完全失传了,甚至晚辈的父亲一生都不得阵法之门而入。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是前辈可听闻过一连四代都是蠢材的事情?”
蒙面人正要答话,突然从正室屋顶上又跳下一蒙面人,边跑边低喝道:“三弟,快杀了这四人,和师叔到城外回合!”
之前的蒙面人听闻正要动手,只见一道白色剑光光追上另一蒙面人后心,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胸口,随后这道剑光变消失不见。
蒙面人惊得呆住,突然听到后心一声剑啸,大骇之下,阵势全力运转,架在冯威南妻子儿女的三把长剑各自一分为三,化为九柄利剑封住后路,只听“铛”地一声响,九柄剑才堪堪架住身后袭来的那道剑光。
那道剑光随即消散,它们由地阵“朝阳剑阵”幻化出来,虽然速度和威力极强,但是只有一击之威。
蒙面人惊出一身冷汗,敌手身影未现,声威便如此惊人,他头也不回,拔脚就跑,身后九柄长剑分为五路,四柄剑分为四路直直地朝冯家四口刺去,另外五柄剑则守护后心,攻敌必救的同时还有一丝自保之力。
就在蒙面人行动的同时,远处也有十六道剑光飞来,只是察觉到蒙面人的行动,那十六道剑光一闪一灭,这才换了目标,好在这些剑光急速无比,而蒙面人剑的速度只是一般,这才将冯威南四人全部救下。只不过这样一来,杀人什么的就不大可能了。
冯威南才得生天,还未来得及问慰妻子儿女,就听后院传来一声惨呼,随后便听到一面围墙轰隆地塌了一角。
冯威南愕然,只听后院有人清声说道:“晚辈符言,受师尊命,代旭日剑宗驰援许州布阵堂。”
对方客气,但是冯威南哪里敢就势拿大。冯威南恭敬高声道:“多谢上师出手,才没让冯家九名英烈的血没有白流。”
冯威南说话的同时,只见一个白衣青年穿过正厅,一边擦着手中长剑上的鲜血一边向前院走来。
冯威南只是二二阵师罢了,不然青年一定得在后院擦净剑上血迹,然后还剑入鞘之后,才能见这个和青年师尊平辈的布阵堂堂主。
“杀了四个,逃了两个。”青年符言说道:“不辱师命,冯堂主也可以安心了。”
青年说的时候,眼睛并没有放在冯威南身上,却在冯威南的儿女身上打量了一通,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冯威南有些尴尬,他的儿女一点阵师的底子都没打下来,对于阵师来说,就好像一个秀才的儿子一个大字不识一样丢脸。
“这两人我带走了。我去准备车马,一个时辰后回这里,你们两个准备好。”青年看了一眼冯威南说道。
冯威南在向旭日剑宗求援的时候,曾说此事完了就将儿女庇护于旭日剑宗门下。虽然旭日剑宗的目的不外乎是“咫尺剑阵”,但是总好过再遇到一次这种事情。
冯威南正待点头答应,许州布阵堂的正门却缓缓被推开,一个青须长衫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皎月剑宗,李长空。见过冯堂主。”
冯威南除向旭日剑宗求援之外,还给皎月剑宗发去求援信函。“日月山水”四大剑宗向来号称同气连枝,冯威南没想许多,听李长空客气,连忙抱拳推笑道:“不敢不敢。皎月宗主驾到,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长空是一宗之主,即使皎月剑宗近期势力微弱,但是李长空本人仍然是和符言师尊平起平坐的人物。符言躬身行礼道:“见过李师叔。”
李长空微笑道:“早在五年前,我就听你师尊说起过你,旭日剑宗首徒果然名不虚传,那手‘冲剑势’真是帅得很啊。”
符言再次躬身道:“多谢师叔夸赞。”
李长空将目光放在了冯威南的儿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惊奇道:“冯堂主,这孩子天资不错,怎么没有学两手布阵法门?”
冯威南眼睛一亮,说道:“鄙人修为尚欠,加上布阵堂的生意又忙,一开始教过几天,后来就慢慢拖下来了。这次遇上这种事情,许州布阵堂也开不下去,本人早前就修书中原佛门,请他们接我夫妻子嗣去中原过太平日子。这一路舟车劳顿,而且又害怕孩子们水土不服,李宗主要是有兴趣,不如把他们带回皎月剑宗,随便教他两手?”
“冯堂主是什么意思?”符言抢在李长空回答之外出声打断。日夜兼程三天三夜,辛苦拼杀半天,难道给他人做了嫁衣不成。
李长空摇手道:“符师侄,我皎月剑宗人才凋零,见猎心喜之下,可能有些唐突了。不过我记得旭日剑宗有三四个女徒的,这样把,这个女孩就由你带走,和她们做个伴,你看如何?”
符言心中暗骂,冯威南的一对儿女和他们的父亲长的差不多,高高壮壮的。但是对于阵师来说,身体素质和布阵资质根本扯不上关系。退后一步说,阵师的资质需要繁杂的测试才能有个大概的了解,哪里是李长空能一眼看破的?
“我看不好。”符言将手按上剑柄,说道:“李师叔,师命难为,见谅!”
李长空的嘴角扯了扯,说道:“符师侄,你师尊可曾命你一定要带谁回去的?”
符言一愣,李长空所言不差,当初师尊的确没有下达明确的指令。难道师尊早就料到李长空要介入此事?那么为什么还要派符言来许州?要知道,冯威南很有可能早已将咫尺剑阵的秘密告诉了他的儿子,但是根本没有可能还同时告诉了他女儿。
符言深深看了李长空一眼,转头对冯威南的女儿说道:“你现在就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