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一大早自客房爬起,到二楼唤醒睡的一塌糊涂的女主人。
轻轻在她耳边说:“小乖乖,起床啦,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这丫头觉得奇怪,迷迷糊糊说:“我们去哪儿?”
“超市。”
她可怜兮兮的表情透着好奇:“让我再睡会好不好?大不了再让你亲亲...大早上去超市干嘛啊?”
我答:“去买菜,回家我做,你吃。
她笑的眉目如花:“为什么啊?”
我慢条斯理地宣布:“今天你生日。”
“啊——”她竟忘了自己的生日,翻开手机一看,果然真是这一天。兴冲冲的坐起来抱着我“啪”的一口亲在脸上,“谢谢虫虫还记得人家生日!”声音甜的腻耳。
买菜时我才发现这丫头有多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喜欢。记得在我那里住的几天还好啊,做什么吃什么,乖巧懂事的,一转眼咋就变的那么彻底呢?我苦笑着摇摇头,扶着购物车站在一溜长长的冷柜前,小丫头那模样简直像是古时的皇帝老儿,面对**佳丽三千还挑三拣四。我索性自己拿主意:“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炒两个小菜就行了,牛肉吃不吃?杭椒牛柳好不好?”
等我挑好牛肉,也没见她持反对意见。原来这丫头需要别人帮她做主啊,我嘿嘿偷笑。
“还吃什么?”我选好了牛肉,转头又问她。
她不说话,一手拖着我的手,一手推了购物车,急急就走,我直觉莫名其妙:“哎哎,干什么?”
“买菜心。”
其实超市的菜架永远好卖相,菜叶青翠整齐,瓜果缤纷排列,货架顶部的橙黄灯光一打,颜色绚烂似广告图册,每一张都赏心悦目,连菜心在灯光下都像碧绿的翡翠花束,她选菜心拣最肥最大的往车上放,我又叹着气一一拿回去:“这些都太老了。”然后再十分尽职尽责地教她,“要选嫩一点的,用指甲掐一下菜茎,掐不动的那就是老了。”
其实她这辈子也不见得再有兴趣再来买菜,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我弯腰调将两捆菜心放到购物车中,菜叶上刚刚喷过水,有几滴落在手背上,凉凉的。翠生生的菜心用红色的塑料圈系住,红绿交映,十分好看,好看得不像真的一样。
买完菜去买蛋糕,超市面包房现烤的,十分新鲜,有许多人在那里排队,蛋糕面包特有的焦甜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小丫头抢着要去排队,我只得站在队末等她。
她排在队中回过头来向我笑:“加忌廉?”
笑容轻而温,像空气里蛋糕甜丝丝的香气。
须臾,她又回过头来问:“上面的水果,芒果多一点,还是火龙果?”
我没有回答,心中懒懒的,就想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她淘气地伸出小手在远处晃动:“大笨虫,回魂啦,我要吃芒果多一点的,好不好?”
我用微笑掩饰刚才的失态,说:“那不如去买芒果。”
“单吃就没有意思了,”小丫头皱皱鼻子又回头看了看大玻璃后正在成型的忌廉鲜果蛋糕,一脸的垂涎,“我就爱吃蛋糕上铺的那一点点芒果。”
那样孩子气,我不禁再次微笑。
开的是白璐的宝马120i,很可爱紧凑的车型,配她。
回去路上车行得很慢,穿行在初冬的夜色中,长街两侧是辉煌的灯火,仿佛两串明珠,熠熠地蜿蜒延伸向远方。夜色温柔得像能揉出水来一样,车里暖气太充足,白璐脸颊红扑扑的,告诉我:“大学的时候没有事,黄昏时分就一个人去坐环城公交车,坐在车上什么都不想,就只发呆,看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我开着车,不转头说:“矫情。”
她想了想,点头承认:“我有时候是挺矫情的。”
我沉默,因为其实还有半句话在心中没有说,她从来都矫情得可爱。
她在帮忙做饭的时候也挺可爱的,神气活现像个指挥官,指挥我拿东拿西,自己还要自告奋勇去切菜。一阵心惊肉跳的刀切砧板声之后之后,我将她推在厨房门口再不肯让她进来。
当电饭煲里有白腾腾的蒸气喷出,杭椒牛柳也炒好了,我轻拈一根尝,她抱臂倚在厨房门口怒声抗议:“不许偷吃!”我微笑看了她一眼,只得夹了一筷子给她,她才眉开眼笑起来。
做了两菜一汤,杭椒牛柳、香菇菜心,还有西红柿鸡蛋汤。
我端菜上桌,小丫头已经盛好了饭。又拿出自楼上酒柜里搜罗出的一瓶红酒,据说是外祖父的收藏,递给我打开。我托在手里端详半天,酒标因岁月磨损的厉害,模糊可以看到LafiteRothchild的字样,暗暗咋舌。
两个人都没品酒的雅兴和功力,就着饭菜喝掉了半瓶,这要让国际上一些知名品酒师看到,一定痛心疾首的捶胸大骂暴殄天物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白璐这么能喝,差点不是对手。
最后吃了很多菜,连小丫头都吃了两碗米饭,吃得太饱,她手抚小腹靠在椅背上感叹:“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有你陪着吃饭,多美好啊,是不是有点奢侈呢?”
我也觉得奢侈,这一刻的时光,真奢侈。在薄薄的酒意微醺里,真奢侈。
点蜡烛许愿,我关上了所有的灯,屋子里只有蛋糕上烛光摇曳,她笑容甜美如同广告。
此刻我觉得有点上头,那珍品级的红酒,后劲渐渐上来了,在微微的眩晕里朦胧看到她哧一声就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
顿时一片黑暗。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渐渐可以分辨出她的轮廓,就在沙发的那一端,落地窗外有清冷的夜色,或许是月光,或许不是,淡淡的灰色,投进来,朦胧得让人能看见她的影子。眉与眼,并不分明,可是是她,明明是她。
她转过脸来向我笑:“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但马上又说,“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也有些迷糊了。
我没有做声,看着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说:“我去开灯。”
“我去。”
她像一只蝴蝶从我身边蹁跹经过,有一点淡淡的香气,不知是什么香水的味道,我分不出来。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灯已经亮了,我拥着她微笑:“生日快乐!”
她脸色微红,歪头也调皮的对着我笑:“一句生日快乐就把我打发了啊,礼物呢?”
我盯着他半晌,伸出手来,自口袋拈出一枚精巧的指环,拉起她的手替她戴到无名指上去,指环镂花精致,微有磨损,是颇历岁月时光的旧物。戒指恰好落在她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下,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祖母的戒指。据说是我曾祖母的遗物,她一直戴着。”我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解释,“临终之前将这个交给我,我真希望她老人家还活着,她一定会说我没有挑错人。”
她抬头看我一眼,又脸红红的低眉下去,那模样可爱到极致了。
我拥着她一会,她仿佛才调整过来说:“哎,还有半瓶酒,这么好的酒,别浪费了,看我给你露一手哈。”
我借着酒劲竟也放心她去厨房鼓捣,不一会儿,她就去炸了一盘花生米来,就放一点点盐花,竟然出奇的酥脆好吃,没想到小丫头还有这般手艺。
“外公和老朋友喝酒时候,最喜欢吃外婆炸的花生米了,我看得多了,竟也学会一点来。”小丫头眉眼间洋溢着难掩的得色。
她没有用筷子,我也索性用手拿花生米吃,两个人哧哧笑,觉得这才像真酒鬼。借着花生米,不知不觉又喝了两杯酒下去——顶级的拉菲罗斯切尔波尔多红配着中国传统花生米,别有一番风味。
待得都有了一点微醉,身心彻底地放松下来。这丫头索性坐在了茶几旁的地板上,嚷嚷着要和我划拳。最终在我的怂恿下,借着酒意坐在三角架前,愣是弹了一整首的悲怆外带一支幻想即兴曲。
那天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翌日早晨当我醒来是在沙发上,身上倒还盖着一床毯子,屋子里暖气正上来,睡得人身上暖烘烘的。白璐睡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她大约昨天也实在喝高了,竟然没有回房间去睡,连毯子都没盖,就伏在沙发上,一只手还垂在沙发边,身下一件米色的大衣早已皱得像咸菜,胡乱枕着一只抱枕,怀里还搂着另一只抱枕,她向来最重外表,哪怕穿着睡衣也能慵懒妩媚,这样睡着看起来十分滑稽,仿佛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