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山
武当山上，尽管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只是山上却没有一点的热闹气氛，阴沉沉的天气，北风不断的刮过，空气中只余下不断回响的呼啸声，给留在山上的弟子在思念亲人的寂寞之中平添了几分寒冷。山上还留下的弟子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天气寒冷，只余下寥寥的几人在这片连绵的宫殿中来往穿梭。
吴平一个人静静的走出武当的宫殿群，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片刻，目光停留在了一处大殿之上。真武大殿静静的耸立在前面，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那种大气磅礴的威严，只有一股淡淡质朴之气迎面而来，带给人一种宁静，还有那略显班驳的墙壁，是它岁月的沉淀。
吴平默默的看着它，两年中的一幕幕在心中不断翻过，那记忆尽管很单调，只是一天天的不断修炼，但却带给他心灵的宁静与满足，记忆定格在现在这一刻，吴平平静的转过身来，向着山下行去。
吴平在山上一向低调，而与他交好的韩羽也已经回到家乡，因此并无一人知晓他今天要下山的事情，何况就算有人知道，以他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来送他。
吴平早上去向彭逸辞行后，便一个人静静的来到了这里。吴平走在带着点淡黑之色的石阶上，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石阶旁边的一块大石，石头带着点青色，面向山下的一面已经削平，上面刻着两个繁体大字‘武当’。
吴平目光又转向旁边的一小块空地，默默的看着，良久，叹了口气。当年，大雪纷纷之时，他就是跪在这个地方，希望武当能够收下他，教他仙法，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每一年武当都会向外招收弟子，只要资质足够，便能进入武当学艺，在他的心目中，仙人遨游天地之间，是逍遥自在的人物，那能是随便就收徒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彭逸告诉他，武当也是没有仙人的，也没有仙法可以传授给他，他失望了，他相信张三丰是天才，最后一定成为了仙人，也一定留下了仙法，所以他第一个来的就是武当，只是最后他却不得不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没有仙人，那个时候，他身心疲惫，却要倔强的下山，是彭逸传了一道内力给自己，让自己安全的下了武当山；后来他去了昆仑山，因为那里自古便是仙道传说之中的圣地，王母的行宫曾经坐落在这里，原始天尊在这里传道，只是现在，茫茫雪山，仙在何处？
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终究是倒在了最后的一个山头上；等他醒来时，他又回到了武当，看到了彭逸，尽管彭逸说是凑巧遇见了他，只是他明白，彭逸因为担心一直跟着自己，直到晕倒在雪山上，把他带回了武当山，后来，彭逸的一番话触动了他，仙既不可寻，何不从武开始，
他选择了相信张三丰，因为张三丰一开始也是练武的，相信张三丰最后成为了仙人，所以，他留在了武当山上，成为了彭逸的弟子，只是，直到开始修炼武功，他才知道，自己的资质是多么的差，如果不是彭逸，就算自己在武当招收弟子的时候来到武当也是没有可能成为武当弟子的，吴平自嘲一笑。
因为自己年纪过大，彭逸为他耗费内力洗经伐髓，又因为迟迟修炼不出内力，受到所有弟子无尽的讥讽嘲笑，废物之名不胫而走，后来终于练出了内力，却又无法达到一阶，直到现在，他还是武当弟子心中的废物，尽管他只是个废物，但是彭逸却从来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尽心尽力的教导培养他，一直到昨天。
吴平来到那块空地，向着彭逸院落的方向，慢慢跪下，磕了三个头，吴平站起来，再次留恋的看了一眼那块空地，毅然转过身，向着山下行去，武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许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武当对他有恩，彭逸更对他有恩，他，只能记在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附近的山峰上出现了一个老者身影，老者一袭青色道袍，头上一个道暨，长发中隐约带了点银白之色，面孔肌肤却如青年一般，看不出丝毫的苍老之色。
老者默默的看着盘山石阶上那道消瘦的身影，身影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只是他的身影在群山的掩映下却带着点淡淡的苍凉。这人正是彭逸，彭逸在吴平离开院落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两年前吴平来到了这里，因为他也是在经脉堵塞的时候来到武当学艺的，那个时候他便对吴平有了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所以，在大殿之上，尽管唐师兄说吴平资质一般，将来修炼没有前途，不愿吴平留下，但是，他却坚持要求留下吴平，尽管他资质差了一点，而且经脉堵塞。
直到冯师兄说吴平是要寻找仙人，学习仙法的，他更是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是他知道，武当是没有仙人也没有仙法的，尽管知道吴平根本寻不到仙人，却也只得作罢，不再坚持，掌门师兄发话了，让自己带吴平到后殿休息一晚，然后送他下山。
他看到了吴平，那时候雪还在静静的下着，没有风，吴平就跪在那块大石旁边的空地上，身上铺满了雪花，若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那里有一个人在跪着。
他的面孔很普通，不英俊，也不丑，此时已经发青，不时有鼻涕流下，落在雪地上，他的身材真的很单薄，资质也确实很差，静静的跪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充满了期待，他真的不想告诉吴平，武当没有仙人，也没有仙法可传，只是他却不得不告诉吴平，
最后，吴平失望了，尽管他让吴平在山上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山，但是吴平却倔强的要连夜下山，尽管还在下着雪，尽管他很冷，尽管他身体因为在雪地上跪了几个小时而疲惫虚弱，但吴平的眼神是坚定的，他只得由吴平下山，只是临走的时候给他的身体输送了一道内力，驱除了他的寒冷，他的疲惫，保证他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到山下。
他走了，在茫茫雪花中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也许是可怜吴平，也许是因为吴平真的和他很像，带着复杂的心绪与对他的担心，他跟着吴平下了山。
吴平最后去了昆仑，也许是因为那里有着太多的仙道传说吧，他在练武之后也去过那里，希望能够找到仙人的遗迹，茫茫的雪地上，没有风，只能偶尔听见树枝上雪花簌簌掉下的声音，还有前面那个身影踩在雪地上不断发出的咯吱声，前面那个人影不时的抬头四望，也许带着浓浓的期待吧，只是结果注定要变成失望，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前面那个身影的脚步开始蹒跚，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爬上了又一个山头后，望着四面八方无尽的雪花，身影倒了下去。他来到了吴平的身边，带着吴平回到了武当。
吴平的身体很虚弱，昏迷了两天，吴平终于醒了，他没有告诉吴平自己一直在跟着他，只是说恰巧有事去昆仑山遇见他昏迷在那个山头上，顺手把他带回了武当，当得知情况后，吴平眼中有着茫然。
吴平应该从来没有喝过中药吧，看他都差点吐了，只是吴平最后硬是憋着气把药一口喝完了。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了吴平住的地方，那个时候，吴平正好走出了房间，坐在了石阶上，阳光照射在他那单薄的身子上，影子拉得老长。他跟吴平都坐在了石阶上，跟吴平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记得那天吴平来武当的时候，在雪地中听吴平说过，他相信祖师爷张三丰成为了仙人，所以来到武当希望拜入门下，学习仙法。
他最后拿出了祖师爷张三丰来劝说吴平，最后也许是有所触动，吴平留了下来，他也收下了他的第七个弟子，尽管这个弟子的资质确实很差，但他却很是开心。
他跟掌门说了，要收吴平为徒，尽管很多人不以为然，还有很多人冷嘲热讽，但在他的坚持下，掌门师兄还是同意了。
吴平的年纪已经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期，经脉也已经堵塞，资质又很一般，凭自己的刻苦想练出内力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后他给吴平调整骨骼经脉，虽然还是比不上资质上佳的弟子，却也能开始练习招式，过了几天，他耗费十年苦练的内力，为吴平洗经伐髓，虽然很痛苦，但吴平确实很有毅力，默默的忍受了下来，没有叫出一声。
过了半年，吴平还没有修炼出内力，只是吴平对招式的领悟却很深，他开始教他一些厉害的绝学，先把招式练好，尽管吴平还没有内力，也把心法都传给了他，让他记下。
过了一年，吴平还是没有练出内力，废物之名已经传到了武当山上所有人的耳中，他也不时受到一些其他长老的冷嘲热讽，但是，他不后悔，他也相信吴平终有一天能练出内力，终有一天能够有一翻成就。
终于，那一天，吴平平静的告诉他，他修炼出了内力，他为吴平感到开心，又为吴平的平静感到心酸。
两年了，吴平还是没有达到一阶，几天前，吴平来到他的院落告诉他，他想下山，回到俗世历练，他答应了，因为他也知道吴平再在山上修炼下去，难有太大的成就，到了俗世也许能有一翻机缘，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舍，毕竟吴平跟他太像，这两年中他是看着吴平在武功上成长的。
这几天，他把一些还未传的武功都传给了吴平，让吴平到了俗世再修炼。今天，吴平终于走了，今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看着那远处瘦弱的身影，彭逸深深的叹了口气。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师弟又何必叹气！也许他在俗世能有一番造化呢？”后面忽然传来声音，彭逸忙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惊道：“掌门师兄，你怎么来了。”
武当掌门并不回话，只是微笑转头看向远处的那道身影，彭逸随之转过身去，看了半响再叹了口气道：“掌门师兄，若是吴平只是寻常弟子，我相信他会有一番成就，只是，他是要寻找仙人的足迹，成为仙人，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他又去何处寻找，如何成为仙人？”
武当掌门面现奇异笑容，道：“这世界上也许真有仙人呢？”彭逸转过头来看着掌门，怔道：“掌门师兄，难道真有仙人存在。”武当掌门不答，高深莫测的一笑后转身离去。
广场旁边，一棵大树下，一个俏丽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衣袂飘飘，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随风飘荡，如欲飞空而去的仙子。此时这个女子正默默的看着远处的那道身影，他并不知道吴平今天要离开，只是因为有人看到吴平收拾了包裹，向着山下行去，因此，吴平要下山的传言便传开了，她也凑巧听到了，在一种奇异感觉牵引下，她来到了这个曾经向他倾诉过的地方。
吴平是一个废物，是一个傻子，因为他要寻仙，这是她第一次听说他的时候听人说起的，那个时候，她只是感觉有趣，并没有在意，
只到有一天，因为王子文的事情，心中烦乱，睡不着，到后山散步，一时兴起便在河水之中游泳，王子文带来的烦乱也随之不见，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到了后山，并凑巧之下来到了这里，她听到脚步声，一惊之下，马上转过头来想看清来人是谁，只是，来人在阴影之中，又马上转过了身去，进入了树林，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只是记下了那略现单薄的身影。
她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远去，忙上了岸，穿上衣物后马上施展轻功，不惜内力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回山的路口，只是不知道那人已经进入了山上，还是悄悄躲了起来，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有人从后山回来。
她想，也许那人也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在我之前回到了山上吧，无法之下只得不甘心的回到了房间，免得被人看出异样，虽然那个人应该也是恰好遇见她，没有看见什么，但却绝对不能让人说出去，再加上她也一定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所以，梳洗过后，她又第一个来到了广场之上，因为他还记得那人的身影，只要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一定能够认出来，一个又一个弟子过来了，只是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与那个人相同，直到一个小师弟问那个被人称为废物的人那天晚上去那里了，她才注意到了他，只是身影虽然有点相似，却是不尽相同，她只得放下疑惑，再次观察新来到广场的弟子。
长老来了，每天的练习开始了，她又像起了那个有点相似的身影，开始在人群之中寻找，当她找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她明白，那个被称为废物的人就是那天晚上去后山的人，他没有内力，肯定没有办法比她先回到山上，只能是在后山躲了一晚上，来到广场的时候，看见她便改变了身形，只是现在练习招式，那个身影再也没有办法改变身形，便被她认了出来。
她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个人，只是向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些那个人的情况，知道那个被称为废物的人名叫吴平，每天都会去后山，因为没有人注意，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几天后，她去后山等到了吴平，得到了吴平不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的保证，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杀了吴平？便没有再为难。
第二天，让她愤怒的流言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恰好看见了她拦住吴平的情景，便传出了她与吴平约会的传言，尽管知道不是吴平传出去的，却也把怒火转移了一部分在他身上，后来王子文找了他麻烦，也算是让她出了口气，尽管她不需要王子文为她出气。
过年了，因为王子文去她家提亲，她第一次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武当，在那天夜里，她想起了家，来到了广场，默默的站在一个角落很久，吴平来了，没有发现她，径自走到一棵大树下，也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山下的点点灯火，带着点孤独与凄凉，她心中忽然对吴平有了点亲切的感觉，也许还有点好奇这个被称为废物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又或者想要找个人倾诉，便走了过去。
但是吴平的反应大出她的意料，向来是那些男人围着她打转，只有她不搭理别人的份，那天，吴平居然对她爱理不理的，也许还在在意她对吴平的冰冷目光。最后近乎是她求着吴平留下来，听她诉说自己的故事，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落在他跟吴平的身上，一直到最后离开，吴平都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只是她却对吴平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第二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去后山捉野味了，也许是有些期待吧。快中午的时候，终于遇见了吴平，心中有点喜悦，只是她却有点不知所措，后来在她请求下，一起烤野味吃的午餐，虽然从头到尾，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她却感觉很快乐。
第三天，她又去了后山，只是却没有遇到吴平，第四天，她还是去了后山，依然没有遇到吴平，随后几天还是没有遇到吴平，再后来，下山的弟子陆续回到了山上，后山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她便再也没有去捉过野味。
虽然后来在食堂和广场几乎每天都能遇见吴平，也许是不想给吴平带来麻烦，也许是女人的矜持，她没有给吴平打过招呼，只是保持着一如以往的冷傲平静。直到今天，听到一些弟子谈论吴平要下山的事情，才来到了这里，算是为他送行吧。
看着山腰上越来越小的身影，罗诗音叹了口气，默默道：你告诉我走自己的路，但是我的路又在那里呢？你今天就下山了，今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也许几年后，便不记得我了吧，你又可曾知道，这一天，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在为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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