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头”真的快死了,医院里所有人都知道。
苏明的顽强生命力,让无数人深感惊讶,也曾让他的主治医生,也不愿意继续预测他的剩余的时间,因为医生已经为这件事情出了太多的洋相,苏明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嘲笑这位国内知名的大夫。
这个倔强的苏明,自第一天从被查出肺癌晚期到现在,已近过了两年了,跟他同期入院的癌症病人,全都先他而去了。
比他强壮的走了、比他年轻走了、比他有钱的走了、比他看得开的走了、比他乐观的也走了!现在就剩下了他一个。
可如今,连医院里扫地的阿婆也知道,苏明真的要走了,在这场竞赛中没有了对手的他,终于也到了谢幕的时间了吗?
其实对苏明来说,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太坏,毕竟他已经和肺癌搏斗了快两年了,和他一起的病友都去找耶和华下棋了,只留他一个人在继续挨罪,每天靠止痛药,逃脱病痛折磨。
窗外的城市熙熙攘攘,无数的红男绿女继续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继续挥霍青春与激情,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要不了几天,就要有一个生命,同这个喧闹的城市说再见了。
好几天,苏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感受着饱受病痛折磨的身体,生机一点点的消逝,果然命运的毒手谁也逃不掉呀。
哪怕你是皇亲国戚、无敌英雄、还是富甲一方、倾国美人、在无情的命运摧残下,最终也将成一培黄土。
命运——又公平又残酷的裁判员,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家伙,自以为是,浓妆艳抹,在人生的舞台上粉墨登场,你争我夺,当最后的胜利者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命运这个裁判员却亮出红牌,把那个可怜虫罚出场外,坐等下一部闹剧继续开演。
下午的时候,苏明咨询了来查房的医生,按他估计不会有人要移植癌症病人的器官,所以他在医生的建议下,签订了一个捐赠意向书,在他死后,把遗体捐献给医学研究机构。
在中国,大多数人都害怕,怕自己死后还留不下全尸,所以很少有人自愿捐献遗体的,可他们也不想想,人都死了,还怕那些吗?有句话说的很在理,“在我死后管他巨浪滔天”。
苏明不是孤寡老人,他有一个女儿,不过他的女儿远在美国,按原来的计划,后天苏明的女儿将再次从美国回来,应该是带她的美国男友一起,来看他最后一眼吧。
其实,苏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这辈子平平常常的就过了几十年,平平常常的长大、平平常常的工作、平平常常的结婚、平平常常的生儿育女、平平常常的退休,平平常常的老去、平平常常的生病、现在也将平平常常的消逝,不要几年就会被人平平常常的忘记。
对此,苏明看得很开,他常对人说“挺好的,这就是生活”。
胸部一阵绞痛袭来,一咳嗽就半天也停不下来,止痛针的效果难道过了?
呼吸真的不容易呀,活着也不容易,看着手上的手帕,像往常一样,咳出来的血渍在眼前红的晃眼。
要说苏明这一生,最让他后悔的就是吸烟了。
这习惯跟随了苏明半辈子,估计他的肺的颜色和轮胎的有得一比,现在,总算要为这个不良嗜好,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在苏明在病床上,坐着发呆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个医生摸样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苏明的主治医生。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眼镜,头发资源稀缺的老头,苏明得主治医生,亲切的向他介绍:“你好,苏先生。这位是我们医院的院长,姓刘,这位是生命技术研究中心的王主任,他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那个老眼镜男,抬手扶了下他那幅难看的大框眼镜:“你好苏先生,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研究所正在进行一项研究,这个研究对医学科学进步的意义十分重大,但危险很大,我们正在找自愿者,听说你有意愿为科学事业贡献一份力量,精神十分可贵,非常让人感动,我能否邀请你参与我们的研究呢?我保证你的确是适合的人选。”
这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在实验中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关系吧!你这老头真不老实。
苏明心里这样想着,开口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要研究的是什么?像穿越时间回到古代什么的?或者研究人死亡后的灵魂?不是研究基因突变的怪物吧?我可不想变成被奥特曼打的小怪兽。”
随着苏明的调侃,只看到老眼镜男脸色一下变黄了,然后又突然转红,就像在憋着大便,还便秘一样,过了一小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努力的保持他严肃的神情:“苏先生,你真风趣。我们是国家投资管理的,一个很正规的研究所。虽然有些事情,按国家规定需要保密,但我可以透露一点,我们主要是要研究方向是医学方面,现在的课题是如何让宇航员长时间保持存活状态的,比较通俗的解释,就是研究我们人类,借助某些技术,能不能达到像动物一样冬眠,并能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的可能性。”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其实民用方面也有很大的价值,如果这些技术证明安全可靠,就可以让一些患了绝症的人,保存生命留待医学的发展,从而得到生存的希望,我诚挚的邀请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研究之中。”
“是吗,这好无趣呀,我可以考虑一下吧。这样好了,你留个电话给我,如果我考虑好了的话,明天联系你可以吗?”苏明回答道。
“好的,苏先生,这里刘院长有我的电话,你如果愿意的话,告诉这里的医生就行了。”
可能觉得苏明不太可能答应他的请求,眼镜男淡淡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向苏明告别,走出了病房。
说真的,其实苏明的的确确没有多少兴趣,死后捐献遗体是一回事,活生生的让人当成实验品,还没有几个人有那么高的觉悟吧。
时间又熬过了一天,吗啡的药效已经过了,所以苏明早上早早疼醒过来,按铃叫护士来补打了一针止痛针。
然后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回想起这些年的一幕幕,人家说人老了就喜欢怀念过去,但像苏明一样的人,不怀念过去的话,还能做些什么呢?
大约九点左右,接到一个意外的惊喜,女儿打电话来的,在电话中,女儿告诉苏明,近期可能来不成了,她必须要筹备婚礼。
这消息让苏明一下措手不及。
苏倩倩那男朋友苏明以前就见过,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斯文有礼,虽然是美国国籍,却是中国的外侨,流行点的说法,叫侨二代。
可现在,小伙子在苏明心中的形象全毁了。
苏明在心中愤愤不平,“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让我的女儿未婚先孕了,虽然我同意他做我的女婿了,他们也举行过定婚仪式,但我同意他们没正式结婚,就有小孩了吗?!这个不孝女。”
不过,苏明又有些高兴,终于要做外公了,呵呵,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小外孙或者小外孙女,苏明想着心事,看看手里的手帕,轻轻的摇摇头。
他们一定很忙吧,苏明又想起自己当年,刚知道要当爹时的情景,一抹微笑伴随着风,飘出了窗外。
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苏明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吗啡的效果越来越不好了,苏明按铃叫来护士,想了想,对护士说:“请帮我叫下你们的院长,我记得好像是姓刘……”
两天后,苏明走进了位于城市远郊的一所建筑,位于湖边的这个所谓研究所,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就是比周围那些农民的房子高一点,走进里面,却能发现设备还不错,看起来比较有现代感。
那个“地中海”发型的眼镜男接待了苏明,看得出来他十分兴奋。
“我基本同意了,我愿意做你们的实验小白鼠,能不能告诉我需要怎么配合你们?”苏明问到。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眼镜男立刻变成了妞妞捏捏的小媳妇,听着他绕山绕水的介绍,苏明才明白,为什么没有其他自愿者。
研究所居然只想把苏明的头部取下来,保存到一个仪器里,而且必须是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当然他们用什么“活性”,“代谢”的名词来掩饰,不过苏明还是听懂了,并且很生气。
看到苏明一脸的不乐意,眼镜男急忙补救,解释说:“我们研究所最终要研究的,是完整个体的冬眠,不过目前资金实在是不足,而投资人和管理部门,没见到成果前,也不愿意增加投入,所以无奈之下,我们采用了部分保存的方式,这样不但能节约资金,还能同时试验其他几项技术。我们也知道这很不人道,所以所里专门开了会,会上作出了决定。如若苏先生同意参与,我们就尽最大的努力,在经济上给予补偿。除此以外,苏先生有什么要求,也尽可提出来,我们会尽力满足。”
苏明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带给他更多的痛苦,这样的身体,抛弃了也好。
而且,都到这步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我有三个要求,首先,这个事情必须瞒着我的家人,所有的收益和我的遗产一起在一年后才能交到我女儿手里,并且这段时间只能让她认为我是出去旅游了,之后就说是出了车祸。其次,找一个有信誉的律师来处理相关问题,必须保证,在我亲人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能够顺利拿到遗产。最后,我不希望我以后会醒过来,这点你们必须保证,我以前就说过,我可不想变成怪物。”
一年后,苏明的女儿带着不满半岁的小孩,在苏明的葬礼上哭得稀里哗啦,而他的女婿在一旁劝解,在观礼的人群中,眼镜男以“同事”身份赫然立于其中,虽然努力想做出悲切的摸样,但掩饰不了那份意气风发,旁边的一位律师肃然而立,表情凝重的等着家属平静下来。
而在同时,某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里,一个高科技实验室的正中,摆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圆球,水晶球内,一颗双眼紧闭的头颅静静的漂浮在粉红色的液体里,仿佛是石头一样毫无动静,各种不知名的导管、导线、检测设备密密麻麻,穿过水晶球,接到头颅四周,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科研人员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据说,在苏明被打了麻醉,推进实验室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后悔抽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