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凝视着林非,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突然转身说道:“看看我们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他真的要离开这里。”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非有些诧异:“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然要快一点,不然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
“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已经决定了。而且,你见到我了。”
“你知道吗,拉塞尔决定和我们全面合作。”
“我不想再听到这些消息了,我只想离开这里。”
“不,你应该听听。我们马上要胜利了,你却要这时候离开。”
“不,阿兰。我知道计划,那还需要很长时间。我不想再把生命耗费在这些事情上了,我要寻求自己的生活?”
“就像以前那些逃避者那样离开?你背弃了你的原则。”
“就算是吧。”林非再次看向彼得,“先生,请帮我出具一份证明。”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不能走。我在圣城发现了一个人,他可以让我们的计划加快很多。”阿兰伸出了手,“欢迎你回来,我的朋友。”
卡妮坐在窗台边的书桌旁,感受着秋日阳光的温暖抚慰,不时慵懒地舒展着四肢。每当此时,她都会想起坦布尔,一只拥有奶牛般黑白花色的猫。坦布尔是外婆家的成员,在自己的孤独童年里,它总喜欢安静地陪在旁边,时不时会应自己的要求嬉戏打闹,从来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这一切直到上学,同龄的伙伴和他们的游戏吸引着自己,很快就融入了新的世界。当自己想起来时,不知何时坦布尔已从外婆家消失。
走出校门后,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经历着城市丛林的纷乱与嘈杂,常常感到困惑与疲惫。偶然一天,躺在床上享受着安静祥和的卡妮忽然间想到了坦布尔,觉得自己某些时候的追求其实和它差不多。从此以后眼前便时常浮现那个遥远的形象,一次次越来越清晰。现在完全可以描述出它自信优雅的生活态度,在炎炎烈日下安然入睡,在无聊的时候和自己嬉戏。这是一种奇妙的生活态度,所以卡妮总想着在生活中奉行这一准则,甚至会时不时地推测着如果是坦布尔面临自己的处境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卡妮最好的朋友冯子妍总是认为她有些异想天开,以幻梦中的内容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每当此时卡妮都会反驳:“用不着谈什么高深的道理,每个人可以拥有不同的获取人生经验的方式,而这就是我的方式。”
当卡妮在美妙的阳光中细细品味时,大门上的自动警戒装置响了起来。卡妮启动了智能系统的监视功能,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妈妈!”卡妮惊喜地向外跑了出去。
琼坐在沙发上,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这一生唯一的骄傲。上次见面至今已经两年了,小家伙儿还是刚结婚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长大。
“上次通话的时候,你告诉我他很忙,你们没有多少时间在一起?”
“是的,妈妈。尤其当他进了这个实验室,很少有时间回家。”
“现在看来,当初同意你的婚事不知道对不对。”
“不,我理解他。他是为了我们的生活而努力。”卡妮笑了笑,嘴角洋溢着一丝幸福,
“是吗,”琼有些意外,“是什么让你转变了看法呢?”
“妈妈,难道您就没有抱怨过什么吗?即使那只是您的一种排解?”
琼笑了笑,“当然,每个女人都有权对自己的丈夫发表一些怨言。”
“是这样的吗?可我觉得有时抱怨得太多了,这对生活毫无帮助,只会搞坏心情。”
“我有些经验,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这样就会好一些。”
“难道爸爸以前也加班?”
“有段时间他因为想要改善家里的条件,所以常常工作得比较晚。”
“真不可思议,我记得爸爸好像从来没加过班。”卡妮笑了笑,又皱起了眉头,“那你觉得我可以做些什么?”
“还记得小时候参加的教会吗?”见卡妮点了点头,琼继续说道:“在那里你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
多时不见得母女相互倾诉着对彼此的想念,不知不觉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琼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和结婚时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这让她很安心。一个朋友的女儿在结婚后不久就开始更换家中的家具、地毯什么的,直到无法忍受的丈夫将她送进了医院,检查出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按照医生的说法通常生活环境改变后每个人都会出现一些应激反应,但如果自我调节能力太差,就有可能产生严重的后遗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变化,但至少这个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琼觉得有些饿了,但在长时间不见的女儿面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丈夫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或者今天又要加班了。”
“有些懊恼,有些焦虑,我曾经经历过很长一段这样的日子。”
“所以你通过向我推荐的方式排解了?”
“部分是,我的一些朋友向我推荐了别的方式,比如学习。”琼有些神往地回想了一下,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学习什么?”
“生活中的各种东西。人类数千年的历史赋予了我们很多宝贵遗产,例如冲咖啡和泡茶,你可以研究这两种东西文化的相互影响。”
“我对厨房里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卡妮讪讪的说道。
“还以为你结婚后会有一些变化。厨房是一个家庭相当重要的地方,你占领了这里,就取得了绝对优势。”琼滔滔不绝,似乎找回了些许做为母亲的感觉。
“好了,妈妈。请别再宣扬那些战争式的论调了,您的那些想法严重背离现代文明的前进方向,人们逐步完善着新的协调方式,一切将趋于完美。”
卡妮显得颇为激动,这让琼有些愕然。
“哦,别这样。我不是想和你争论什么,你询问我,我只是提一些自己的看法。”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最近我的情绪好像有些失控。”
“不,或者不是失控。从小你就喜欢和别人争论,只不过在稍大一些后这种情况就消失了。或者是现在宽松的环境让你释放了这种性格。”琼宽慰道。
“妈妈,我不喜欢和别人争论,那不是我的性格。”
“好的,我们不讨论这个了,言归正传。即使不学习关于厨房的东西,你也完全可以学习一些其它的内容,例如弗兰西斯先生的生平。”
“林非讨厌这些。通常情况下我学习一点生物方面的内容。”
“你丈夫研究的内容?”
“这样可以让我们多一些共同语言,毕竟大家相处的时间有限。”
“我可从没有这样对待过你爸爸,我比较喜欢两个人彼此靠近。”
“我们的风格不太一样。”
“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一个人在家,这个时候肯定是饭后在院子里散步。”琼看着女儿,徐徐说道。
“妈妈……”卡妮刚要说什么,随即又赧然起来,“晚饭很快的,稍等片刻。”
“谢谢。”
虽然同彼得先生介绍的那位热情的陈涛一直交流到了太阳落山,但在他走后林非依然在实验室徘徊着。他不太清楚该如何向卡妮交代,出门的时候她没有说什么,但可以感觉到那种许久不见的憧憬。可自己又一次后退了,或许由于种种原因,卡妮可能会勉强维持这个家庭,但这辈子恐怕都会变得沉默寡言。这种迹象在近来一段时间已经很明显了。很多时候自己面对着一语不发的妻子,心中会有突如其来的惶恐,总担心她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要知道新婚的那段时间一天到晚都能听到她的笑语,显在林非觉得一阵阵的愧疚和迷茫包裹了自己。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去向彼得先生重申自己的立场,因为那意味着将同时面对尊敬的导师彼得先生、诚挚的朋友阿兰以及新近结识的热情校友陈涛。彼得先生特地找来和自己系出同门的陈涛,希望自己藉此可以结识一些体系内大权在握的人士,摆脱在实验室难以立足的处境。而那个看似即将完成的项目,则是自己一到这里就和阿兰共同接手的,两人共同调查、共同规划、施行,共同面对着来自上峰的审视与苛责。
林非不太相信这个项目即将成功了,无论表面上看去多么的接近,无论导师有多么胜券在握,但自己总是觉得还会生出什么波澜。以前不太相信预感一说,但最近若隐若现的奇异状态,动摇了自己一向的看法。
算了,暂时不想那么多。只是今天晚上,看来只有先不回去了。说不定过几天后,卡妮就会因为想念自己而淡忘这件事。林非想着,打开了实验室的活动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