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案件有了豁口,楚瑾瑜便将闲时全付于鉴别嫁衣一事上,又赶上夏逸尘忽至,方感觉日子热闹了起来。
这日楚瑾瑜正午卧歇息,因着夏日炎炎,便不再焚香,将前几日从三忘苑折的荷花,养在桌前,一时迷蒙不知身在何处,只听门外丫鬟唤作连翘的,通报道:“大公子可醒醒吧,太子殿下前厅等候。”楚瑾瑜本不是个赖床的,但因着前几日天气实在诡异,清明后生风,温度也是时冷时热的,他本就苦夏,又病了几日,此时正头脑发昏精神不济,愣了许久回道:“且向太子告个歉,我马上就到。”言罢只听连翘应了一声,脚步渐远,楚瑾瑜虚愣了会,方下床,走到前厅,见一干人等均已到齐,太子珩身着锦袍,眉眼间与往日儒雅俊逸模样大不相同,身旁跟着侍卫,应是从宫里赶来,夏逸尘与木由之立在一侧,楚瑾瑜自知晚到,便愧疚道:“身子不大爽快,各位久等了。”还未等太子珩说话,木由之急道:“师父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楚瑾瑜皱眉道:“无事,还请太子责罚。”太子珩笑道:“杏林近日因着嫁衣一案劳累过度,又赶上旧疾未愈,想来身子劳乏也是有的,我又怎敢怪罪?”楚瑾瑜回道:“承蒙太子体恤,不知今日急召所谓何事”太子珩回道:“近日暗察良久,挨家挨户所制嫁衣皆出自不同店铺,一时间急切无门,想着来此问问杏林,嫁衣上那些东西可鉴别出来了么?”楚瑾瑜皱眉道:“昨日将将把几十件衣服彻查一遍,方出结果,那衣服上所沾的均是窗孔龟背芋和着福禄桐,所以有灼烧肿痛之症。”正逢太子珩苦思之间,夏逸尘将桌上的茶杯推给楚瑾瑜,小声道:“冬雪烹荷叶”楚瑾瑜了然一笑,呷了一口,只听太子珩说道:“案件至此,竟无甚进展,此案不破,恐城中人难谈婚嫁,不若假婚以试之。”太子珩见楚瑾瑜点头,唇色发白又道:“不过还需从长计议,今日突然到访唐突了,杏林好生歇着吧,告辞。”言罢带着一干侍卫散去,楚瑾瑜行礼送客后木由之上前,想着号脉探个究竟,没成想楚瑾瑜手腕一躲,回道:“我夏日一向如此,无妨。”抬眼见外面日头毒辣,昨日却阴雨连绵寒冷非常,继续道:“这日子怎的越发的怪异起来。”夏逸尘道:“你素日顺时坐卧,到底对节气敏感些,便顺其自然吧。”见楚瑾瑜无话,又道:“不知家母可好?”楚瑾瑜点头不言。木由之见他二人你来我往,亲近非常,虽心下不快,却又疑楚母何在,自入楚家后上至楚云天下至车夫花匠,竟无一人提及楚夫人,本想着恐升仙道,便不曾过问,此时听夏逸尘之言应是尚在尘世,为何无一人提及?正疑惑着,只听楚瑾瑜说道:“由之,你且去悬壶馆盯着。”木由之点头应允,待其走后,楚瑾瑜才道:“夏兄,现下仅你我二人,有事便说吧。”夏逸尘笑道:“如今大势料你早有觉察,朝内气运将散,现不过勉强维持而已,江湖中宗主妄求长生,可谓糊涂非常,又逢异象四起,谣言惑众,而你正处风口浪尖……我且问你一句,若是让你放弃一切,隐于田,可愿?”楚瑾瑜叹道:“我本志不在此,谈何放弃,到底是俗世中因缘非少,放下易,而后呢?楚家如何,父母姊妹如何,我若一身了无牵挂倒也罢了,奈何广受垂青,既如此便兵来将挡罢。”夏逸尘本意探他心意,也知他身担重担,但见他身不由己,不由得心生感慨,遂承诺道:“你便记住,往后无论何时,若你想逃了这笼子,我总是在的。”楚瑾瑜念起柳如烟一人,回道:“各有各的门路,也不能总在的,否极泰来,总有法子的。”夏逸尘闻言,心下不大爽快,又无话可回,只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因着悬案未破,公主太子仍住楚家,没成想这日傍晚息初公主饭后闲逛,本想着消消食,谁知竟走入楚家一荒芜处,息初公主忘了来路,便问身边的丫头月白道:“你可记得来路?”月白愧疚道:“回公主,竟是不知,方才黎儿如厕未归,又是个机灵的,既不见公主,定要遣人来寻,公主且放心罢。”言罢只听梁上人言:“公主也忒心宽了些。”息初公主听他不出他男女,又见他音色陌生,不由得大骇,颤抖道:“你是何人!”那人终隐匿于阴影中,既不回答也无所动作,着实难测,僵持一会只听息初公主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那人方回:“叫你那丫头去请楚家大公子,你且在此做个人质。”月白急道:“公主去请即可,我便当你的质子罢。”那人怪笑道:“我要你何用?你可是金子做的不成?竟比公主还值钱么?”月白一时无话,又不敢离开,正踌躇间,只见楚瑾瑜带了一行小厮来,像是寻人,便大声道:“杏林,公主在此,且过来吧。”人群将至,谁知那坏人仿着月白的声音道:“大公子一个人来罢,方才露水沾湿了公主的裙摆,恐难见人。”楚瑾瑜闻声,愣了愣,吩咐众人且原地等待,走进后将公主护于身后,说道:“澹台前辈,许久不见,不知来府上何事?”那人虽不现身只回道:“大公子许久不见,仍是聪慧非常。我来便只借楚夫人吊命用的黄精一味。”楚瑾瑜笑道:“我那悬壶馆奇珍异宝良多,前辈看上了便拿去吧,只此黄精一味,绝不外借,如今女眷在此,竟有诸多不便,还请前辈且回去吧。”那人幻了楚瑾瑜声音道:“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但如今你娇妻美妾在侧,且不说你明我暗,就是皆在明处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楚瑾瑜温和道:“在下愿为美人一搏。”息初公主听此不由心下暗喜,只见那人从暗处走出,身着墨色融入夜,脸上面具似鬼似魅诡异非常,幻了息初公主声音道:“君子怎能趁人之危,诚然在下不是大公子的对手,如今你身侧有女眷,你我也算是势均力敌。”楚瑾瑜仍旧面无惧色道:“霭霭可信我?”息初公主脱口道:“瑾瑜,我向来信你。”澹台子回道:“既如此,小娘子,得罪了”言罢招招针对两女眷,楚瑾瑜虽严防,然澹台子并不恋战,不过是糊弄两招,仍向女眷发难,见其有疏漏之处一举将暗刺细数发出,楚瑾瑜挡于息初公主身前,用折扇挡了几枚,奈何暗刺面积广发,终究有落网之鱼,且悉数刺入楚瑾瑜右肩,登时面色惨白,却小声道:“霭霭可受伤了?”息初公主哽咽道:“不曾受伤。”楚瑾瑜道:“且忍一忍,救兵将至。”许是心有灵犀,话音刚落,只见夏逸尘与木由之皆施轻功而至,木由之至楚瑾瑜身侧见他鲜血染了袍子,急道:“师父……这……”楚瑾瑜回道:“掌风挡了许多,不过是皮肉伤。”夏逸尘将楚瑾瑜挡于身侧,调笑道:“澹台子,我知此事必是宗主之意,只是你竟伤了我兄弟,到底不厚道了些,我念你女儿尚在襁褓便饶过你一着,你便回去告诉宗主,大荒涂太山,雪域仙人洞,松针深处,异兽奇珍显。”澹台子见眼前大势已去,又细思话中意,便转身离去,谁知夏逸尘竟将落地暗刺借掌风飞出伤了澹台子右臂,道:“思来想去,你伤瑾瑜一分,我便疼痛一分,到底是要你还来的。”澹台子身形一僵,仍是踉跄而逃。息初公主方回神哽咽道:“瑾瑜……”楚瑾瑜温和道:“无事,”言罢躲闪着木由之想要号脉的手掌,又道:“不过皮外伤,暗器无毒,又未伤至骨髓,佐以特制伤药,十日便可痊愈,霭霭夜已深,男子恐又不便,劳烦你请楚慈至我房中,其他人散了吧。”
楚慈将楚瑾瑜安顿好,又把方才用剩的纱布和一干废物扔掉,皱眉道:“索性你掌风强劲挡了许多,不慎严重,今年可是撞了太岁了?怎的这般多事。”楚瑾瑜安抚道:“若是公主在此受伤才是真的撞了太岁,幸而受伤的是我,不幸中的万幸罢了。”楚慈摇头不语,楚瑾瑜知他心下记挂,便调笑道:“不提也罢,不知你和太子如何?”楚慈羞赧骂道:“你怎的越发的不正经起来,我们能有何事。”楚瑾瑜温和道:“我看太子有意于你,想来终究与平常人家不同,若你情起非深,还望仔细考虑。”楚慈叹道:“我何尝不知呢,只是此事如何是我能做主的,皇家有意联姻于楚,父亲又拒了公主下嫁之意,若是……太子有意为之,恐不可违逆。”楚瑾瑜沉默许久叹气道:“终究是我害了你。”楚慈摇头道:“干你何事,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史记》:“嘉禹年陆月十五日,鸡狗长鸣不止,鱼跃于渊,云霠蔽天,云州地震,官舍民庐推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