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来了。”景释玄手中还握着一把青玉长箫,瞳仁幽深,遥遥凝视林嫏,冰霜容颜中带着欲言又止的踌躇,沉寂了半晌,他说,“我曾幻想过无数种我们再度相逢的场景,却没能预料到会是如今的场面。”
“原来你是荣国之皇。我曾猜测过你的身份或许不简单,却也未曾预料到竟然会如此特殊。”她目光浅浅,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侧,却让他暗觉隐隐的距离感,心头不禁涌起失落,正出神间,面前的她陡然屈膝,朝他行了一礼,“之前林嫏不知荣帝身份,多有得罪,请荣帝切莫见怪。”
“我并不在意。”他轻颦眉,欲伸手去扶,可手才伸出,她已然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退到了心跨不过的鸿沟之外,同时也让他好不容易泛起淡淡喜悦的心再度落底,“你在躲避我。”
“我没有。只是这儿是璊国皇宫,我不想徒惹事端。”她眸光淡淡,望着他的瞳仁中,映着月色反衬出一种他极度陌生的疏离之感。
“也是。”景释玄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青玉长箫,垂眸。
的确,她现在身为璊国元祐帝司徒熙的贵嫔,而他是荣国天顺帝,两人之间该有什么交集呢?她的退避与明哲保身,是对的。
“荣国天顺帝,少年登基,才华横溢,为人淡泊。原来传闻有时也是真的,真是相见不识。”她刻意忽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浅笑,“不过相识即是缘分,有幸与天顺帝经历过不寻常,也是我的荣幸。希望未来,你我可以像普通朋友一般,相视而笑。”
“不管你信不信,林嫏……自第一眼见你,我便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亦相信这是缘分,所以,我定会查清这感觉从何而来。”他的神情飘渺而认真,凝视住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看得她心头一跳。
直觉告诉她,景释玄不是那种擅长花言巧语的男人,否则第一次见面不会是那尴尬的场景。
“我也好奇,那便等候你告诉我这是为何。”她不甚在意,只是随意应和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对了,我想问……你可识得景漪玄?”
“漪玄?”他的眼底泛起淡淡波纹,“他是我的亲弟,亦是荣国淄衡王。”
“原来,他是……”
“你认识漪玄?”
“他爱好游山玩水,得缘才见过两面罢了。”
景释玄眸色渐深,定定看着她,道:“看来你与我们景家的确关系匪浅,茫茫人海,却偏偏偶遇到我们兄弟二人。”
林嫏讪讪一笑,只抬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与浅浅下弦月,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宫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日参宴想必也累了。”
“好。你也早些休息吧。”不出所料,他轻易赞同了她,再度深深看她,眼中浮满了复杂的情绪。
林嫏不再言语,受不得他饱含深意的注视,只觉得射在身上火辣辣的,烧得她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匆匆转身离开……她想不到冷然如景释玄,那视线居然也会滚烫如火。
快步从林间走出,林嫏一眼望见等候在外的秋苓以及冬萤等人,调整了一下呼吸与神态,她信步来到她们面前,神态一如既往的淡然。
“娘娘回来了,可有看见吹箫者?”秋苓一见林嫏,立刻忍不住问道。
“没有,或许是听到本宫的声音,那人便离开了。我四处兜转无果,便回来了。”林嫏面不红心不跳地简单编造了几句,把秋苓唬得一愣一愣。
冬萤轻声一笑,掩唇道:“时候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宫吧。”
“好,走吧。”
司徒熙依旧如往常一般,移驾倾移宫,宿在泉鸾殿内。
一番云雨后,淡淡温存间,林嫏本想询问有关他们商议的事,可再三权衡后,看到司徒熙那带着疲惫,渐渐陷入沉睡的面颊,她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只能温柔一笑,依偎着司徒熙,一同进入梦乡。
次日,林嫏迷迷糊糊醒来,才听说另三国的皇帝、王爷们皆已启程回国。
“已经回去了么……”林嫏轻轻蹙眉,她没有料到那么快,而且悄无声息,之前都没有一点风声。
“奴婢猜想,大概是皇上想出其不意。”
“我也想大约是如此。算了,他们的帝王用兵之道,我们女人家不懂,别瞎猜了。”她拢了拢一头青丝,忽然问道,“冬萤,距上次去仙绮楼至今,已有多久?”
“若奴婢未记错,那该是四月初九,今日是五月二十九。”冬萤仔细算了算日子后,肯定地答道。
林嫏沉思片刻,站起身来穿上外衣:“咱们准备准备,这两****要寻个机会再出宫去一次仙绮楼。”
“是。”
豪华马车辘辘远行,三国人马一同返回各自国土,出了璊国国都后,三队人马这才岔开道路,分别从三条不同方向的路行去,简单迅速地结束了此次璊国之会,同其他几国的来使告别。
晅国队伍中,最中间的一辆灰褐锦布马车内,坐着晅国之皇——禹流清,以及他的贴身侍卫鸣烽。
“这璊国,倒是秘密不少。”禹流清一派悠然地坐在马车内,凝望着撩起的车帘外飞逝而过的景象,忽然飘出一句话。
“皇上,此话怎讲?”鸣烽不解其意,询问道。
“因为璊国皇宫内的一人——纯贵嫔。”
“纯贵嫔?可是那在殿上献舞的女子?”
“是她。”禹流清目光流转,收回视线,陷入回忆道,“我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与犹豫……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子。那种踌躇与无奈,仿佛源自她个人和整个天下。”
“皇上何以见得?卑职只觉那纯贵嫔除了天生娇媚,姿容倾城难得一见外,并无其他特别。”鸣烽皱起浓密的剑眉,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何禹流清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无奈,还有什么天下。
禹流清微微抬首,目视前方,面容柔和:“我的直觉。她身上所含的情绪太多太杂,可是,我感觉我能懂她所背负的重担。况且刚来之时,不是皆有传闻,说她天生狐媚,获得璊皇独宠,宠冠后宫么?这也的确神秘。”
鸣烽不言,只是安静观察着禹流清的神色,感觉出他与平日的不同,不禁困惑:难道那纯贵嫔真有狐媚之术?为何只是一面,皇上却对她如此念念不忘,甚至还觉得他懂得她?实在难以理解。
“正好,日子平静惯了,终于有了让我有兴趣的事。”禹流清微微扬起嘴角,微笑如沐春风。
黄土沙路,猛地一阵暴风挂过,掀起黄沙飞舞,漫天蒙蒙。或许所有人还不知道,正是这一次的聚会,会使得日后天下大变。
林嫏只要不触及司徒熙的底线,一般她的要求,都能被答应。于是,她很快便与秋苓、冬萤等选了个日子,出宫去了仙绮楼。
司徒燕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正面给林嫏难堪,因此派了不少的心腹在倾移宫前后,密切关注着林嫏的一举一动,一般除了林嫏回泉鸾殿休息时分,其余的时刻,她的一切都落入了司徒燕的眼里,恰巧此次林嫏出宫,司徒燕的安置的眼线回禀后,她得意一笑,立即决定出发,尾随林嫏前去仙绮楼。
着人去喊傲梅,司徒燕满眼的阴毒之光闪烁,脑海中幻想着等会儿林嫏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心里想想便舒畅。
一不做二不休,司徒燕迫不及待想要看林嫏跪着求她的情景,于是立刻带齐了人,匆匆赶往仙绮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