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林嫏回宫,夜已晚,大约是戌时三刻,基本上妃嫔们都已歇下,她却在此时方乘坐马车回到宫内。原本她无所谓时间早晚,可当她看到司徒熙等待在泉鸾殿的身影之时,她却怔住了。
“怎如此晚才回来?”司徒熙坐于主位,身边一如既往陪着陈康敏,以及一干宫女太监,个个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此时他的口吻并非那么暴躁,但就光他等待这么长时间而言,心里定有气愤,只是并未爆发出来而已。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林嫏还在错愕中,冬萤和小元子却没时间发呆,已经跪下身来朝司徒熙跪拜了。
“起来吧。”司徒熙起身来走到林嫏身边,对四周的宫人们冷声道,“都下去,朕要单独和贵嫔说说话。”
“是。”冬萤连通本就在此伺候着司徒熙的春茴等一干人应声退下。
林嫏好不容易回神,从“他为何在这里”的困惑中缓过来,内心却又不安起来,他会不会突然之间爆发……她可招架不住,更何况,这次她的确是回来晚了些,怎样都是她理亏。
“嫏儿,你去了仙绮楼?”他的声音照旧平淡无奇,听不出愤怒,可也说不上温和。
“是。”
“怎么会弄得那么晚?莫非桃花姨留你下来吃饭看戏了?”他走上前来,站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不经意地拨弄着她手上的豆蔻。
她避开他的视线,稍显迟疑,一遍遍告诫自己绝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深思熟虑之后,道:“是,你也知道,仙绮楼的生意向来热闹忙碌,桃花姨难得寻得机会,和一些姐妹们得空同我叙旧,这才一时忘了时间。”
“嗯,是要多聊聊,不能一直闷在宫里。”
林嫏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样平淡的司徒熙,比起震怒中的他来的更让人胆战心惊,因为他的眸子里散发的……是一种睥睨傲视、冷酷的气息,让人心底泛凉。
“嗯。”她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
他望她半晌不语,只拉过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榻边,低头摩挲她的手掌,一时之间气氛沉寂诡异。
“熙……”
“嫏儿,我知道,你定有你的事需要处理,我不干涉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任何隐瞒。”他略显犀利的眸子定定看住她,目光炯炯,打断她的话,“虽然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最好不要做背叛我的事情。我可以容忍你有自己的小秘密,却不能容忍你……背叛我。”
林嫏微显惊惶又闪躲的眼神落在他的眼中,更让他坚定了她有事瞒着他的想法,可他没有深入问她。对待自己喜爱的女人,他不愿使用暴力手段来让她对他坦白……如此,她一辈子不会对他赋予真心。
林嫏闻言,心里一颤。
司徒熙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对吗?可他为何……他不是该大发雷霆再把她禁足或是丢入冷宫吗?那么冷血无情的人,为何对她这样……她的心里为何会产生一丝不同以往的心绪……这是怎么了?到底是谁不对劲?是她……还是他?
心意开始动摇……她很惶恐,不知要怎么办。司徒熙对她是特别的,她能感觉到。可是,她要说服自己,他爱她?真是如此吗?可是,她又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间接害死许络的人呢?即使他是皇帝,有再多柔情……
“嫏儿,你可明白我说的话?”感觉到她的内心在挣扎动摇,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起了效果。只要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便好,他可以慢慢等。此处是他的天下,只要他想,他便能一辈子留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稍一颔首,沉默不言。
“你知道便好。不过那仙绮楼到底是烟花之地,以后还是少去为妙。”他见她应下来,眉眼稍显柔和,他的手拂过她的秀发,随后漫不经心道,“一月后,三国国君会来璊国,你随我一起参宴吧。”
“好。只是为何突然……”林嫏一怔忪,快速应下来后,她刻意掩盖自己的错愕,带着试探问道。
他的手拂过她白皙光滑的面颊,声音低沉:“不妨告诉你,四国的局势不容乐观,我们决定一起商讨,该如何先把碍事的帝系六君解决掉。”
她的身子一僵,眼中一闪而过压抑不住的慌乱。
帝系六君,终究是为自己种下了苦果。当初若只是一国作乱也好,只是武异君担心一国被灭,三国会渔翁得利,这才同时在四国境内扰乱。可如今四国要联起手来对抗帝系六君……那帝系六君绝对只有覆灭一条路。那她的下场……显而易见。在报仇得报之前,她绝对会保全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便等死。
她虽然讨厌武异君,可与其他几位成员,并无过节。毕竟大家在一起时间不短,不管如今大家的态度如何,至少曾经有过一样的梦,她不会白白葬送他们的梦想。即便现在,武异君思想偏激,可只要其他人与她统一战线,终有一日,武异君的思想也可被扭转过来,虽然不一定成功,但总是要试一试,不是吗?
首先……要去找那个人。
“虽然我不希望你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可我更要告知天下人,你是我司徒熙最爱的女人,世上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头轻轻凑到她的颈边,温热的气息扑散在她的脖颈之上,顿时令她羞红了脸。
司徒熙要干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熙……”她扭动了一下身子,想避开他。
“嫏儿,不要拒绝我。”他用双手强行掰过她的面颊,面对着他迷离又深邃的眸子,“今日你已拖欠我一个时辰……别辜负春宵。”
林嫏眼睁睁看着他越凑越近的眸子,魂几乎要被吸入,一时竟忘记挣扎与反抗……
床纱慢慢落下,挡住一室春光,那床上正抵死缠绵的人啊……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日子一天天逝去,林嫏却找不到时间去见那个她想找的人。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矛盾。就像司徒熙一个字、一个神情、一个动作,轻易就可以将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轰倒。就如现在,她在犹豫着,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真被他的柔情打动了么?而自己对帝系六君又是何态度?厌恶武异君,可并不讨厌其他人感觉,是真救,还是不救?自己在这头想要颠覆天下,另一头却想要安定百姓……可笑啊可笑,这根本不能两全。
眼看离五月十八——四国相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里更是烦闷。如若自己要为许络报仇、实行复仇计划,那抓住这第一个机会极为关键。但她此刻却越来越紧张,不晓得怎么平复这复杂的心情。于是翻版无奈之下,她决定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来到御花园,看到四周辛勤打扫着御花园的宫人们,她稍显淡淡惆怅。若是不成功……那自己是否会像他们中的一些人一样,终老皇宫?
“常昕王吉祥。”
不远处,一群宫女盈盈下拜,与之相对而立的正是一脸淡淡笑意的司徒煦。
她的视线转去,恰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司徒煦远远望见林嫏,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他慢慢朝她走来,站定于她面前,两人互相颔首算是行礼,随即安静地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