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妹妹,你前几日是否给修媛妹妹送了些补品?”皇后见司徒熙半晌不开口,便亲和地笑了,问齐贵人,观察着她的神情。
“是。嫔妾原先是去灵秀阁见纯嫔的,后顺道去了清养殿。修媛姐姐同嫔妾说,她那几日身子不太舒服,太医说需要些补品补身子,嫔妾便想着自己这儿屯着些舍不得吃的,便给莫修媛送了去。”齐贵人迎向皇后的眼睛,目光真诚。
司徒熙垂眸:“你送了几日?”
“嫔妾一连送了四日。直到昨日,嫔妾便没再差人送。”
“为何?”
“嫔妾地位低下,每月俸禄也不多,那些补品……所存不多。”
“嫔妾认为齐姐姐不会做出伤害莫姐姐的事。”林嫏将一切看在眼里,相较于莫修媛,她权衡再三,决定不管是不是齐贵人所做,先保下她再说,“齐姐姐不可能知晓莫姐姐怀有身孕,如何能害她滑胎?况且……齐姐姐与莫姐姐同时入宫,情谊非常,如何能下手?”
不管如何,事情的关键便在关河。如果一开始关河没有把到喜脉,那之后的一切皆不会成立,而今夜忽然闹刺客,便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莫修媛的流产,极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或是受到了惊吓,与他人无关。
“嫏儿说的在理,是朕考虑过头了……”司徒熙略带疲惫地看着恬然而笑的林嫏,心口松了一下,转而望向一旁闷声不响的青菊,寒声道,“今夜莫修媛到底是如何滑胎的?”
“回皇上!”青菊被他寒冰般的语气吓到,不顾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哆哆嗦嗦道,“其实今夜刺客闯来时,娘娘被惊吓,怒气冲冲起来想要看情况,本来这几日身子就不顺畅,谁知在急急忙忙下床时踏空,结果便摔了下来。娘娘起初无感,后来站起身,快步走出去时突感腹痛难忍,便叫奴婢传太医,结果……”
原来是结结实实摔了一下,并且丝毫不注意,还大步流星地走……可笑莫修媛还有意误导司徒熙迁怒太医院和齐贵人,因害怕而将自己的失误隐藏。
“皇上……”莫心昭戚戚哀哀地想解释。
“你实在太粗心!”一切明了,司徒熙直指莫修媛,压抑着愤怒,声音低沉,“莫心昭,你平日刁蛮泼辣朕也就忍了!你看看现在,没有一点身为人母的模样,这孩子留不住也是你该!”
司徒熙怒视莫修媛,火冒三丈,可一想到她也刚不小心失了孩子,到底是心疼的,也不多说什么重话,只怒气冲冲一甩衣袖,旋身离开了清养殿。
“皇上……”林嫏本不欲追上去,可一扫之间发现他的神色古怪,觉得不对劲,来不及细想,便和皇后告了一礼,追着出去了。
司徒熙离开了清养殿,却未出延宁宫,一路快走,他终于停下脚步。
月光下,司徒熙一人独自站在百花盛开的灵秀阁花园,惨淡月光的映射下,背影显得孤冷凄清。林嫏遥望着他的背影,有一刹那的错觉,心疼起他的模样,他的残酷、狠烈,已然被她抛在脑后。
她徐徐走近他,立在他身后,陪他站了会儿,见他一直无声垂着头,她终于忍不住道:“熙,外头冷,回宫吧。”
他沉默着,半晌,转过身来,目光显露出一丝无助,定在她身上:“嫏儿,是否……失去这孩子,也是我该?”
她微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猛然伸出手,一把搂住她,带入怀中,越抱越紧,冰冷的脸颊紧紧贴着她温热的面颊,呼吸起伏着:“嫏儿,你别像这孩子一样离开我……好吗?”
“你……”
“嫏儿,我怕。”他用尽全力抱着她,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我好想有一个孩子……可以每日亲热地喊我‘爹’,可那只是奢望吧……他才刚刚来到我的身边,可惜我这个做父皇的,没有保护好他。”
他痛苦的心情,出乎了她的预想。
她一直以为他足够冷酷冷血,可以将一切情感掩藏在威严的面容之后,然而此刻,他那带着无助的倾诉更像是一记木棍狠狠打在她的心房,让她瞬间迷失了自己原来的方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而她又该如何面对此时的他?
“嫏儿……别离开我,不准离开……”
“……”
“为何不说话?你是要离开我么?”他等待半晌,却没能如愿得到回应,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一把将她从怀中拉开,有力的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生疼,“你说话!”
“你如此害怕分离是因为什么?长久的孤单?”她面无表情回望他,目光深邃。
“帝王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一刻例外。”他凝视着她,忽而讥讽一笑,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怀疑,“所以我一直在等可以陪伴我的人……嫏儿,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你,是吗?”
她不出声,长长的睫毛却轻轻垂了下去。
“你能陪着我吗?林嫏……我要你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不敢轻易许诺。诺言一旦成空,真的很伤很伤。”
他得不到回答,无疑产生了一种背叛之感,可看到她那低靡的眼神,他才好似明白,她是担忧承诺得不到实现,因此不敢轻许承诺,不由得心一软,拉住她的手放到唇下一吻,然后再次拥住她:“不用担心。我不食言,定会陪着你的。”
她不言不语,只是顺势依靠在他身上,神色却渐渐冷凝。
她怎么糊涂了?许络的仇,还未得报……怎可在此跟一个帝王谈论承诺?世上还有什么承诺能抵得上许络给她的誓言……没有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月光依旧柔和,可覆在林嫏身上,却显得异常清冷冰凉。
不过,她的唇角微微一扬,让她更加好奇的是……皇后是怎么让莫修媛这般掉了孩子的?她是摔了一跤,将孩子跌没的……可她林嫏才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又或许……齐贵人也参与了其中?
林嫏与司徒熙如此相拥几乎站了一个晚上,两人皆手脚冰冷,却没有一个人决定半路回房。
最后还是因为早朝时辰到了,司徒熙这才放开林嫏,转身回天应宫,洗漱、换龙袍、上朝。林嫏也趁机回了灵秀阁好好地小睡一下,消除一夜无眠的疲惫。
林嫏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午时时分,她穿上厚厚的绒袄,打算出去走一走,一直闷在屋里,她都快发霉了。这皇宫,老实说,她还没机会走遍每一个角落,今日也不再下雪了,阳光明媚,冬日暖阳,让她产生了出去行走阳光下的冲动。
鉴于昨日冬萤一直陪着她彻夜未眠,林嫏心疼冬萤,便没让冬萤陪着,只带了春茴和夏茗来逛皇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春茴、夏茗对皇宫比较熟悉,能当向导。
林嫏没有带很多宫人,只一行四五人徐徐走过皇宫内院,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每一个都恭敬向她行礼,她不禁想发笑。
她不可怕,可怕的是司徒熙,他们的恭敬,只是因为司徒熙宠爱自己的缘故。可若他们知道,自己还未曾侍寝过,真不知那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渐渐地,走到皇帝处理政事的政书房,视野豁然开阔。
“这儿便是皇上平日处理政事的地方。皇上平时直接下朝便会往这里来。倘若政务多的话,皇上基本不出来用膳,皆是有陈公公带午膳进去。”春茴行在林嫏左边偏后方,简单地介绍道。
“那今日也是如此么?”林嫏远远望着房门紧闭的政书房,问道。
“好像是。”夏茗仔细辨认着政书房门口站着的小太监,点点头道。
林嫏没再问什么,转过身,刚想离开,便听见身旁的春茴一声惊呼:“那不是常昕王吗?常昕王已从边关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