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你去哪儿了?我正要来叫你去大厅呢。”刚到客房门口,就看见三儿正朝这边走来。
我刚想回答,忽然想起桃枝下露出的一角白衣,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没什么,四处转了转。去大厅做什么?”
“好像是来了个什么公主还是王爷,架子大死人,非要所有人都去参拜呢。哼,也不看看这是谁家,摆什么架子呀!”三儿气呼呼地嘟囔着,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玉伞上,脸色一变:“离忧,少爷的息然伞怎么会在你手里?”
轶城的伞?我拿起伞转了转,“不知道,就放在我房里。觉得很漂亮就拿出去玩了。”
“房里?”三儿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客房的编号,“我想起来了,这是……住过的客房,大概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天呐,你居然还拿出去了,幸好少爷前两天出门了,不然就糟糕了。知道吗,曾经有个尚书千金仗着跟老夫人有点交情去要那把伞,结果第二天千金被人倒掉在城门口;还有一次打扫卫生的小丫头看见了想自己收起来,当晚就毁容了;还有还有……”
“……可我刚才在桃花林好像就碰着你们少爷了……”我哆哆嗦嗦地说,而且很嚣张得在他面前拿着跳舞来着,我我我,不会明天一早起来就毁容吧。
“诶,少爷看着你拿在手上都没发火么,那简直就是他的命呢!这么看来,难不成少爷是送你了?”三儿睁大眼,突然想到什么,“诶呀,少爷明明回来了居然都不说一声,肯定是早就知道那个公主和王爷要来,不想去见礼吧,真是太狡猾了!@#¥%&*……”
我讪笑了一下,将玉伞小心翼翼放在柜上,又盖上一层绢布防尘。哎,既然知道这把伞比我身价都贵,那还是悠着点吧。我还不至于自恋到相信轶城会真的把对他来说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随手送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还是好好保存找个时间还他吧。“哎呀,你不是说来了什么人嘛,快去大厅吧。”
三儿点点头,带着我一路小跑到风家的接客大厅,刚迈进门槛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聒噪。
“人呢!你们风家其他人怎么还不出来参见本公主!”少女坐在左边主座上大声嚷嚷。我撇撇嘴,原来是白天在连城客栈撒野的那个丫头。
师傅领着老夫人和一众丫头小厮列成方阵站在她面前,我赶紧和三儿跑去站在最后一排。师傅一抱拳:“回明辉公主,风府上下三十七口人都在这里了。”
明辉公主一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哟,本宫看着这风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怎么就三十个奴才?还真是有些……寒酸呐,本宫不介意送两百个奴才给风城主使唤,就当是一点心意。”
“多谢公主慷慨。风家人虽少,却个个顶用,如此人数恰好合适,且风家小门小户,养不起那么多人,还望公主赎罪。”师傅风轻云淡地回答。可惜明辉公主并不想就此了事,粉掌又是一拍。
“好你个风练卿,胆敢讽刺本宫手下的人不顶用?”
这女人脑子真是有毛病!我哼哼了一声,女人呐,有点地位的大多不是善茬,可像这般无理取闹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时,坐在右边主座上的四王爷沉声开口:“好了七妹!我们还有正事。”
公主大人嘟着嘴嗯了一声,安静下来。
“其实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母后六十大寿一事。我们想请风姑娘在寿典上献舞一曲,再找几个风家的下人奏响丝竹为母后助兴。还望风姑娘笑纳。”四王爷动作优雅地轻啜一口茶,然后放回茶几,露出一个儒雅得体的笑容,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大厅的里的温度猛然降下。
我悄悄用肘子撞了撞身边的三儿,她的表情如同冰块一样带着无法直视的寒气,再看看其他人的脸差不多也都是这样,“怎么回事?大家都一副看见杀父仇人的表情。还有,师傅会跳舞?”
三儿攥紧了手,看着我,眼底一片暴戾的赤红,“十年前,正是风家破败的时候,少爷又生了病,老爷又早早的去了,夫人心力交瘁也快倒下,风城的居民暴乱,抢尽了家里的东西。为了筹到银子,小姐无奈之下进入了青楼卖艺,艳名远播四海。靠着这样,才一点一滴建立起现在的风家——四王爷他是什么意思!现在让小姐去做那起子娼妓之事!皇宫里还缺舞娘吗!”
我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青楼女子还是为世人所不齿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低贱的身份,尤其是师傅还顶着个王室成员和世袭城主的身份。对于现在地位崇高的风家人来说,大概可以算作是相当屈辱的经历吧。而四王爷在这种情况下要师傅去给自个的娘跳舞助兴逗逗乐,明显就是在揭风家的伤疤,正大光明地羞辱师傅呢。何况,如今师傅任城主一职,仔细算来也是个二品大员,此时献舞无异于自降身价。怪不得这些人传递出“我想吃人”的讯息,龙有逆鳞,触之即毙啊。
“释王殿下,恕练卿……”师傅走出一步。
“本宫口谕,若风练卿今日抗旨,风氏一族难逃抄家!削去世袭爵位贬为庶民。从《万国策·风国篇》除名!”脑残公主适时插嘴。
“七妹,莫要无理取闹,此等大事怎容你胡言乱语。风姑娘想好了就会回复的,莫要吓着人家。”这四王爷和明辉公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隐隐有将师傅逼上绝路的架势。真是搞不明白怎么恰好就找上风家了,即使师傅曾是天下第一舞姬,也毕竟过去将近十年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站在后面,看不见师傅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不会太好。先不论抄家一事,单是削爵除名就已经相当严重了,毕竟是千年的传承,若是就此断去,那师傅便是宗族的罪人,罪名极大。
良久,师傅一甩裙裾跪下,“风练卿接旨。”
这便是,从了?
师傅应该是一个永不弯曲的人。
我看着师傅仍然挺直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咬了咬呀,“公主殿下,此事不妥!”
“何人喧哗!”脑残公主猛地站起来,“可知顶撞本宫是死罪!”
师傅诧异的回头,方阵两边的人默契地向两边迈开一步,形成通道。我站在通道的最末位,缓缓向前走来,直到跟师傅并肩而立,这才死死压住狂躁的心跳,抬头看着脑残公主的眼睛,“是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宫?”看清我的模样,脑残公主又坐了回去,嘴角撤出一抹不屑地笑容。
“民女风离忧,是风城主的座下弟子。”一紧张,差点忘记了在这些拽了吧唧的皇族面前不能自称“我”,“风城主是风王后裔,任二品城主,献舞助兴实在有失身份。”
“贱民!你说什么?给母后献舞是莫大的荣耀,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有失身份!”脑残公主恶狠狠地说。现在这个不到两米的距离总是让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脸了,我的妈呀,这女人的脸蛋虽然挺好,发起火来真是有够可怕的,眉毛都竖得快平行了,嘴巴死死往上顶。真不知道师傅刚才看着这张脸是怎么那么平静地说话的。
“七妹,你失礼了。”释王一皱眉,看着我,“风离忧是吧,那你想怎么样。”
“离忧愿代师一舞。”
“这……”释王拿着茶盖一遍遍的划拉着杯沿,“母后大寿是大事,出不得错。”
“殿下放心,离忧的舞技是师傅亲身相传。二位殿下若是不信,明日风城,离忧愿当众一舞,若舞技不得城中百姓与殿下青睐,再请风城主也不迟。”我加重了城主二字,刚才这位释王一口一个风姑娘,明显就是想把身份这回事忽略掉,我偏不如他意!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走出大厅的那一刻,我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师傅伸手将我一托,却又使劲一甩,我跌到地上,看着她带有愠怒的双眼。
“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厉声问。
我低下头,将姿势调整为跪立,然后一拜。跟了她这么多年,我从未跪过她,一是现代人的思想作祟,二是师傅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要求。“徒儿做事任性,请师傅责罚。”
“我该将你逐出师门!”她咬牙。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看师傅纤尘不染的白靴和裙摆。
她叹息了一声,将我扶起,“你何时学会跳舞的?”
“徒儿……入门前就已学过,虽难登大雅之堂,却也小有成就。师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轶城少爷。”嗯,四岁就在学的芭蕾,在古人面前装一把娇俏小天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轶城?你什么时候跟轶城又有了交集?”师傅很惊讶,很快又释然了,“罢了,既然你有胆子说,应该也是有些底子的。只是那皇宫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你这一去,算是前后受敌。跳得好,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出宫就没那么容易了;跳得不好,却也是性命堪忧。”
……我心里咯噔一下,才发现完全把这事给忘了。嗨,那种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现在知道也晚了。还是老老实实跳吧,古人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啥啥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