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直直的探入街角的咖啡馆,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暖色的痕迹,久久流连不去。咖啡馆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或窃窃私语,或轻声探讨,极少有人会注意到西角临窗的位置上的少女。
那是一个安静的少女,身上甚至还穿着校服,阳光洒在她干净秀丽的脸上,清澈的眼球反射光线的那一刻,能看见眼底埋藏的哀愁。
一个女人走进咖啡馆,坐在了少女的对面,脸庞精致却透着疲惫和痛苦。少女看见她的脸,有些恍惚,明明在几个月前她上一次看见这个女人时,那些眼角的皱纹还没有那么明显,显示出来的年龄也不像今天这样大。
女人怔怔地看着少女,忽然眼泪就如潮水般涌出来,嘶哑地开口:“驰年,死了。”
“……”少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而,清澈的双眼看上去暗淡无光。
看着完全没有反应的少女,女人的眼里忽然闪过歇斯底里的恨意:“你怎么不说话!不是爱他么!他为了你这样的女生反抗自己的母亲,你开心了吧!”
少女依然没有说话,她的双手在桌下狠狠地揪着校服的下摆,力道之大,下摆的缝合处已经在开裂。
女人猛地站起身,对着少女光洁的脸庞甩过一掌,然后拿起提包转身就走。清脆的声音吸引几十个人同时转头,而一边脸已经高高肿起的的少女依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掌掴的人并不是她。几秒后,众人无趣地将视线移开,继续谈论。
几分钟后,少女站起,走出咖啡馆。当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听着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时,忽然想起女人对她说的话。
——驰年,死了。
那一天,那条街上的人都遇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路边的一个女孩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尖叫哭泣,凄惨得让人不忍心去听,有人好心想要上前安慰询问时,女孩却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高速车道,几秒后她被撞上半空,长发飞舞。
这个世界总是有人偶尔想要发疯,不顾世俗,不顾后果,不顾牵挂,任性得让人厌恶,只为追求那一刻心底出现的模糊念想。你远远的看着时,虽是无法理解,却也遏制不住地羡慕。
有人的地方,就有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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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斜射在清澈的山间小溪上,一只白色的小兽睁开眼睛,迅速地眨了眨,然后蜷缩起身体梳理泛光的皮毛。此时正是五月樱盛开的季节,粉色的细瓣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给这翠绿的山体添上一分妩媚。小兽昂首,将落在身上的樱花抖落,然后跑到一座小木屋门前,乖巧地坐下。
“师傅,听说五年一度的英豪大会要开始了……”
“今日的茶不是很爽口,不知是不是泉水的问题。”
“师傅,听说您收到了邀请函?”
“突然想起来后山有半个月没扫了。”
“风练卿!”我忍无可忍地一摔袖子站起来,恨恨地看着她,“你是故意的吧!是吧!”
被我所瞪的女子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动作优雅而高贵,“直呼为师姓名,视为师门不敬,罚扫后山三个月。”说罢,掌心对着角落里的一物运气,那东西便被吸入掌中,然后随手丢给我。
……那是一把扫帚……我一口气未呼出,立刻瘪了下来,然后猛的抱住她的腿:“师傅啊,五年也就这么一次的事情,您就不想让徒儿长长见识?徒儿在这清山都呆了四年了,青春年华啊师傅,您忍心让徒儿在如此的年华中竟只知清山不知天下?”还煞有其事地蹭了一把。
“只知清山不知天下?”她挑了挑眉,“也……不错啊。”忽然,她注意到我的动作,秀眉立刻心疼的皱起,“为师的云锦绸诶……罢了罢了,罚扫就免了,这英豪大会岂是你这水平能去的?四年里除了轻功上了七层,剑诀上了两层以外毫无长进,看来也是没什么天分。”
“别啊师傅,我不参战,只是围观,不给您老人家丢脸。”看见师傅有松动的痕迹,我立刻加紧攻势:“再说,拿了请帖又不去不是很没有礼貌嘛。”
师傅思虑了一会,还是点头了,不过嘴角又浮现出狐狸般的狡猾笑容,“可以是可以,身为武林新秀的前辈总要拿出点气度来。不过回来后,清山两年的清洁交给徒儿了。”
——两年!够狠!我又瞪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杯中的茶水,睫毛微翘,两只银钗斜斜的别在脑后垂髻上,散下三尺青丝,一身月白色的云锦绸长裙,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浑身上下是空灵中透着不入凡尘的淡漠,让人想起……九天之上的仙人,然而那如风的自在潇洒却是连高高在上的仙人没有的。
师傅是风家家主,闺名练卿。今年二十有四,在世俗人的眼中也该是个老女人了,偏偏这么美得不带烟火之气,在武林中更是有着四大尊者之一的名头,同时也令这座小小的清山与梓魈庭院、慕容山庄等江湖名门平起平坐——其实完全没那个必要,这座清山上所有的人口也不过是我与师傅,山上的各色草本植物与一些野兽而已。清山弟子向来单传,求质不求量,若是弟子武学在入门十年内达不到尊者境界,为师者便要废其内力并逐出师门。
的确是相当严厉的规定,不过也多亏这规定,清山出去的弟子在江湖上从来都是焦点。
我是风离忧,是四年前师傅在路上捡回来的弟子,今年也已经十六了,且四年都是在清山度过的,然而身上的武学境界才刚刚迈入行者之列。据师傅说,我的资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差,要不是看我一个小女孩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而她又肩负着寻找弟子将清山派传承下去的责任,她一个眼球都懒得抛给我。
这是真的,按师傅尊者的身份,国内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入不了她的眼。
按照内力的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目者、行者、斗者、灵者、悟者、尊者、圣者。十年,资质平庸之人甚至只能跨越一个境界,而我却需要在余下六年里直跨三个境界,嗯,目前看来可能性小于一纳米。呐,既然如此,反正姑娘也不稀罕那点内力,不如在青春时期及时行乐,让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待在连仓鼠都是雄性的山林中实在是很残忍……对吧?
“残忍?我看你是春天到了寂寞了吧?”师傅猛的开口,把我吓得一个哆嗦,等反应过来,立刻一副小媳妇遇见怪蜀黍的模样护住胸口,“师傅!你不厚道!对人家用读心术!”
“行了!白日梦还做的没完没了了。为师什么时候修习过读心术?那种道破天机的东西可是逆天之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师傅瞪了我一眼,“是你的脸看上去就是一副花痴样,为师又太聪慧了可懂!速速把行李脑子整理一下,即日启程,时间赶得上还能回风家一趟。”
什么呀,原来是想回家!我愤愤的抬起头,看见师傅慈爱的笑容,以及眯起的双眼中危险的气息,惊恐的缩缩脖子,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师傅真是重情重义,不愧为清风尊者!弟子谨遵师命!”
那个女人满意的点点头,用手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
我轻嗤一声,走出门,看见门边的小白团,便蹲下身将它搂到怀里:“本侠女要下山啦,要去看真正的江湖了,羡不羡慕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真是令人期待啊!“小白团轻唤一声,在我的怀中蹭了蹭脑袋。
“对啊,真是令人期待呢……”突然,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我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扫视四周,然而一片寂静。
我咬了咬唇,回头看了一眼木屋,没有任何动静。世上能在师傅面前掩饰动静的人凤毛麟角,而那样的人似乎也犯不着到清山来,莫非真是我的错觉?
碧波荡漾的护城河中,一条渡船悠悠摆来。
“师傅,我也想穿男装……“我摸了摸脑袋后的两个小丸子,吸了吸鼻子。
师傅回过头,对我温温柔柔一浅笑:“不成啊,为师不论穿什么衣服往街上一戳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徒儿会自卑呢,还是当本公子的小丫鬟最适合了。“说完,将手中的白扇一开,轻轻地扇着,一股风流气韵浑然而成,惹得岸上少女纷纷注目。
可,可恶,居然电我!我刚想挥拳抗议,胃里忽然涌上一股怪味,立刻扒住船沿呕吐。
……今天第四次了啊。我直起身子,抓过师傅递来的锦帕在嘴上一抹,抬头就看见渡公和渡婆眼神怪异地看着我----的肚子?
“姑娘啊,这事,你家少奶奶可知道?哎哟看你这打扮连个姨娘都没抬上吧……”渡婆小心翼翼地过来扶起我,惋惜地摸了摸我的脸,“看眼神是个好姑娘,怎么就给人家当通房呢,找相公不能只看皮相和地位,要知道富人家的小妾还不如穷人家的正房呢。”
什么跟什么!我翻了个白眼。师傅刚想过来解释,被渡婆剜了一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老人家,这话可不能乱说,把晕船当有了身子,平白毁了姑娘家清誉。“岸上传来一声轻笑,我抬头时,只见两个男子站在不远处,其中的玄衣男子对我调皮地眨了下眼。
少女的心,瞬间就扑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