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光光的住进医院,静悄悄的离开。
人们都以为,花开无言,叶落无声,风过无影,水逝无痕。可是,真的是那样的吗?虽然他们都是悄无声息的来来去去,但究竟是有过他们自己的足迹。只是,没有人去关注罢了。
有人,便有事儿。
在唐家父子二人下了车,朝家中走时,路人时不时的回头瞧他们,还小声嘀咕几句。
“你看,那不就是那天那个被人打的作家吗?好像叫唐擎宇吧。”
“是啊——真是作孽啊——我原来还挺迷他书的,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就是啊!不好好写他的小说,跑去害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们说什么呢!要劈也是劈你!”之前几个人的谈话,隔得远远的,听的不真切,如今,这二人竟直接在离唐米一步之遥的地方这般谈论,叫人如何不急,不气,不恨?
“你看她那样儿,听说也是个写书的,八成跟她爸一个德行。”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唐米再也忍无可忍,粗口刚想爆,便被唐父拉着走了,“爸——你瞧她们说的——真可恨!”
“自己凭良心做事儿,何必在意他人眼光。”唐父宽慰着唐米。但是虽然他嘴上这么讲,但他自己心里却丝毫没有底气。他始终认为,当初确实是自己的缘故,才害得祁家落得那般地步。他不想做过多的辩解,只是却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讲他的女儿。
“你看看他们那熊样儿,果然是没素质的人。”
“哎——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他的小说!回去就把书都丢了。”
虽然唐家父子二人已经远去,却还是把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全听了进去。父亲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唐米心如刀割。
唐父一言不发,回到家中,径自打开茶包,掰下一小块儿普洱茶,“喝喝茶吧。茶,入的是口,美的是心,能静心修性。”
“你知道这普洱茶该怎么泡吗?”
“把水烧开了倒一些进去,蔽掉第一遍的水,再加一遍热水,就好了。”
“先加入约1000ml冷水,大火煮开,转小火再煮五分钟,倒出茶汁。这只是第一遍。第二遍,再加入约1000ml冷水,大火煮开,转小火再煮十分钟,倒出第二遍的茶汁。茶渣弃了,把两次的汁倒一起。均匀搅拌后再喝。”唐父一边讲解,一边动手摆弄着。
“喝个茶嘛,怎么这么麻烦,为什么我感觉都是一个味儿?”
“茶也是一种生活。像你那么泡,茶香味儿出不来。第一遍的汁含有茶的清香,第二遍的汁还有茶的本质。两次的和在一起,既有茶的清香又有茶的浓郁。清香让人心情舒畅,浓郁让人宁静平和。”
“还有这么一说,怎么我原来都不知道。”
“你就光顾着喝了,哪里会知道这些。不过真正爱茶,爱的是它的情境,品茶,越喝越宁静;在意的不是喝什么茶,而是那份在喧闹中也能宁静安然的情境,安于简单清廉的生活状态。”
“那这样的话,好茶、坏茶、粗茶、精茶,都是茶,品种、制法不同而已,无论什么茶,你有好的心情去喝,都觉得好。”
“就是这样的。生活也像品茶,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事儿,只要你带着平和的心态去对待,万事就都不算什么了。”
“原来爸爸绕着弯儿说我呢!”
“你啊,还是太容易冲动。心不够平和。”
“她们说那话,让我怎么平和呢!”
“爱你的人,不会说那种话。不爱你的人,你又何必在乎。你说对不对?”
“恩。说是这么说,只是......还是太气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那么说!”
“那是她们的事儿,与我们无关。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我们修我们的心,养我们的性,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儿就够了。”
“恩。知道了。”
唐米嘴上那么说着,只是心里的气氛,如何能就这么轻易的抹平。
唐米看着轻松说笑的父亲,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每次听说哪里有什么大灾大难,贫苦人民难以过活,父亲哪次不是慷慨解囊?曾经受人尊敬,受人爱戴,受人褒奖,如今却跌入谷底,还要受人冷言冷语。
唐米再三追问,与祁家到底有什么恩怨,唐父终于缓缓道来。
“今年年初,你去上学了,我和你司马叔叔一起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竟遇见了多年不见老同学祁鹏。我们从当年的理想抱负,谈到现如今的工作、家庭状况,相谈甚欢,酒过三巡之后,更是无所不谈。吃喝过了之后,我直接邀请他来家中小住,虽二三十年未见,我们却有俞伯牙遇到钟子期的那种默契与兴致。我带他游遍整个古城市大大小小的名胜、景点,他同我讲他初中以来的各种奇闻趣事。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只恨为何会这么多年未见。”
“他在瑶水市工作,是瑶水市政府秘书长,虽说身为官员,但是他的诗词文采却并不弱于我,眼界也比我宽广的多,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有前所未有的充实、开心感。他当我是兄弟,给我讲了许多官员之间的暗涌争斗,其中也不乏牵涉到他自己的一些事儿。他有一些事儿,或多或少触犯了法律。我跟他讲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他说,很多事儿都身不由己,清官难当。他信任我,才把他的那些事儿讲给我听。我却......间接出卖了他。”
“我们一起住了将近一个月,因他有公务在身,就回瑶水市了。后来我写了一部书,涉及到官场的一些事儿,我就把他给我讲的官场如何争权夺势,各种心机手段,借鉴了进去。书刚出版没几天,就听说他被告贪污受贿,被关押了起来。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人想扳倒瑶水市市长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恰好我的小说,被他们发现,他们从我小说中得到启示,一步步找出了他犯罪的证据,将他送进了监狱,他却怎么也不肯出卖市长。”
“别派势力为了让他开口指证市长,还以他家人为要挟,他都没有屈服。兵败如山倒,树死猢狲散。没有人敢出面帮他。别派人把监视祈寿一举一动的照片都拿给他看,他被逼无奈,在监狱自尽了。”
“都怨我,他如果没遇到我,我如果没写那本书,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他自尽之后,他的妻子心力交瘁,心也跟着他去了,变得疯疯癫癫,嘴里整日都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他的儿媳——也就是祈寿的老婆,看见当家死的死疯的疯,便带着他的孙子,卷走了他的全部家当,只留下了一间冷冰冰的房子。父忘、母痴,妻子跑,祈寿也心灰意冷,从此不见踪影。直到我出事儿的那天,他才出现救了我。”
讲者别人家的故事,却刺痛了自己的心。再好的茶,也平复不了唐父心中的悲伤。
“爸爸,这事与你无关。他自己本来就犯罪了,就算你不写那本小说,他也迟早会被人查出来的。”
“他把我当兄弟,我却......哎,总之都怪我,我虽死难辞其咎。”
“爸爸!就算是因为你他被查出来,你也顶多算个大义灭亲。”
“不许你这么说!”唐父突然起身,厉声道。
“爸爸,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明事理了呢!”
“我累了,先去睡了。”唐父没有再搭理唐米,自个儿转身进入卧室。
道义和人命相比,真的显得微乎其微。
好个大义灭亲!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那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