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站
对于林文来说，这条路再也熟悉不过了，自从研究生毕业来广州工作，走这条路来来回回至少也有三年了，平时这个钟点路上上班的行人脸色匆忙，来回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不时地还会有车突然横插出来，于是喇叭声，行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林文在过一个路口时下意识地向左右看了看，出奇地安静。两边商铺大多开着门，“没有任何准备撤离的痕迹，”杰拉尔从一家早餐店出来，神情冷峻，“固定电话也打不通，早餐上都盖着一层薄薄的灰，人们就像突然真空消失一样。”
“怎么会这样！”林文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末日降临，这全地的人，三分之二，必剪除而死，三分之一，仍必存留。”杰拉尔引用圣经中的话语，他缓了缓，“只是我不知道我们属于那三分之二，还是三分之一。”
林文没有说话，显然眼前的一切不能用常识去解释。
“你结婚了没有？”杰拉尔看着他。
“还没有。”
“你最好去找找家人，现在这种情况最好能和家人在一起。”
“这里只有我的前女友，”林文想起进电梯前似乎看到了余静的身影，“如果算是家人的话，其他家人还在离这里2000多公里的地方，”他摇摇头，“现在也联系不上。”
“哦，我的上帝！”不远处有人向他们跑了过来，林文回头一看，原来是地铁里的黑人兄弟，后面还有那个印度人。
“嘿，哥们儿，这里怎么了，坐地铁不过二十分钟，出来好像过了二十年！”黑人兄弟的耳机耷拉在脖子上，满脸焦急，一掌拍在了林文肩膀上，“你们中国人都爱玩功夫的，对不对，请告诉我这是什么功夫，居然能把自己打没了？”
“嘿，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现在我们最好冷静一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杰拉尔看着他，“兄弟，我是杰拉尔，他是林文，你呢？”
“约瑟夫，阿道尔.约瑟夫。”黑人兄弟语气缓和了一些。
“hey，朋友们，我是莫吉帕！”印度人在后面也应了一声。
“很高兴认识你，莫吉帕，哦，原来你们都会说中文，虽然现在不是认识新朋友的好时候。”林文对他印象深刻。
“你们有什么打算？”约瑟夫松开了搭在林文的手臂，耳机也几乎掉了下来。
“还没有，”林文叹了口气，“很抱歉让你们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本来打算去办公室那边看看其他同事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等等，我要去恩斯酒店那边拿上我的行李。”约瑟夫把耳机收到了口袋里，“就在前面，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我也去！”莫吉帕赶紧说，“我也住在那家酒店。”
“好吧，”杰拉尔看看四周，“我们最好呆在一起，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还是去一趟办公室吧，”林文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在酒店对面。”
四人朝着酒店的方向快步走去，一路上除了脚步沙沙声，似乎连鸟鸣都消失了。
“林文，你是中国哪里人？”莫吉帕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红密。
“我家在中国北方，离这里很远，”林文皱着眉头，“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在印度一切皆有可能，哦，看来这句话开头一个词应该改成中国了。”莫吉帕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我的朋友，我的家离这儿更远呢，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你的工作是什么？”
“安全评价，检查一些电气设备什么的。”林文顺口说道。
“你呢，杰拉尔。”印度人显得很热情。
“这个并不重要。”杰拉尔现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到了。”约瑟夫指了指前面的高层建筑，有二三十层，典型的欧式建筑风格，像一道屏风矗立在珠江边上，酒店前面有一排排棕榈树遮住了视线，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面流动的江水。
“你们先上去吧，我去拿些东西就过来。”林文指了指对面的楼宇，暗蓝的玻璃窗都蒙上了淡淡的灰尘，不再反光。
“好的，”约瑟夫点点头，“我们在1208，注意安全。”
“等等，”杰拉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对讲机递给林文，“1频道，随时保持联系！”
二．照片
林文的办公室在20楼，刚走进一楼的时候感觉里面黑沉沉的，林文从包里拿出一把小手电，因为平常工作需要查看电路，所以这是他的必备工具。刚走进楼道便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林文打开手电走了进去。
一楼侧边有个百货柜台，平日里有个小老板照顾着生意，他人很好，大家都叫他王叔。林文经常路过买些小百货，却一直没有问过他的全名，现在货物都在，可是人已消失。林文穿过两部停运的电梯，走到楼道尽头，那里有上楼的消防通道。
他一级一级台阶爬了上去，这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平时通道里都有白领们点着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心。突然对讲机里传出杰拉尔的声音：“收到请回话！”“收到收到！”“酒店里没有人，其他一切正常，你那边情况如何？”“我这边一切正常，除了…”林文显然注意到了什么，好像有个人影从前面楼梯口闪过，他快步跑了上去，手电一闪，刚好到了10楼，“有人吗？”林文大声呼喊，可是没人应答，林文顿了顿，继续向上爬。终于到了20楼，他已经满头大汗，5月的广州已经开始闷热，稍微活动一下便会汗流不止。林文缓了口气，用钥匙打开办公室拉闸门，“刷。。。”用力拉开后便走了进去。
一切都和昨天下班前情景一样，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那里放着一张从美国寄来的专递。“还好，同事帮我收了。”林文想起昨天回到家时快递公司的电话，说有一封快递寄到了单位需要收发，于是他交代当天值班的同事帮他先收下来，看来已经照做了。拆开封边，里面露出一张照片，林文小心地拿出来，那是一张雪地照片，上面有四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中间有个女孩笑容特别灿烂，林文反过来，背面写着：“亲爱的哥哥，这是阿拉斯加冰原，漂亮吧，就是有点冷，把你广州热风寄过来些给我吧，哈哈！”署名：林敏，时间：2013年1月6日。林文再次翻过来照片看着妹妹的样子，开心地笑着，思绪开始溢出。。。
这是一个北方小城，不大，却依山傍水，青绿葱葱，俨然已有了些许南方特征。家的前面是无尽的麦浪，在波浪中一路蔓延，偶尔会有几只青翠的蚂蚱突然飞起，就像一只精灵隐入了那片海洋之中。“哥，瞧我又捉到一只！”妹妹乐得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向林文展示她的“战利品”：一只白色蝴蝶，在妹妹的手里扑扇扑扇。“咦，怎么飞不动了？”妹妹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如墨般清澈的瞳仁对着蚂蚱胆怯的眼神，是的，她要把它放入自己的宇宙。“放了它吧，我们该回家了。”林文牵起妹妹的小手，“它的家人也等着它回家呢。”妹妹噘着嘴，很不情愿的托起蝴蝶，轻轻一吹，它好像突然来了精神，飞了起来，妹妹转过头看着林文，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羊羔，那时天总是很蓝。
“咣。。。”林文思绪被打断，一惊之下赶紧把手电照向四周，这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谁？”林文的心跳地很厉害，“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林文仔细一看，原来是地铁里站在他右手边的女孩，
“我是薛瑞，我看到有光就过来了，你也是在这栋楼上班吗？”女孩显得很慌张。
“你好，我是林文，对的，我也在这栋楼，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林文把照片收进了包里，手电也放低了些。
“是啊，我本来想过来找同事的，可是发现。。。”
“发现什么？”林文说着走了过去。
“发现办公室全是灰，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薛瑞用手比划着。
“这个我也发现了，”林文看着薛瑞，她的眼神透漏着惊恐，长发散拨开来，“我们先弄清楚情况，不要怕，你的家人在广州吗？”
“不在，我是湖南人，我是一个人来广州工作的，没想到工作没几天就碰到这种事。”薛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咣。。。”又是一声，这次似乎是从管道中传出来的闷响，从一楼直达二十楼。“我们快走！”说着林文跑出了办公室，薛瑞跟着他，跳跃的手电光一点点地消失在走廊中。
两个人离开后，办公室出奇地安静。在房间的最后角落是一处卫生间，黑黢黢的下水道突然钻出来一个黑影，晃晃脑袋，两根长须冒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小蟑螂。
三．失控
林文和薛瑞一下楼，杰拉尔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互相介绍之后，莫吉帕就凑过去问薛瑞老家哪里的，什么工作之类的，活像在调查户口。
“怎么没有在酒店里面等？”林文把手电装进了口袋。约瑟夫耸耸肩：“兄弟，里面连空调都停了，还不把人闷死啊！”“我们带了一些必备的东西，打火机，酒精，绳索，毛巾还有高锰酸钾和甘油。”杰拉尔说着给林文递上来一个背包，“这是给你的，用的到。”林文这才注意到现在每个人肩上都多了一个背包，除了新来的薛瑞。
“我们现在分开两组检查路面上的汽车，”杰拉尔拍了拍热聊中的莫吉帕，“如果能开动的话可以帮到我们，最好是越野车。林文你和新朋友还有莫吉帕一组，我和约瑟夫一组。”接着杰拉尔指指路口东边还有西边两个方向，“路口为基点，你们从9点钟方位扫起，我们从3点钟方位扫起，最后在江边12点钟方位集合，明白吗？”大家点点头。“拿好对讲机，保持联系！”杰拉尔指了指林文手中的对讲机，眼神希望得到肯定的回应。“我会的，随时联系！”说着林文把手里的文件包塞进背包背起来，然后和薛瑞、莫吉帕从相反的方向搜寻过去。
“嘿，兄弟，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约瑟夫看着林文他们慢慢走远，转过头来问杰拉尔。
“对不起，我不知道。”杰拉尔看着他说。
“别愚弄我们，看看你为我们准备的这些东西，”约瑟夫指了指背包，又扫了一眼周围的高楼大厦，“瞧瞧，这些野外装备和我们所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吧！”
“或许环境会变呢，我只是说或许。”杰拉尔摇了摇头，他佩戴的一个吊坠跟着摆动起来，闪闪发光，“幸运总是眷顾有所准备的人,时间不多了，过来帮把手。”说着就准备从路口的第一辆汽车检查起。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约瑟夫一脸疑惑。
从办公室一出来，林文觉得外面的空气确实好了很多，没有浓重的霉味。幸好天气也开始阴沉了下来，如果现在在广州的太阳底下乱逛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依然闷热，大家的后背心普遍都湿透了。“这些车都上着锁”莫吉帕在使劲拉一辆CRV的车门。“先检查油箱！”林文说着撬开了油箱盖，路边捡了个长树枝便伸了进去，感觉到底了他拿出来检查，“不行，这辆车没油了，非常干，好像有人刻意放掉一样。”
“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的。”薛瑞说着照林文的办法去检查其他的车辆。林文这时注意到旁边有家珠宝店，几个陌生人瞄了几眼后用木棍砸开了玻璃便闯了进去，接着背出一袋袋的东西，满是扭曲的笑容，然后扬长而去。“开始失控了。”林文心里嘀咕着，现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远处还冒起了浓烟，“像是什么烧着了，”莫吉帕凑了过来，递给林文和薛瑞一人一瓶水，“路过711店里拿的，里面没人，但我把钱放下了。”林文喝了一大口水，“谢谢，我们赶紧检查，早点去汇合点！”说着准备去检查前面一部卡宴。
“等等！”旁边的银行突然窜出一伙人，领头的应该也是刚工作不久，稚气未脱，后面还有一个人林文挺眼熟，背心前有“Amiaini”字样。“这辆车是我们的，赶紧滚开！”说着他便摆手示意林文他们让开。“阿东？”薛瑞突然喊出了声，领头的一震：“师姐？”
“你这是在干什么，刚出来工作没几天就去抢劫吗？”薛瑞显得很生气，与阿东对视着。
“呵呵，现在没人管这个世界了，”阿东挤出一点笑容，“意味着这个世界属于我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看这辆车，就凭我们那点工资哪儿买得起，上帝在眷顾我们呐，瞧瞧你们刚才不也是在物色好车吗，哈哈！”
“我们会还回来的，”薛瑞显得很镇定，“我们只是借借去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别费劲了！”这时从银行又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身材不高，却精于世俗。
“王叔？”林文心里一嘀咕，原来是办公室一楼那个小老板，王叔也看见了林文，“小伙子，你不是一直想买房吗，看看你的周围，多少豪宅，任你挑！”王叔满意地朝林文笑着，脸色油光发亮，活像一位赐物主。
“你不担心你的家人吗，王叔？”林文盯着他说。
“家人，嘿嘿，我老爸老妈死得早，老婆是黄脸婆，女儿一身的臭毛病，没了他们我活得自在，”王叔哈哈大笑，“再也不用守个破柜台了，现在就像获得了新生！”
“我们走，”林文低声对薛瑞和莫吉帕说道，突然“Amiaini”小伙窜了过来，一把抓住薛瑞，“我早就盯上你啦，”那个小伙一脸奸笑，“出了地铁站一直跟着你，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这么好运气！”
薛瑞一惊，林文上前一个箭步把小伙手拿开，大喊一声“快跑！”，随后三个人撒腿就跑，阿东和“Amiaini”后面紧追不舍。穿过9点钟末端的拐角位，薛瑞显得有些跟不上了，她虽然穿着平底鞋，可是一摆一摆的裙子明显羁绊了脚步，她大口喘着气，似乎马上要跌倒了。莫吉帕在旁边看到了这个景象，甩掉身上的背包，顺势一兜便把薛瑞扛在了背上，看着他个子不高，但是脚下扎实灵活，背上薛瑞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跟着林文跑进了路边绿化带，寻找着12点钟汇合的地点。
这时王叔从前面包抄过来，突然出现在了前方，“糟糕！”林文心里一惊。看看后面阿东和那小子马上就要追到，林文从绿化带里跳了出来，莫吉帕跟着跳出来时由于背着薛瑞，重心没掌握好，重重摔在了地上，扭到了脚踝，“你快走！”莫吉帕大声呼喊着，“这里还有我！”
“不，你带上他，他们目标不是你们，快走！”薛瑞也摔得站不起来。
阿东上来给了林文一拳，林文躲过，“Aimani”小子拽着薛瑞就准备拖走，林文扑了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王叔一伙跟上就准备收拾莫吉帕，“他手里有枪！”莫吉帕看见了却爬不起来，正在这时突然一辆路虎从3点钟方向穿了过来，正是杰拉尔和约瑟夫！一个急刹，约瑟夫拍了车门下来一声大吼，一手抱住莫吉帕，一手甩开“Aimani”小子，抱起薛瑞把他们丢进了后座，“林文！”杰拉尔大声呼喊，林文的左眼中了一拳，开始发淤，听到声音他本能地站起来向声音跑去，“砰！”像一记鞭炮在耳边响起，子弹擦着林文的右手臂，一道红印，约瑟夫抓住了林文，一起关上车门，直奔而去，王叔在后面胡乱放了几枪。“怎么办？”阿东气喘嘘嘘跑过来问他，王叔拧着笑容：“不怎么办，多的是好东西，丢了这个没关系，不过不要再让我碰见他们！”
路虎一路狂奔，两边不时有烧焦的车辆，有人拿着大把钱洒向空中，还有人被追赶，从桥上跳了下去。五个人在车里惊魂未定。
半晌，莫吉帕开口了：“我的朋友，这些人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林文捂着左眼，这会儿已经肿成了一条线，“这小子一拳这么重的？”
“车后柜里有些冰块，”杰拉尔从后视镜注意到了林文的眼睛，“用毛巾包起来敷一会儿。”说着抽出毛巾递给了林文。
“我没想到他们会变成这样，”薛瑞开口了，她的脸上还有一丝惊慌，“尤其是这么熟悉的人。”说着哭了起来。
约瑟夫从前窗拿了一盒面巾纸递给她，“嘿，别在意那些疯子，不然你也会变成疯子的。”说着转向杰拉尔，“兄弟，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尽量离开市中心，”杰拉尔表情凝重，看了看闪红灯的油表，“但愿能在没油前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他握紧方向盘开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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