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斯河
密林的另一端,林文一行四人穿梭在灵蜥谷的边缘。阔叶植物在这里开始变得稀疏,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草地,远处的天际也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这时突然出现的一条足有五六十米宽的大河拦住了去路。
“我走不动了,”约瑟夫喘着粗气把薛瑞从背上放在了河滩边,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薛瑞的脸色已经泛起了红晕,但是仍然在昏迷中。
“这是什么地方?”林文倚靠着旁边的大树说。阵阵凉风伴着新鲜的水草味扑面而来,内心的燥热感顿时就消解了大半,让人压抑不住想要与水马上近距离接触。
“这是比斯河,”上川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然后指着远方说,“河对岸就是阿奇斯丘陵了,那是一段连接灵蜥谷和诺比亚海岸的长形走廊,看见那一个个星罗棋布的高地没有?”
林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是一大片草原,而上面层层峦峦的高地有点像耸立的蒙古包。
“弟兄们,”约瑟夫稍微调匀了些呼吸,他的胡须太久没刮了,纠缠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嘴型,“这个河看起来真舒服。”
“刚好给薛瑞打些水过来。。。”林文说着就准备走下河滩。
还没等林文说完,只听‘噗通’一声,原来约瑟夫已经跳进河里畅快地游起来!
“千万不要进去!”上川扬起大刀眉急如风火地说,“快上来!”
“我冲洗一下就上来!”约瑟夫惬意地说道,他大口喝着清澈沁凉的河水,一路的干渴难耐顿时消解大半,紧接着他一头扎进了水里,向岸边游过来,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河床上的水草里隐约有块白色的东西,他用手翻过来,竟是一个白色的灵蜥头骨。他心里一惊,刚从水里抬出头,突然觉得腿上好像被东西咬了一口,钻心疼痛,扭头一看,原本清澈的水里竟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正蜂拥着朝自己游来,而腿部水面上浮现出一片殷红的颜色,约瑟夫大惊失色,想踩住岸边的河床上来,可是小腿竟不自觉地抽筋。眼看那团黑色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两双胳膊架起自己抬回了岸上!而那团黑色东西就在约瑟夫眼前一个个蹦出水面,竟是长着剃刀般牙齿的红腹蝾螈!它们蹦起又落了回去,弹起一片水花。
“我的上帝!”约瑟夫惊魂未定,“这里到处都是怪物!”
上川戴着达喀斯之手走上前把约瑟夫腿上咬着的蝾螈拔开,足足有三四只在他手中张牙舞爪,他用激光结束了它们的生命,而约瑟夫的‘守护者’也开启自修复功能,咬破的组织开始愈合。
“你说得很对,一不小心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上川把手中的蝾螈放在地上,“还是要感谢你主动当诱饵,我们有早餐了。”
“这些蝾螈怎么变成了这样。。。”林文心有余悸地说。
“‘狩猎者’把剩余的变异残液丢在了这条河里,让河里原本温顺的蝾螈也出现了基因突变,”上川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顿时从四面八方的河床聚集起一团黑压压的蝾螈,朝石块落下的水面涌来,“它们依靠触觉出动,就连凶猛的灵蜥都不敢趟过这条河。”
“所以说,”林文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们要想取水就只能协同作战了。”
“是的,”上川明白林文的意思,“我和约瑟夫在上游吸引蝾螈注意力,你在下游先给薛瑞补充些水分。”
“嘿,我说,”约瑟夫面露难色,“我来给薛瑞补充水分吧,我已经当过一次诱饵了。”
“所以你有经验了嘛!”上川朝约瑟夫挤了挤眼睛。约瑟夫马上懂了他的意思,“哈哈,是我粗心,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一握腕表,达喀斯之手马上形成,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套和上川朝上游走去。
林文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回头又看看草地上的薛瑞。她的长发凌乱地撒在地上,两弯浅眉映衬着精致的脸庞,盈盈秋水似的眼睛隐在柳纹般眼线之后微微跳动。林文恍若看见了余静的样子,那时的她也留着长发,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走来,“分别这么多年,你还好吗?”他仿佛听到余静在轻轻喃语,“相遇总觉缘浅,分离却恰在时候,”“什么时候我在你的计划中已不再重要?”那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候萦绕林文的问题又开始冒了出来。“或许总有一天,在哪个街角巷尾,我们会再相见。。。”余静向他挥手,身影消失在脑海边缘。
突然,薛瑞一声咳嗽打断了林文的思绪,林文回过神来:“如果余静和思怡一样上了那趟列车,或许她也在这里。”他看到薛瑞干裂的嘴唇,抱起她走去河边。
薛瑞感觉到一股股清流涌入了身体,她呛了几声,渐渐苏醒过来。等睁开眼,才发现林文正捧着水给她喝,“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了,”林文开心地看着她,扶着她坐正,“你醒来就好。”
“谢谢你,林文,”薛瑞眼中闪烁着晶莹的东西。
“我还得谢你救我呢,”林文起身朝上游的上川和约瑟夫挥手,他们正在拍打着水面,无数只蝾螈从水中蹦起又落下,溅起一大片水花。
“哈哈,”约瑟夫蹬起先锋者之靴一步就跨到了薛瑞身边,“你怎么不早点醒来啊,我就不用背你一路啦!”他打趣着说。
“我们顺便多逮了些蝾螈,”上川也一步蹬了过来,他的手中抓着一把蝾螈的尾巴说,“等会儿烤熟了在路上吃。”
“这些是什么怪东西?”薛瑞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道。
二.蜥蜴咖啡馆
清晨的阳光普照在移居者社区的西北角落,阿东在关押的房间里透过围栏探望着屋外的情形。一天一夜的盘问显然并没有让古斯特得到有关林敏的任何有用信息,除了阿东描述林文一伙人时,比许伯看到的要多出一个,而这个人的相貌特征恰恰与杰拉尔相似:身材强健、短发、碧眼、欧米伽型下巴、宽肩膀、胸前佩戴着一个心形吊坠。这让古斯特开始怀疑许伯是否隐瞒了与杰拉尔在广州见面的细节,如果他们见面,谈到了什么,而谈及的东西是否与自己相关都无从知晓。
阿东暗自骂了一声娘,围栏周围居然没有任何可以有利逃脱的东西,而屋子门口还站着别耶夫和奥沙尔两个看守,自由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在这时西北角的围墙像变戏法一样收缩出一个入口,从外面进来三个人,快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许伯,他穿着灰色长袍,胡须花白,握着一个水晶球,后面跟着的就是杰拉尔和红头发的莫吉帕。三人急匆匆地消失在阿东眼前,而之前打开的围墙入口又层层叠叠折了回去,还原如初。阿东抑制住了呼救的冲动,他盯着墙角想了几分钟,接着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许伯领着杰拉尔和莫吉帕路过关押阿东的屋子,向右拐进了一条街道,街上起着薄雾,一位穿着黄衫的邮递员骑着脚踏车从他们身边路过,回头还朝他们打了声招呼。莫吉帕看着街边的情景恍若又回到了三维世界:“真主保佑,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吗?”
“很抱歉,”许伯的胡须在风中摆动,似乎隔了一夜就张长了许多,“我们还在十维世界,这里是移居者社区,社区里的人们是分批被传送过来的,其中有一部分人几年前就在这里了,”他说着指了指四周围墙走廊上的佩戴墨镜的巡逻员,“那些是‘狩猎者’的基层部队,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移居者的。当然,没事儿你不要招惹他们,那些人可没有什么好脾气。”
“这项计划果然在准备妥当之前,就把人类传送过来当试验品了。”杰拉尔若有所思地说。
“世界各地每天都有失踪的人口,”莫吉帕的眼睛流露出猜疑的神情,“这项计划简直就是犯罪!”
“这很难说,”一个雄浑的声音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从雾中显现出来,正是古斯特,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金发女郎。他摘掉头上的牛仔帽,款款地说道:“有的人认为移居计划建立了新的家园,也有的人认为它摧毁了人类社会。不过我相信,来到这里是人类唯一出路。”
“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杰拉尔鼓着掌迎了上去,然后和古斯特来了一次老友般的拥抱,“好久不见,抱歉,过来之前没有和你打声招呼。”
“哈哈,老兄,真没想到你也被传送过来,哈格大人看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古斯特从金色烟盒里拿出一支雪茄递给杰拉尔,“下次过来别躲在树后啦,许伯早把你们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我可没想到许伯能看那么远,之前我也不确定你们在这里。而且小心谨慎是我的习惯,就像你一样到哪里都改不了抽雪茄的毛病。”杰拉尔接过雪茄,古斯特为他点着。
“回头再叙旧吧,”许伯在身后说,“哈格大人让杰拉尔来有更重要的事,现在马上去议事厅。”
“莫吉帕,你在这里转转吧,我们还有事要谈。”杰拉尔回过头给他说,神情严肃。
“哦,丽萨,你带这位新朋友到处逛逛吧,她可是位好导游。”古斯特笑着对丽萨说,她点了点头,指引着莫吉帕就准备离开。莫吉帕望着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薄雾中,跟着丽萨拐进了一个小巷。
“你好,丽萨,你来到这里多久了?”莫吉帕小心地问道。
“三年,我到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丽萨莞尔一笑,轻轻说着。
“哦,天哪,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个计划简直就是一个阴谋,一次重大罪行!”莫吉帕自从知道了一些事情,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你知道吗,”丽萨停下脚步,清纯的蓝色眼睛盯着他说,“有些人可不这样认为。”
“究竟是什么疯子想出的主意?”莫吉帕抓着脑袋说。
“我们去那边慢慢说吧,”丽萨指着眼前一家小咖啡店说。
咖啡店招牌上写着“蜥蜴咖啡”,招牌旁边还插着一面旗帜,上面蓝底白字画着“SHT”的标志。店面的玻璃橱窗里有几个招财猫不停在挥手。莫吉帕刚一进门,就撞得门梁上的铃铛叮叮直响。屋里飘着蓝调音乐,随意摆放的长条沙发上面有两三个人在看书。一位穿着整洁的服务员走了过来,莫吉帕注意到她的衬衣左上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花式“NWH”。他和丽萨点了两杯苏打水后,服务员接过单微笑着走开了。
“那是什么意思?”莫吉帕指着刚才服务员衣服上绣的那几个字母的位置。
“新世界的人类,”丽萨调整好背后的靠垫回答说,“就是指这里的移居者,每件出售的衬衣上都标着这几个字母。”
“这里的咖啡从哪里来的?”莫吉帕显得很好奇。
“从空间通道传送过来的,每件东西,小到一颗螺丝钉都有精确的坐标定位,从三维世界传送过来的食品定期都会出现在移居者仓库。”丽萨轻描淡写地说。
“移居者仓库?”
“就是瀑布旁的那几个屋子。我想不久这里就会有自己的种植园。”
“人们好像很享受这里的生活,难道他们不想家吗?”莫吉帕接过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的服务员递来的两杯饮料,放在桌上。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丽萨拿起一杯苏打水,润了润嗓子,“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是一名瘾君子。”
“什么?你是。。。”莫吉帕看着眼前浑身散发魅力的女郎,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词语。
“你没听错,过去我吸毒上瘾,”丽萨肯定地说道,“那时我在一家社区医院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无药可救的人注射吗啡。我记得当时有个小女孩,她也叫丽萨,患上了骨癌,癌细胞每天都在扩散,她很坚强,床单都被她咬破了都不哭一声。每次当我路过她病床的时候她都会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央求着说:‘丽萨阿姨,再给我打一针吧,打一针小丽萨就不疼了’。。。”
丽萨眼里噙满泪水,她停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可是医生开的吗啡都是有限制的,而这根本不够小丽萨用,于是我开始从毒贩子手中买吗啡,给她注射,起码让她在晚上能安稳睡着。可是就在一天夜里,她平静地离开了那个世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吗啡过量才导致她过早离世,我开始自责,开始用剩下的吗啡麻痹自己,直到偶然的一次机会,当我了解到‘SHT’计划可以让我永远离开那个世界时,我毫不犹豫地报名当一名志愿者。没错,这里到处都有令人恐惧的东西,而正是恐惧让我战胜毒瘾,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说,我为什么想回到过去那个世界呢?”
“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莫吉帕为她递上一张面巾纸,自己也拿了一块在手里不自然地揉搓,“我们印度有句俗语:“生活无论到哪儿,总会有艰辛”。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姐姐和我还有一个弟弟寄宿在义卖街上的小贩家里,那时经常吃不饱,也读不起书,冬天的时候我们就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是的,我想念那种温暖,虽然刮着风,屋里还在漏水,但是因为家人的陪伴让我感觉无比温暖。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和小贩家的两个儿子塔森、桑伊踢足球,呵呵,现在连塔森的儿子都能守球门了。你在原来的世界没有这些美好吗?”
“谢谢你的纸巾,”丽萨伸出右手接过莫吉帕递来的纸巾,这时他才留意到丽萨的右手腕上戴了一块紫色手表,奇怪的是这块表面并没有时间刻度。丽萨平稳了一下情绪,喝了一大口苏打水说,“是的,你说的没错,刚开始总有人觉得不习惯,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适应性会有多强。人类由于外部的威胁在这里团结一致,自力更生。加上移居者法典‘LTH’被强有力地执行,在这里没有犯罪,没有不公,每个人都能找到合适的位置。比起原先拥挤的世界,人们反而会觉得在这里舒服的多。况且,古斯特告诉我们这里还有三维世界无可媲美的能源和宝藏,我想,越来越多的人将不再想念过去的世界。”
“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莫吉帕嘴上不承认,但是脑海里却忽然飘过一个想法:真是这样的话以后或许能接姐姐和弟弟过来生活,他深吸一口气,马上觉得这种想法太荒谬了,“我会问问杰拉尔,看看他是不是也这样想。”
“哦,我的朋友,”丽萨笑得前仰后合,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跟杰拉尔那么久,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里的任何事,”莫吉帕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暴露,”丽萨说,“杰拉尔就是整个计划的‘审判者’啊。”
“‘审判者’?他是法官吗?”莫吉帕瞪大了眼睛。
“他表面是默默无闻的团队一员,其实是人类移居计划的秩序维护者,对破坏计划的人实施抓捕,尤其是泄密者。”丽萨那宝石蓝色的眼底透过一丝神秘色彩。
“哦,天哪,”莫吉帕大声叫了起来,“他居然是特务!”
“嘘!”丽萨马上示意他小点声,“别那么大声,我也是后来听古斯特身边人讲到的,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古斯特究竟又是什么人呢,听说他训练了整支‘狩猎者’团队。”莫吉帕放低声音说。
“是的,古斯特是‘领地者’。他是‘狩猎者’团队的最高指挥官,他们被分成不同兵种,主要负责保护移居者并在新大陆开展军事行动。你刚才应该见过他们了。”丽萨说着指了指墙头。
“这里就他们两个是重要人物吗?”莫吉帕想更清楚一些。
“还有许伯,”丽萨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了苏打水,“以前我以为他只是名中医,后来听同事说他其实是‘预言者’,也是这项计划的重要成员,他有件东西能够看清他想看的一切。”
莫吉帕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在广州的时候杰拉尔都无法判断自己的崴脚有没有骨折,他过来一把就捏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他早就看穿了自己脚里的组织结构了!有这本事当医生太容易了,“在广州的时候我还去过他家,在那里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到了晚上一个人还要出去找走失的儿子一家。”
“你还在广州见过他?哦,那就是说许伯和杰拉尔已经在那里碰过头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家人。”丽萨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淡淡地说道,“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应该有大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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