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瑶姑妈电话打了好几次催我们。当大家坐在班车最后一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雍凡和柏原靠两边窗户坐着。水瑶把头放在雍凡的胸前,雍凡抱在怀里让她睡觉。柏原身边的燕妮眯着眼睛睡觉,柏原给她披上外套,然后扭头望着漆黑的窗外。我坐在中间位置,看着过道那边售票员靠在门上,和司机说着其他班车怎样卑劣地抢客源。窗外偶尔一两盏灯的微弱光芒,山里的夜来得早。我看着余多发来的短信,他让我尽兴的玩,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一声,他去接我。我感觉很幸福,被人惦记着。
我们走到楼梯转角的地方,看见姑妈正好要进门,听到一大片的姑妈姑妈叫喊声,老太太腾腾下楼,抢过大包小包挤着眉眼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上上下下好几次都没有等回来。不用说,肯定是水瑶闹的,一出门儿就像脱缰的野马,撒开蹄子四处奔。等着,改天我给你下笼头。都快进屋!”
我突然想起,奶奶也是这样经常凑巧站在半开的门口。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忙着收拾屋子,老太太手里端着茶杯守在客厅电视前面,看着一帮小男生小女生打打闹闹,自己也跟着一哭一笑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从屋子出来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陪一群孩子凑什么热闹?是不是后悔自己年轻貌美的时候没有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的爱一场,现在找着机会弥补?没看到我忙的要死,当我是女佣啊!”
老太太消受不了这句话,转过身子扬起手,茶杯就摔了过来。茶水零星落在我的拖鞋上,我吓懵了。老太太猛然起身捡起茶杯的一个碎片,咬牙切齿地说:“熙妃熙妃,你这个败家子。你知道这个杯子多少钱?六百块钱!是你姑妈在一个陶瓷展览会看中这一对儿,买下邮寄回来的。平时我都不敢多看几眼,怕有个闪失,过年拿出来图个吉利,现在这个碎了你得意了?干那么点儿事情就烦了,老太太我含辛茹苦养你十几年了,我才烦!”
“我看出了,你嫌弃我给你麻烦了碍你眼了,心里生着恨。我这就走,走的远远的。”我说着进屋拿了几样东西,打开大门出来了。本来打算恨恨地摔门,想到医生曾经说过,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吵闹。于是我哭着轻轻的关上门。出了门,才感觉到自己很依赖奶奶和家,但离家出走的前奏已经响起,楼道里只有我清冷的脚步声。
街上的人喜气洋洋,穿的厚厚的像木偶似的。商场外面挂满了大红灯笼,一派盛世空前的繁荣。寒冬腊月,我叱干熙妃流窜在充满节日气氛的大街上东瞧西瞅。
当我楞在一个大玻璃橱窗前看里面的弥勒佛时,水瑶问我在哪里。听到水瑶的声音我越发委屈,流着豆大的泪珠说:“水瑶,我被扫地出门了。现在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领着背包在街上溜达呐,弥勒佛都在笑我傻!”
水瑶哄着说:“你到附近有暖气的商场里坐坐,我们马上来。”万家里面吃饭的人很少,我坐下要了杯热柠檬柚子蜂蜜茶,翻开新买的童话全集认认真真的看起来。故事里面谁和我现在一样无家可归我就学谁,以前听到卖火柴的小女孩时眼泪哗哗的流,没有想到熙妃我也有这天!
当水瑶他们一帮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读狐狸骗小鸡的故事。看到水瑶红彤彤的鼻子,我没有遮掩住,随口说:“狐狸姐姐!”水瑶没有计较,问到底怎么回事?燕妮在我身边坐下,拉着我的一只胳膊,防止我头脑一热冲出去撞车。
“能有什么事情?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喝着热茶读着书,多小资的调调。都是你,跟催命鬼似的,说熙妃离家出走,害的我连动画片都没有看完。”雍凡还在惦记着他的动画片。水瑶把恶狠狠看我的眼神分给雍凡一些,雍凡皱了皱脸不再说话。水瑶急得躲着脚追问原因。
我老老实实地说:“她自己和我怄气,摔了一个茶杯,一个六百人民币的奢侈品,就跟我翻脸了。你们看,我现在离了老太太,就是杰克.伦敦了。水瑶,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这次你要帮帮我。你老爸关系网大,让他跟孤儿院或者收留所的熟人通报一声,让他们做好迎接一个孤儿的准备。到这地步,我也不敢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床大被子温暖有热水就行。顺便问问过年的时候,那些地方伙食改善不?如果你心肠好,让我到你们家里睡一年半载的,我好歹只有感激的份儿。”
水瑶听着退后一步说:“你去,我不是引狼入室?我们家里那对插着孔雀毛的景德镇高颈花瓶贵着呐,一万多。壁橱里的一帆风顺翡翠船也价格不菲。我爸早说了,那就是我的嫁妆。你要是去了,它们岂不有粉身碎骨的灾难!雍凡,你刚才说的动画片还会不会重播,都是熙妃闹的,我也是没有看完。不看完,这个年我都过的有遗憾了。”水瑶调头和雍凡讨论动画片。怪不得雍叔叔以前说进了大学成弱智,多大了还看动画片。
细皮嫩肉的柏原穿的松松垮垮,碎发下的眼睛灵光灵光的,他凑过来弯着腰,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自己老大不小的还是不省事儿,惹奶奶生气不说,还使着臭脾气出走,我们快回去给奶奶报平安。”
燕妮也看不下去说:“就是,过年图的是个喜庆团圆,你闹也拣个空闲时间,现在赶紧跟我们回家。奶奶不知道心急成什么样子,你在这里快活!”
看着他们喜上眉梢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想到奶奶一个人在屋里孤零零地转悠。我想回家,那里才是我的家。我们走到街上的时候,千家万户灯火亮起来了。体育场那边的上空,时不时阵阵烟火绚烂闪耀,到处是过年的味道。
当我们上到楼梯转角时,奶奶正要进门。听到一声声的奶奶奶奶,老太太乐晕了头,腾腾下来一把抢过我的包,挤着眉眼说:“多大的人了,一出门就撒野,忘了回家?都是我的冤家,让你们腊月二十八晚上还在外面晃荡。你看你们穿的这么单薄,一捏你们胳膊上的肉都捏到了,冻坏了可怎么办。柏原也不老实,穿的还少,你们快进屋!”
我们坐定后,老太太从厨房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烙饼和调汤说:“今天早上,你不是嚷着要吃烙饼吗,燕妮你们也尝尝!也没有多弄几个,这东西也不能多吃,会噎住的,也容易填食。”水瑶直夸奶奶的手艺好。
烙饼首先和面时要稀松打的滑溜没有疙瘩,比面汤稍微粘稠些。平底锅要用油擦一遍,不然会沾锅的。大勺沿着锅圈儿把面糊糊均匀撒开,平铲抹开,火要文火。一面熟后,慢慢地翻锅,一不小心会翻烂的。每次烙熟一个薄饼擦一次锅底。调汤要酸辣味的,热油炝的辣椒粉。也可以卷着醋溜土豆丝,凉拌豆芽一起吃。
老太太常常念叨我的肠胃不好,忌讳辣的东西。每次想吃酸辣的,她总是躲躲闪闪。为了吃的尽兴,我阔步走进厨房撩起袖子亲自调汤,老太太跟着乐呵呵的说劫数啊劫数!
姑妈大摆宴席,拉我挨着她旁边坐下。水瑶不乐意的说:“奶奶偏爱燕妮,姑妈疼爱熙妃,我水瑶孤苦零丁的没有谁多看两眼,我就那么不招人爱吗?”
姑妈拿筷子敲着碗说:“你别不知足,在我们水家除了祖宗就数你最大,星星月亮你什么没有?那里缺少这点感情来显摆?我就喜欢熙妃,听话,乖巧,聪明。哪里像你,整天就是嘻嘻哈哈地吃吃喝喝。”水瑶热烈地大笑,顺手夹了一块大排骨啃起来。大家一伙儿看着她的吃样儿,也放开吃。
第二天我们三个女生逛街,柏原和雍凡留在屋里修理门的把手。刚好有一个车展,四面八方的财神赶来,一个一个浑身珠光宝气,靠近的时候有种刺眼晕旋的感觉。我们牙恨的痒痒的,愤愤不平的谴责,那颗颗耀眼夺目的钻怎么会在那种没身段,没有文化,没有思想,没有气质的女人身上。水瑶理直气壮的认为,怎么着也应该在我们的身上。遇到没有姿色的,我们为铂金痛心疾首。看见风姿卓越的,一致认为她们是出卖色相换来的荣华富贵。
水瑶有些轻佻,碰到外宾上前跟人家唧唧呱呱一阵,看到老外一头雾水,扭头过来说:“这老外乡下来的吧,我用他们的母语交谈,他们都听不懂!”燕妮连忙拉她闪开,跟老外热火燎天地交流。我心里暗暗称赞,水瑶脸上笑跟花似的。结束后,燕妮问我们如果她出国,逛个街吃顿饭不成问题吧。水瑶给她打气,老外肯定不敢蒙她,她还会让老外觉得自己是外国人。
一家专卖店里,一件大针毛衣很适合余多运动健儿的体型和皮肤。水瑶和燕妮觉得款式和质地都还行,我们三人决定都买一件。水瑶拿着毛衣说:“有时间让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那可是英伦风格!”
燕妮提着袋子说:“看到毛衣,我怎么就想起了忧郁型男神!”
想象着余多带着坏笑穿上毛衣后的干爽帅气模样儿,我寻思自己穿什么来配合?